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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玥拍了拍小慕儿,道:“对了,二夫人现在做什么?”
茉莉上前一步:“在陪四小姐逛花园呢。”
四小姐?桑莞早已去世,如今的四小姐当然不会是她,而是桑楚青唯一的孩子,桑飞燕。桑飞燕并非韩玉亲生,而是妾室许姨娘所出,但因着她是桑楚青唯一的孩子,在江南的府邸那可是当宝贝一样供着。
回府的第一日,因舟车劳顿生了病,桑楚青疼惜她,即刻免了她去向滕氏请安,嘱咐她好生歇息。这一歇,就是好些日子,滕氏并无半分责怪。由此可见,她受宠的程度,比桑玥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园里,桑飞燕穿一件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上浅下深,像一汪平静的海洋,随着她袅袅娉娉、莲步轻移,裙裾上的浪花朵朵翻腾,摇曳生姿。乍一看去,倒好生清凉消暑。
她的皓腕上戴了一个质地通透的羊脂美玉镯子,与项上璎珞同色同泽,越发衬得她的肌肤如白瓷般细嫩光亮。大约是久居江南水乡的缘故,她的眸子清亮如一泓湖水,闪动着点点江南柔情。她的声亦是软语浓浓,珠圆玉润:“母亲,你看这绣球花开得多艳。”
她摘了一朵绣球花放在手里把玩,韩玉轻柔地自她手里拿过绣球花,温柔地笑道:“傻孩子,这绣球花又名八仙花,好看是好看,亦变化多端,但它气味难耐,是有毒的。”
“啊?”桑飞燕赶紧将韩玉手里的绣球花扔在地上,掏出帕子给韩玉擦了手,再给自己擦,“既然有毒,为什么还要种?”
韩玉只是笑笑,不接她的话,喃喃道:“正如这府里,表面上看起来宁静祥和,稍有不慎,行事踏错,可就要惹来灭顶之灾了。”
“母亲,你说什么?”桑飞燕听得不甚清楚,复又问了一遍。
韩玉摸了摸她鬓角的秀发:“没什么,我记得你的生日与玥儿的是同一天,再过两个月,府里要好生热闹一番了。”
桑飞燕亲昵地挽着韩玉的手,面含几分娇羞:“听说二姐姐是大伯最疼爱的女儿,我估摸着到时能沾她不少光。”
韩玉宠溺地握住她的手:“你也是你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不比玥儿差。”甚至,老夫人疼桑楚青比疼桑楚沐多,飞燕在府里的地位绝对会跃至桑玥之上。
“婶娘,四妹。”
韩玉和桑飞燕循声侧母,只见桑玥带着莲珠闲庭信步而来。她身穿一件白色挑金丝束腰罗裙,腰坠紫色丝绦,虽不如禁步那般大气,却别有一番飘逸之感。左侧的衣服边儿里隐约露出一个红色香囊,正是韩玉所赠。
“二姐姐。”桑飞燕给桑玥见了个礼。
桑玥给桑飞燕回个半礼:“四妹的身子好些了吗?久居江南,突然回京,也不知会否水土不服?”
桑飞燕彬彬有礼道:“多谢二姐姐关心,修养了几日,已无大碍,京城较江南干燥许多,不过好在我和母亲的院子周围,环境别致,亭台水榭不少,颇为惬意。”
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妹妹。桑玥微微一笑:“二哥在江南好吗?”
