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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能, 摸摸我的,瓶子吗?”
商母正欲瞪眼骂商年这个不孝子,却见陆渔从儿子身后探个脑袋出来, 小心翼翼地举着两个空荡荡的玻璃瓶子,巴巴问那眉目中正的商场负责人。
商场负责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眉间有很深的竖纹, 威严又不拘言笑。闻言, 眼里温暖几许, 点点头,接过瓶子。
赵爱国不知道,就在他手触及瓶身的刹那,里面血色雾团迅速沸腾起来,像是烧化了的铁水, 不断将里面一些灰黑色的东西剥离开来。而剥离的一瞬,杂质样的东西便骤然消弭。
血色雾团恢复平静, 陆渔接过瓶子, 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温润光点, 不由愣了一下。那些温润的光点全是赵爱国给予的祝福,因为至诚,便掺杂进去了丝丝缕缕的功德。功德净化了血团里的煞气之后,又逐渐氤氲成了淡淡的祥瑞之气。
无论神鬼人, 皆垂涎此物。
陆渔伸手抱住他蹭了蹭。赵爱国心一软, 笑呵呵地摸摸她的脑袋, 声音浑厚却也温暖,“怎么了?”
陆渔摇摇头,把怀里的瓶子放下,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血红色的珠子,递到他嘴边,“给你吃。”
那血色珠子,赫然就是舍不得给出去的,地精浓厚本命精华的凝结物。
赵爱国看着眼前宛若玉石的珠子,笑了笑,也不问是什么,便塞进嘴里。陆渔视线顺着那颗珠子转动,等珠子停滞不动,她皱了皱眉,拽着他的衣摆,仰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开心?”
红色珠子到达肝部便艰难前行,好容易到了心脏部位,便直接不动了。
赵爱国闻言怔了怔,鼻翼猛地翕动,瞬间红了眼眶,强笑着摇摇头,“爷爷没有不开心。”
“骗人。”陆渔定定地看着他,抿了抿唇,“说谎不好。”
商年见她拽着人衣服下摆,怎么都不肯松手,只好把自己知道的简单说了一下。
赵爱国原本是军人出身,后来在公安局任职,立功无数,也因此被犯罪分子视若眼中钉。七年前,因儿子儿媳怕有人报复孩子,迟迟不肯生育,赵爱国迫于家里的压力,便直接调任到与安保工作完全无关的商场当经理。
可即便是这样,去年上半年,唯一的孙子还是受到迫害,伤好后一直昏迷到现在,毫无清醒的迹象。赵爱国自责愧疚,久了便郁结于心,如今身上已经离不开速效救心丸了。
陆渔听完,视线一错,落在赵爱国身后五六米远处。那里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少年,手里紧紧牵着一个有些祥瑞之气的纯净魂体,见她看过来,警惕地上前一步,挡在了魂体前面。
他跟赵爱国血脉相连,定然是赵爱国昏迷不醒的小孙子无疑了。
陆渔全然无视小小少年的敌意,纯净的眸子里莫名带了几分兴奋地快步走到他跟前,定定看了那个扎着小揪揪的可爱魂体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上手胡乱揉了揉人家的小揪揪,又拿手指戳了戳人家长长直直的睫毛。
“别碰我妹妹!”小小少年凶狠地挥舞着拳头,想要阻止陆渔,却发现身高被碾压,气急败坏道,“你,你摸我头发吧,别摸妹妹的!”
说着,他头上赫然出现了俩小揪揪。怕陆渔不肯换人,硬把脑袋戳她手里蹭了蹭。
陆渔皱皱眉,嫌弃地推开他,“不要你,太扎。”眼睛还是垂涎地望着他身后。
“哇!”小小少年见她还是不肯放过那揪揪头小姑娘,气哭了,“你们都坏,都要吃妹妹!妹妹已经不会说话了,你们还这样,还这样坏!”
