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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缜还没过十二岁生日那年,突然获得了去越麓书院读书的资格。
林家的长辈打从心底是不希望他去这路途遥远的越麓书院念书的,平远城内就有一座学堂,名为近思书院,虽不算太出挑,倒也差强人意。就连林缜那个当了十几年教书先生的父亲也觉得,何必要千里迢迢地去念书呢?近思书院虽说算不上多好,却也不算多差,到底也是出过进士的。近思书院离得家近,便是有些什么事,也能照应,若是去了五百里外的越麓书院,真要碰上什么事,便是送个信都要十天半个月。
西唐入仕本就讲究门第之见,官员想要入仕多半依靠的是举荐。科举虽是为毫无背景的寒门子弟打开了一条路,却还是远远不够,朝中为官的,十有八九都是世家出身,又或是依附于世家,而林缜出身微寒,身无长物,同那些被门阀世家举荐的士子相比,根本毫无优势。
越麓书院,毫无疑问是他能抓住的最好机会。
林家三哥是个捕快,他天生就不爱读书,当年林父为了能让林三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念书,不得不把他拴在课桌边上,强压着他的头让他看书。反倒是年纪小,顾氏看顾不过来就放在林父开设的乡间学堂旁听的林缜,两三岁就能识文断字,到了近思书院被书院院长惊为神童。他八岁考上童生,又接连考过秀才,是书院里年纪最小又最出色的学子。
平远城里的人家大多姓林,据说祖上都是有血缘。
而林思淼就是平远城一带出了名的乡绅,他早年考中举人,昔日同窗有好些在长安为官,他愿意举荐林缜去越麓书院念书,林缜自然是十分感激这位举人老爷。林思淼素有善名,乐善好施,资助了不止一个家境清寒的书生,他也想资助林缜,不管是将来赶考的路费还是书本笔墨费,他都愿意为林缜承担。
对于林思淼来说,他花费在那些寒门书生身上的钱财同家大业大的林府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可总会有几个清贫书生在将来出人头地,这样一来,他不但博得善名,还有了入朝为官的门生。可是林缜却婉言谢绝了他的资助,一贫如洗的少年板着脸,一板一眼地道:“林老爷对学生的恩情,学生没齿难忘,只是能够举荐学生去越麓书院已经足够,将来赶考的花费学生会自己想办法的。”
林思淼顿时又对相貌颇为清俊的少年产生了一点好感,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学子,却没有碰到林缜那样的,你说他有读书人的清高吧,他偏偏又肯放得下身段去做别的书生根本不愿意去做的粗活,他在近思书院一边读书一边又打了三份工,什么活都愿意干,可是你说他为人油滑吧,他却偏偏有一副傲骨,竟然连白拿的资助也不愿意要。
林思淼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越麓书院离这里足足有五百多里,没有路资,你怕是连书院的大门都看不见,难道你还要先打个一年半载的零工筹足了路费,再去念书吗?”
林缜沉默片刻,回答道:“学生已经和安同商行的掌柜说好,可以跟着商行的队伍走一段路,剩下的路途也没多少,总是能想得到办法。”他打开书箱,露出摆在书箱最上端那一挂铜钱,正色道:“学生也赚了些路费,虽然不多,但是到越麓书院是足够了,等到了书院以后,还能再想办法。”
林思淼不禁莞尔,他伸手拍了拍少年清瘦的肩膀,笑道:“那么,我便等着你将来考中的佳音!”
他又和林缜说了些别的闲话,考较了一下学问,更是满意得不了,此子虽然是寒门出身,可只要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想必前途不可限量。只是那个能令人出头的机会实在难得,也不知道这少年是不是等得到。毕竟小时了了中途夭折的神童的实在太多了。他揽着林缜的肩膀,正好撞见了自己的长女。
林思淼前几年娶了继弦陈氏,继弦温柔体贴识大体,只是那故去的原配夫人所生的长女总是同陈氏闹,闹得他现在看见长女也觉得头痛。他乍一见长女容娘,下意识地就瞪了她一眼,制止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一面又对林缜道:“慎思啊,我知道你们书院里好些人都靠抄书换润笔费,只是抄书实在伤眼,其实也换不来多少铜板,你若是遇到难处,千万不要硬撑,有什么难处同我说便好。”
林缜骤然见到林府上的大小姐,忙低头回避,规规矩矩地开口:“是,多谢林老爷。”
他走出林府,又微微松却一口气。他倒不觉得家贫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只是有点承受不住旁人那种同情又惋惜的目光。他上头有三个兄长,妹妹又还年幼,养家的负累都落在父亲身上,而父亲便只是个乡间的教书先生,家里能一直供他读书就很好了,许多像他那样的人家家里的孩子,根本摸一摸书本的机会都没有。
林缜抱着一只半空的书箱和一袋子干粮,跟着商队的队伍出发了。
他的书箱里,除了几本从书铺里抄来的课本,一副寒酸的笔墨,就还有两套换洗的衣裳。那两套衣裳就跟他身上穿着的那身洗得发白的士子青衣一样,都已经是旧衣了。他坐在摇摇晃晃的装载货物的马车后头,捧着一册书,安静地看着,看到兴头上就用手指醺了清水在车辕上比划。
他们很快到达了永州府境内,越麓书院属于雍州,却是同永州邻近。
商行运送的货物有一半都要在永州卸下,这需要时间盘点和记账,他也只能暂时在永州停留下来。他背着书箱,在商行附近摆了个摊子,专门给人写家书,一封家书只要一两个铜板,而住在商行附近的都是些挑夫走卒,这些人往往大字不识几个,只能找人帮忙代写。
林缜收取的价格不贵,而他的字却极好,还能随着客人的心意把家书写得通俗明了,一上午下来,找他代写家书的人也有那么五六个。
“这字倒是写得不错。”一个穿着七星道袍的年轻男人站在摊子边上,低头瞥了一眼他放在案头上的字帖,忽又一笑,“小兄弟,不如你帮我来一封信如何?”