“还好,二哥在陈家甚少出门,但每月都会到府上与父亲一聚。”
韩玉笑着问向桑玥:“玥儿也来赏花?日头貌似有些毒了,我们去亭子里避避暑吧。”
桑玥温婉地推辞道:“不了,婶娘,我还要去大姐那儿,大姐自解禁以来,我还没去探望过她。”
桑飞燕低了低头,遂想起她自回府,还未曾见过这个大姐姐:“母亲,我来府上也好些日子了,总该去拜会大姐姐,我随三姐姐一块儿去吧。”
韩玉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如何不知柔儿和玥儿水火不容,要是见面打起来误伤了飞燕,相公就该怪罪她了。她和颜悦色道:“如此,我们便一起吧。”她转头对侍女诗画吩咐道:“去院子里把老夫人赏的荔枝拿来。”
“是,二夫人。”诗画应下,提起裙子快步离去。
要在以往,老夫人会将新鲜荔枝给桑玥分上一份,自打桑楚青回府,分给桑玥的好东西是越来越少。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慕容拓送来的好吃好玩好喝的东西几乎堆成小山,贵叔铺子里的生意也是越做越火,桑玥如今可是富得流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棠梨院一个三等丫鬟的吃穿用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院子里大丫鬟的。
诗画拿来了荔枝,桑玥一行人往桑柔的院子走去。
却说杜娘子从桑玥的院子里出来后,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脚步虚浮,跟踏在棉花上没啥区别。在烈日下暴晒了一刻钟,湿漉漉的发髻和衣裳已经干透,乍一看去,瞧不出被人整过。唯独右手食指肿得老高,结着血痂,那是被丁香用簪子刺的。
在桑柔的院子门口站定,她深吸一口气,收起胆怯,大小姐说了,这事儿办妥就有她的好处。讨好了大小姐,想要对付二小姐还不是易如反掌?思及此处,她挤出一个笑,朝里面喊道:“大小姐,奴婢来了。”
桑柔在屋子里热得不行,绿芜用扇子对着冰块儿大力地扇,仍是消不下桑柔心里郁结的火。她在房里踱来踱去,空气里隐约可闻一阵腐臭。
绿芜低头,大小姐这身子……怕是要废了,她早劝过大小姐不要往患处涂抹香膏,大小姐偏不听,说那些丰乳凝脂不能停,否则身板儿就不完美了。
二等丫鬟花容前来禀报:“大小姐,杜娘子来了。”
桑柔心中一喜,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胸部的伤口:“把她叫进来!绿芜你去门口守着,花容留下。”
花容这丫鬟虽呆头呆脑的,好在力气大得很,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杜娘子进来时,花容已经替桑柔褪去了上衣,露出羊脂美玉般细莹润的肌肤,和圆润高挺的玉女峰,当然,如果忽略左边乌黑肿胀、留着脓血的左胸的话。
杜娘子压住心底的震惊,才数日不见,大小姐的伤势又恶化了,那腐臭的腥味儿连她闻了都想吐,但她却是不敢表露半分。她将大钵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对桑柔道:“大小姐,这个不会痛,但是看起来很恶心,您还是闭上眼吧。”
桑柔倪了一眼杜娘子和凳子上盖着棉布的大钵,咬咬牙,闭上了眼:“可得给我弄仔细了!”
“是!”杜娘子应了声,掀开棉布,花容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真见着那么多蠕动攀缠的水蛭时,还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杜娘子选了一条小指般大小的水蛭放到桑柔的脓血处,那条水蛭便以看得见的速度渐渐膨胀。杜娘子见桑柔并无半分不适,又依次选了三条置于她的伤口之上。
“我们一人捏住两条尾巴,以免它们钻进去。”
杜娘子对花容吩咐了一声,花容强忍住恶心感,颤颤巍巍地碰了碰那滑腻腻的尾巴。杜娘子笑了笑:“花容,莫怕,我选的都是无毒的。”
花容瘪了瘪嘴,两眼一闭,同杜娘子一起掐住了水蛭的尾巴。伤口的脓血一点一点在减少,水蛭的体积一点一点在膨大。桑柔虽闭着眼,也能感受到胀痛感慢慢消失,久违的舒适感令她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大小姐,二夫人、二小姐和四小姐来了。”
门外响起了绿芜的通报声,桑柔骇然失色!第一个反应是:她做这种事被发现,父亲一定会打死她的!
“绿芜,就说我身子不爽,让婶娘和妹妹们晚些时候再过来。”
然而,就在她迟疑的瞬息,桑玥已经推门而入,顺带着惊诧地回了她的话:“哎呀!大姐身子不爽?大姐,你怎么了?该不会是上次的蛇毒没清干净,又发作了吧?”
韩玉和桑飞燕紧随其后,当众人打了帘子进内屋时,被眼前的景象倏然给吓呆了!
她们看到了什么?看到定国公府大小姐上身赤裸,左胸上爬满四条又长又肥的蠕动的棕色水蛭!那些水蛭的尾巴正被掐在杜娘子和花容的手里!
桑柔大惊失色,慌忙拿过衣衫遮住,花容手一抖,竟然松了掐住的尾巴。
“你们在对我大姐做什么?”桑玥愤怒得一脚踹开杜娘子,又甩了花容一巴掌,“放肆!竟然敢我大姐无礼!”