妹妹以前很活泼的,爱笑爱说话,可有一次被个叔叔咬了一口后,就呆呆的了,是有个爷爷帮着把妹妹伤口治好的。可那个爷爷跟他说了怎么保护好自己和妹妹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他要照顾妹妹,就没办法找吃的,有一天饿得昏过去,醒来之后就跟着爷爷了。跟着爷爷之后,他们再也没饿过,也没有什么人能靠近他们了。
没想到今天又……
小小少年能力使不出来,哭得抽抽噎噎,“你吃我吧,别吃妹妹。妹妹为了救我,已经这样了……”
陆渔看了一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小少年,视线又落到粉团一样的小姑娘身上,伸手摸着人家藕节般的胳膊,不舍得放开。
在小小少年越来越绝望的视线里,她眼睛晶亮地回头,兴奋地问,“商年哥哥,你想要个,小妹妹吗?”
这是要截胡了!
不待商年回答,小小少年已经哭崩溃了,抱着那木呆呆的可爱小姑娘,嚷嚷着谁抢她,他就去刨谁家祖坟。
商母眼睛一亮,直觉陆渔口中的小姑娘绝对不错,羞涩地纠结要不要点头的时候,商年已经冷酷拒绝了她。
他道,“不要。”
在商年的认知里,妹妹只能宠着,犯了错也只说服教育。弟弟就好多了,不听话揍就是了。
“哦。”陆渔嘟嘟嘴,有些失落地点点头,那她下次碰上好看的小弟弟,再送给商年哥哥当弟弟吧。
商母:“……”
有外人在,商母只能忍了。
“爷爷,你来。”陆渔招招手,待赵爱国到了跟前,便把他的双手放在小姑娘的脑袋上,认真道,“你祝福她,聪明!”
赵爱国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认定,陆渔话音落,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一片祥和宁静。
因为专注真诚,他的功德之光渐渐从身体里抽离,慢慢向粗糙的掌心靠拢,待到了一个顶点,陆渔在他手上轻轻一点,便有功德之光倾泻到揪揪头小姑娘身上,逐渐形成一个蚕茧,将她包裹起来。
“好了。”等蚕茧变成巴掌大一团,陆渔把她往小小少年手里一放,“给你。”
知道这是好事,小小少年有些别别扭扭地道了谢。
陆渔瞥了一眼他的鼻涕泡泡,慢慢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到赵爱国的心脏部位,见那颗血色珠子逐渐融化,慢慢护住他的心脏,有些开心。
“爷爷,有妹妹了,他就回来了。”
这是他的执念,若是不能实现,他就回不去。
陆渔的话让赵爱国一愣,他没想到小孙子以前吵闹着要找个妹妹不是说着玩的。
多年的职业生涯,叫他没办法相信这些怪力乱神,可是绝望到了极点后,他又忍不住想要相信这些。“他……小宝还好吗?”
“是说小弟弟吗?”陆渔瞥了一眼傻兮兮的小小少年,神色有些犹豫,“好。可是……”
赵爱国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陆渔:“邋遢。”
赵爱国、商年、商母,“……”
“我才没有!”小小少年一怔,指着商年,愤怒道,“那个叔叔才邋遢,都有味了!”
陆渔弯弯眼睛,扭头,“商年哥哥,小鬼说你,邋遢,有味。”
“我记住了。”商年僵着脸,眯眼看着虚空之处,点点头,沉沉应了一声。
就是这句话,让商年再也待不住,见没什么事儿,便催促着商母给陆渔迅速置办了换洗衣物,又给自己买了一身,就冲向了澡堂子。等三个人干干净净地从澡堂子里出来,太阳已经偏西了。
三点,正是各家饭馆歇业的时候。
商年想了想,干脆找地方停了车,带人走街串巷地找吃的。陆渔顶着两个让商母特意给扎的小揪揪,抱着个从澡堂子老板那儿顺来的大罐头瓶子,一边接受着商母的投喂,一边时不时伸手摘个什么东西。
有人看过来,商年便一个眼风扫过去。
他长得好看不假,可那股军旅生涯带给他的铁血冷冽,叫人望而生畏,被他这么一看,心理素质差的当即就是一个哆嗦。
三人从街头吃到街尾,从天色大亮吃到天黑下来,看着陆渔意犹未尽的小模样,商母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就要叫商年去药店给她买消食片。
“不要不要。”陆渔猛地摇摇头,“阿渔,不要吃药。”
商年观察她神色,见她没有不舒服,看了看手表,问她,“现在是回去,还是去喂那两条龙?”