找林缜写信的人中,还从来没有像这般清俊傲气的道士,林缜望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好,您想要写什么?”
那道士冷笑一声,拖长了音调:“要战便战,老子怕你怎的,趁早把脖子洗干净,待老子取尔等头颅——就写这几个字!”
林缜绷着脸,大笔一挥,就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大字,那字也写得飞扬跋扈,那尖锐的锋芒似乎就要从纸上呼之欲出。那道士看了这一页纸,笑得张扬,连声道:“好好好,这字写得好!我就是想要这样的,小子,你可比我那徒儿有出息得多,她便是写几个字也跟鸡爪子似的,难看得要命。”
林缜握着笔,只是沉默。这种信若是送出去,怕是有一场恶战,只要是个男人,谁能忍这种粗野狂妄的战书?
反倒是原本跟在道士身边的小徒弟气得鼓起双颊,愤愤不平道:“我的字哪里难看了?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就是这个样子的,又哪里像鸡爪子?”这少年一开口说话,嗓音娇嫩,林缜不由诧异地看了对方了一眼,他开始以为道士身边跟着的是个男孩子,结果却是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眉目还未长开,脸颊上还有些婴儿肥,可是从她那如画般秀丽的面容可以看出,假以时日,必定能出落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她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身上穿着窄袖收腰的胡服,又显得英姿飒爽,格外的与众不同。
林缜不过看了她两眼,她立刻就感觉到了,立马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抬起精致的下巴:“你看什么?”
林缜只是暂时停留在永州,想着趁这点时间找个营生赚点润笔费,可不想同人发生争执,再说那小姑娘虽然打扮得简单,可是身上那件胡服的衣料却是丝质的,想必出身富贵人家。他避开了她的瞪视,收拾了桌上的纸笔,想着中饭的时辰快要到了,他得去买一个馒头充饥。
可那小姑娘却不肯放过他,还一把按住了他的书箱,瞪着一双明媚的杏目:“谁让你走了。你都还没回答我你刚才在看什么。”
林缜缓缓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姑娘,学生什么都没看啊。”
“什么都没看?”小姑娘满脸的洋洋得意,“可我就知道你刚才偷看我了,可不是觉得我好看吗?”
话音刚落,她身边的道士突然重重地捶了她的脑袋一拳。她哎呦一声,捂着脑袋,一双杏目满是水光,敢怒不敢言地望着自己的师父。
道士道:“废话这么多,到底是谁教出来的?还有你长得可丑了,别为难人家小兄弟。”他对林缜还算客气,还叫他小兄弟,可是对着自己的弟子却一点都不客气,直接一脚踢到她的屁股上:“还不赶紧送信去?”
小姑娘气鼓鼓道:“我不去!”
道士奇道:“为什么不去?”
她甩着手上的信,答道:“送这种信过去,人家还不气得当场宰了我,我可不敢去。”
道士冷笑一声:“你去了,是对方想要宰你,可若是你不去,就是师父我亲自宰你,两条路你选一条!再说,你是我青涯的亲传弟子,难道就这点胆子,有人敢对你动手,你就还回去,莫要坠了为师的威风!”
小姑娘:“……”觉得自己应当先练好逃跑的功夫,不然怕是活不到十六岁。
林缜听他们的口气,揣测他们师徒两人大约是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物,这类人身上是非官司太多,他只想要安安分分地去越麓书院读书,立刻收拾了摊子,决定下午换个地方摆摊,免得再同他们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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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凰:曾经我有一段被师父欺压的过去,噫,这位小哥在悄咪咪地偷看我!
师父:你这么丑谁会偷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