“龙?!”
商母眼睛微突,还两条?
商年看了商母一眼,回了俩字,“壁雕。”眼角余光瞧见陆渔点头,他方向盘一打,往那石牌楼去。
车上,商母坐姿端正,双手放在两个膝盖上,沉沉思考着。壁雕的龙……还能喂?
正是下班时间,商年并不能开太快,等到石牌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天冷,外面几乎没什么人。商年一手一个玻璃瓶子,带着陆渔大步往石牌楼下走。
商母打开车门,探头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出现,才一把关上车门,迅速追上两人。
有了上次的经验,再加上还有商母这么个帮手,陆渔投喂两个小伙伴的速度快了很多。带有祥瑞之气的两瓶直接喂给它们,在小吃街摘的那些便一股脑地灌进中间那个石珠里。
商母仰着头,看着被儿子驮着的陆渔,疑惑道,“就这样吃了?也没个啥反应?”
话落,商母便闭了嘴,因为她感觉好像有什么清凉的气息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条婴儿手臂长的小龙,在商母眼前游弋盘旋,时不时凑近一下蹭蹭她的脸。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头对头,眼对眼地悬在半空,偶尔喷出一道鼻息,吹得商母睫毛都颤了颤。
这就是差点绊倒李乾的那条,性子活泼好动,因为商母身上逸散出来的地精之气,便对她亲近了几分。
小龙盯着商母看了好一会儿,回头看陆渔,尾巴轻点商母周身逸散的地精之气。陆渔点点头,应允,“你吃吧。”
商母骤然瞪大了眼睛,心脏都要停摆了,这是要让什么东西吃了自己?然而等了许久也没发生什么恐怖的事儿,反而是眉心处,突然有一点点凉。
“它亲你了。”陆渔眯眼一笑,“是祝福。”
说完,那把商母周身逸散的地精之气吸收掉的小龙便游弋回来,轻轻落在陆渔掌心,困倦地耷拉下眼皮子。陆渔轻轻点点它的脑袋,把它送进壁雕里。
等陆渔从商年肩膀上下来,商母还沉浸在自己被龙亲了,还被龙祝福了的震惊里回不过神。
“阿渔啊,”车子开出去很远,商母突然问道,“所有的龙形壁雕里都有龙吗?”
华夏人天然便亲近这些耳熟能详的上古神兽。她想着,若是真的都有龙,她就把手头的工作都放下,天天带着陆渔出来给它们找吃的。
陆渔摇摇头。从来到首都,她只感受到这两条小龙残存了一些意识。若是再晚,它们可能也要消失不见。
“是我着相了。”商母笑了一下,喃喃道,“很多都是后来维建的东西,怎么可能还有那些灵性的瑞兽?”
陆渔抿了抿唇,想起一路走来,旧物新修,只剩一鳞半爪的图腾,整个人显而易见的低落起来。
————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惊得陆渔猛地抬头去看商年,商母也吓了一跳,连声问怎么了。
“阿渔,你看。”商年停稳车子,指着前面挡路的几个带毛畜生,犹疑道,“是不是咱们之前见的那只?”
车头处,站着几只前肢立起的黄皮子,夜色里眼睛荧荧,盯着陆渔,“叽叽”地说着什么。
商母:“……”
商母淡定如斯。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稀罕事一件接一件,还别说,挺刺激,挺好玩!
“……”陆渔不想动弹,眼见着黄皮子跳上车头,对着挡风玻璃一边“叽叽”,一边不断回身指着车前头,才板着小脸下了车。
她一下车,黄皮子就站在距她一米远的地方,比划着叫她看车头处。商年本就站在陆渔身边儿,这会儿顺着黄皮子的意思往车头看。等看清楚了,只觉荒诞得有些可笑。
这是碰瓷呢?
陆渔有些不高兴,可又不能不认账,对上那打头的黄皮子道,“你想怎样?”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不怎么样,就要你一句话!
陆渔拧眉,“什么话?”
“叽叽叽叽叽叽。”
说我们能成精。
陆渔一下沉了脸,“不行。不能成精。”
黄皮子闻言,气得哆嗦了一下,落下前肢,蹿到商年车头处,躺下不动了。
商年:“……”
这是挡着人面硬碰了。
“再不走,”陆渔盯着他们水滑的毛毛,有些意动,“剥皮,做围脖。”
来的四五只黄皮子肉眼可见地僵硬了,看了看打头的那只,弱弱地“叽叽”叫了两声。
打头的黄皮子就是被陆渔连说了几次不能成精的那只,它一路追到首都,却发现白天并不能进入四九城。好容易晚上了,嗅到她的气息,便带着兄弟来找场子。
谁知道见了面仍旧是那么一句话不说,还惦记着它的皮子!它呆愣了一下,眼里盈满水光,弱小无助地蜷缩起来。不一会儿,便抱着毛茸茸的脑袋跟个孩子似的哭起来。这个人类真是……真是好坏好坏……呜呜……
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陆渔揉了揉耳朵。
“你,”陆渔定定看了它一会儿,“你修功德吧。”
黄皮子闻言,愣愣地抬头看她,感觉到身上枷锁一轻,顿时前肢着地,重重叩了个头。
建国前,它犯过杀孽。
她的一句话,将它身上的孽障冲淡了一些。少了这一丝孽障,它便能开始修功德道了。
此间灵气微弱,奇花异草渐消,除人族外,有灵之物骤减,想要生存,要么靠天地灵物,要么靠功德。可想修功德道,也有限制,第一便是不能犯杀孽,尤其是人。
当年华夏举目疮痍之时,那个收养了它,给它饭吃的老道士也死于一次凶残的扫荡屠杀,它追了半个华夏,把那群人给弄死。自此修为散尽,再不能修功德道了。
其实,不修便不修吧,可在追杀仇人期间,它发现了老道士还有亲人存世,便想着有能力维护他的后代。那肉灵芝,它追了差不多四五十年……
“若作恶,殆消。”陆渔冷眼看着它,想想,又加了一句,“祸及族人。”
黄皮子前肢立起,像人一样作了个揖,“叽”了一声,应诺。
“走吧。”
陆渔话音落地,黄皮子便迅速后撤,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上了车陆渔便窝在位子上沉沉睡去,商母不由叹了口气,扯了一条小毯子给她盖上。
“这叫什么事儿……”商母望着窗外,揉了揉眉心,脑子里有些乱。只是揉着揉着,手就是一顿,喃喃道,“我怎么觉着我眼神好多了?”
她是配了眼镜的,两百多度,白天不怎么带,晚上光线不好,是一定要带的。这会儿她看得是不是太远了一些?也太清晰了一些?
商年拿眼扫了一下后视镜,悠悠道,“地精,又名何首乌,补益精血和肝肾。”
肝肾……
提起肝肾,商母心里就是一哆嗦,她之前说她家老商虚来着……
————
夜深,到了医院,商年把陆渔抱起来,商母给她搭了条毯子,轻轻关上车门,才一起往楼上去。
病房里灯火通明,还有饭菜的香味飘散着。商老爷子阴晴不定地看着儿子跟老陆头吃东西,阴沉沉道,“我劝你们善良点儿!”
老陆头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多,等他醒了,商父才把保温桶打开,一样一样把饭菜摆出来。谁知道刚摆好碗筷,准备吃,亲爹就醒了过来。
走又不让走,不走又死盯着他们,吃顿饭的功夫,就被狠狠记了一笔。商父叹口气,正准备拉上帘子阻挡老爷子的视线,就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打开门,果然是商年他们,见陆渔睡着,怕吵醒她,他只是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声。然而,陆渔这个时候已经被折腾醒了。
她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面无表情地推开,开口,“又是你?”
小名刘大牛的老者笑嘻嘻地弹了弹她的小揪揪,嘿嘿笑着点头,“对,又是我。”
“为什么又来?”陆渔挥开他的手,护住自己的小揪揪,不高兴道,“你别来了。”
烦人!
商父和商年对视一眼,有些一言难尽,不会楼上那位又出什么事儿了吧?而商老爷子汗毛蹭蹭竖起来,竭力镇定道,“谁……谁啊?谁别来了?”
陆渔回头,回他一句,“刘大牛。”
刘大牛同志也不高兴了,拽着她的小揪揪抗议,“我不叫刘大牛!”
陆渔乌润的眼睛看他,“那你叫啥?”
“我叫……”老者迷茫了一瞬,“我叫啥来着?我记得我大名很威武的!”
商老爷子瞪大了眼睛,“刘大牛又来了?”说着,催促商父,“你快上去看看,他是不是又进抢救室了!这混账玩意儿,就等着他好起来去前线呢,还敢飘来荡去偷懒!”
时不时来一下,不是给人医务人员增加工作量么?
见商父往楼上去,商老爷子死盯着陆渔跟前的那块空地,指着骂道,“刘大牛!还不给老子滚回去!”
他们这一辈,也就他还年轻一些,担着重任。
很可惜,刘大牛同志不仅听不清他说什么,还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若有所觉地回头,看那人形光团手舞足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我饿了。”他可怜地看着陆渔,巴巴地道,“你是不是带了什么回来?给我吃一口好不好?”
陆渔眼睛眨了一下,抿唇,迅速否认,“没有。”
“骗人!”老者往前凑了凑,鼻子抽动,“我闻见了,就在你口袋里。”
他正睡得好好的呢,就闻到一股香到骨子里的味道,那味道就像麻辣之于川渝人民,于是他就顺着香味过来了。本想偷偷拿一些,可却没办法碰到她。
陆渔:“……”
“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有。”老者腆着脸道,“给我吃一口好吧?就一口!”
商年看着往他臂弯里钻的陆渔,眉毛微微挑起,这丫头又偷偷藏了东西?
眼见她那俩小揪揪不合常理的往一边歪,商年伸手挡了一下,抱着人往旁边走了两步,脚勾了个凳子坐下,一把扯了小毯子给她蒙住头。
追着过来的老者:“……”
欺负人,简直太欺负人了!
老陆头睡了一觉,手软脚软,这会儿吃了东西,积攒了一点儿力气就往抱着陆渔的商年跟前走。“阿渔,你吃过了没?”
陆渔从毯子里冒出个脑袋,朝爷爷招了招手,老陆头见她睫毛颤了颤,心领神会地凑到她跟前。
商年:“……”
商年视线微微垂下,看着挤在自己怀里的两个脑袋,嘴角抽了抽,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就更加面无表情了。
这样……感觉很奇怪,特别奇怪!
然而商年不知道,在老陆头把脑袋凑过去的时候,刘大牛同志也把脑袋凑了过去。所以,准确来说,他怀里是三颗脑袋。
陆渔一把把刘大牛同志推开,他本就是个魂体,这一推,一下子飘到了商老爷子病床上空。商老爷子顿时感觉到了一股阴风,抖了一下,抽着眼角往上面看。
趁着他还没飘回来,陆渔迅速塞老陆头嘴里个东西,催促道,“爷爷,快咽!”
老陆头刚囫囵吞下去,商父就回来了,看了商年一眼,回复老爷子,“爹,刘叔睡得好好的。”
说完,他瞥了一眼众人的眼神,有些疑惑,“刘老还在?”
不需要拽住他,阻止他乱飘了?
商父不知道,之前刘大牛同志乱飘,是因为他濒死,甚至可以说已经死了。这会儿身体数据稳定,哪怕乱飘,他也是活物,总有牵制的。之所以又到这边,不过是熟门熟路飘着方便罢了。
“在呢。”陆渔瞥了一眼商老爷子病床上空下不来的刘大牛同志,指了指,“在那呢。”
哪儿?
顺着那指向看过去,商父顿时一噎。视线下移,瞧见亲爹手上竖起来的汗毛,咳了一声,装作没看见,面向陆渔道,“阿渔,他以后就这么乱来?”
“他还有,什么名字?”陆渔捏着毛毯,不愿从商年暖烘烘的身上下来,听商父问,只探着个脑袋说,“喊一遍,他所有的,名字就好。”
说完,人就有些恹恹的。她不喜欢首都,每天要说好多话,舌头好累。
商父一愣,脑仁都疼了。所有的名字?那是怎么一个所有法?刘老家乡那一辈的人都差不多死绝了,谁知道他除了刘大牛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小名?
“刘大牛,狗蛋,柱子,粮多。这是小名。”商老爷子面无表情道,“刘威,大名。”
刘大牛要是喝醉,谁都别想从他嘴里撬出半点儿跟部队和政策有关的事儿,可却爱拉着人哔哔自己小名的由来。他就曾被迫听了他一宿的小名更迭史。可他人醒来之后,谁要是喊他小名,立马翻脸干架。
商父看商年,眼神示意,“听到了吧?”快喊啊。
商年瞥了亲爹一眼,低头问陆渔,刘大牛同志是否跟之前一样,仍旧会忘记他喊过他小名的事。见陆渔摇头,商年抿唇,抬头看向亲爹,眼神反问,您也听到了吧?
父子俩对峙,想到刘大牛同志的难缠,都不愿意开这个口。陆渔有些奇怪,试探着把几个名字都喊了一遍。
她每喊一个名字,刘大牛脸上就难看一分,待她按照商老爷子的顺序,喊出刘威这个名字,人像是被什么猛然一拽,刹那消失。
商年低头看她,陆渔也抬头看商年,默了一瞬,她缩缩脑袋,“想去,商爷爷,那儿。”
可是不想说话,不想下来走路。
商年闷笑一声,抱着轻飘飘的人儿去了商老爷子病床前,陆渔伸手把东西递给他,“吃吧。”
看着她空荡荡的掌心,商老爷子无辜又茫然地回望。陆渔叹了口气,一副真拿你们大人没办法的表情,示意他张嘴,然后把手里圆润的小珠子放进他嘴里。
这是那两条小龙回馈给她的东西,微小却珍贵。
做完这些,陆渔越发困倦,眼睛快要闭起来的时候,喃喃了一句,“阿渔,要去山里……”
几个人见她脸色还好,以为她太困,便由商年抱着她,带着老陆头回去休息。
谁都没想到,这并不是什么困倦。
待到第二天商年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陆渔已经喊不醒了,心跳微不可见,就连呼吸也难以察觉。送到医院,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老陆头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只是想叫阿渔多睡一会儿,如果不是这一会儿,是不是就能早点儿发现不对?
商年:“能抢救回来的把握有多大?”
“两成不到。”生命体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身体也已经开始凉了。
“那我们不抢救了。”商年一把抱起陆渔,喊上商父,“爸,跟我来。”
话落就往外冲,商父只来得及给商母一个眼神,便也跟着冲了出去。
“爸,等会儿你来开车,往最近的大山开!”父子俩同时冲向车子,很快,便有一辆特殊车牌的车子飞一样往郊区驶去。
最近的一座山,再远一些的山,接连折腾了三个山头都不见陆渔有丝毫缓解,商年有些焦躁起来。
商父也没了招,弯腰查看着陆渔的脸色,“阿渔说的山,到底是什么样的山呐?”
就在他习惯性地掏烟出来的瞬间,“叮当”掉下来个东西。商父低头,把落在地上的徽章捡起来,朝着上面“哈”了口气,小心擦了擦,塞进口袋。
又奔赴下一座山的父子俩不知道,若不是商父身上掉落的徽章,还有他那口中正的气,陆渔的魂体就要被什么扯了出来。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陆渔,那庞然大物挣扎咆哮,挣得四肢上的链子哗哗作响。林业局的人以为是有什么人偷猎,迅速去事发地巡视,却发现只是山石滑落,砸死了两头野猪。
等林业局的人拖着两头野猪走后一个小时,便有几辆车迅速驶向那座山头,查看过后,发现锁链没有任何松动的痕迹,仍旧又又加固了一番。
这些商家父子全然不知,只是奔赴一座又一座山头。就在陆渔差点遇险的瞬间,石牌楼上的两条小龙猛地从石牌里钻出来,可惜受规则所限,十米开外便不能寸进。
车子驶离首都百里外,猛然蹿出来了一只黄皮子,猛烈敲打着车窗。
商年打开车窗,重复了一遍陆渔昏睡前的话。那黄皮子楞了一下,下一秒便蹿上了车顶,踮着脚环视了一周,然后又跳到车头,指着一个方向,叽叽叫着。
商父方向盘一打,也没管路好不好走,顺着黄皮子的指向疾驰。到了山下,再没有路可走。商年用毯子一裹陆渔,由黄皮子领路,艰难地往山里走。
这显然是一片原始深山,不见丝毫人工植树痕迹。商父和商年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几乎不落身手灵活的黄皮子两米远。待走到一处兰花丛生的水泊,黄皮子停下来。
这儿,便是这座山的精华所在。
“怎么做?”商父对此束手无策,“我会简单的包扎,不会这些……这些……”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什么词儿来。
商年看了黄皮子一眼,见它匍匐在地上,对商父道,“爸,你铺好毯子。”
商年话落,商父已经把毯子铺好。父子俩把陆渔小心放在上面,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商父建议,“通电还有个正负极,要不要把她手放进水里?”
商年:“……”
商年不得不说,亲爹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只是有些犹豫,这个天,山上的泉水冰寒入骨,她能承受得了?想了想,他拿着陆渔的一只手,只放了一根手指的三分之一在水泊里。
安静下来,商父才感觉到累,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朝着黄皮子招招手。
黄皮子小眼睛看看他,扭头。
“诶,你别不理我啊。”首都天气干燥,尤其是这个季节,商父嗓子干得冒烟,看见这水泊便想喝一口,“你就告诉我,这水能不能喝?”
黄皮子扭过头,四下望了望,又回头看了一眼陆渔,这才朝着西南方向跑过去。大概十分钟,便拖着不知什么植物的根系回来了,往商父面前一放,又蹿到了一边。
商父愣了一下,“谢……谢谢啊。”
他实在没想到这黄皮子竟然给他弄了东西回来,瞧那白嫩嫩的根系,应当是水分特别充足了。
商父不知道,这黄皮子本也是不愿意的,可他位高权重,正气极盛,按照规则,它须得低头。
随便擦了擦那东西,商父就要往嘴里送,才碰到牙齿,就听一道含笑的声音低低响起,“这个,补虚。”
商父:“……”
商父僵在当场,不知道是该看手中的白色根系,还是去看声源处,脑子倒是先于身体,诚实地回荡着两个字。
“补虚,补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