莲珠及时挡在了花容面前,不让花容有所动作。她不去挡杜娘子,因为她知道杜娘子这会儿还惊魂未定,见着小姐绝对跟见着鬼似的害怕得不得了!
桑柔紧紧地用衣衫遮住一身春光,浑然不觉那水蛭正在往伤口里钻。
“柔儿,你……你……”韩玉瞟了一眼大钵里剩余的水蛭,再结合之前听到的传言,大概明白了她是在利用水蛭驱除胸部的脓血,但这种民间的法子又低俗又霸道,怎能为一个世家千金所用?
“啊——”桑飞燕吓得扑进韩玉的怀里,“母亲,大姐姐怎么会让那么恶心的东西在身上爬来爬去?”
“爬来爬去倒也罢了,大姐,你难道不怕那些东西在你体内钻来钻去吗?”
桑玥此话一出,韩玉赶紧推开桑飞燕,上前几步扯掉桑柔护住玉体的衣衫,但她晚了一步,四条水蛭已入其二,只剩两条尾巴!
韩玉对着杜娘子道:“还不快这污秽的东西拿下来!”
杜娘子探出手,将那两条尾巴死死拖住,但因为右手指受了伤,加上惊惧过度,她的手一滑再滑,终于揪下两条水蛭时,另外两条已完全钻入桑柔的体内。
桑柔惊恐万分!她眼睁睁地看着两条棕色尾巴消失在伤口的脓血中,体内充塞着蠕动的异物感,她大声哭喊了起来:“啊——救命啊!救命啊!婶娘!你救救我!你快找人把它们弄出来!”
韩玉常住江南,江南水多,这种东西也多,她当然知道怎么将水蛭弄出来,但……但那个苦头……几乎可以要桑柔半条命啊!
韩玉转头看向一脸焦虑的桑玥,正好,桑玥也在看她。桑玥双眸窜起一层水雾:“婶娘,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大姐的,对不对?”
这个时候,桑柔哪里还记得与桑玥置气?她顺着桑玥的话,哀求道:“婶娘,你帮帮我!”
韩玉知道这事耽误不得,当下把心一横:“我也没亲眼见过,只听院子里的老妈妈们提起,若水蛭不幸钻入体内,要使劲儿地敲打患处,水蛭觉得疼了,自然就爬出来了。”
可问题是,谁敢打桑柔呢?
桑柔看向杜娘子,杜娘子赶紧跪着磕头道:“奴婢不敢以下犯上!”
莲珠一把押着花容跪在地上:“奴婢们也不敢!”
韩玉亦是撇过脸,狠不下这个心,桑飞燕更不用说,早已处于半昏厥状态。那么,房里唯一淡定的只剩桑玥了。
桑柔哀求道:“二妹,你来吧!”
“大姐!我可不敢打你!万一传到祖母、父亲和叔父的耳朵里,合该认为我欺负你了!”桑玥扭过头,“婶娘,你说是不是?”
韩玉心里一怔,有种被算计了的错觉,但也就那么一瞬而已。她摇摇头,很快否认这个揣测,皮笑肉不笑道:“你祖母、父亲和叔父那儿自有我担着,你且帮帮柔儿吧。”开玩笑,桑玥不动手,难道要她动手?
桑玥秀眉微蹙,眸含怜悯,极其不忍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莲珠,去拿本书来。”
“是!”莲珠从书柜里看似随手、实则故意挑了本崭新的牛皮纸书。旧书软,打得不疼,只有牛皮纸做封面的新书才够趁手!
桑柔半裸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桑玥举起书,不痛不痒地拍了几下。说来也怪,水蛭进入胸部后,那里竟出奇的痒,桑柔急了:“二妹,你没吃早饭吗?这么点力气,我都不觉得痛,水蛭哪里会出来?算我求你,你放手打吧,我不会怪你的!我只会感激你!”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桑玥嘴角一勾,一书本狠狠地拍了下去!
桑柔终于尝到痛了,但她不敢叫桑玥停下,只要一想到拿东西在里面啃噬她的血肉,她就浑身毛骨悚然。
桑玥可是毫不留情,一下比一下重,究竟是将水蛭打出来,还是将水蛭又敲进去,不得而知了。直到桑柔痛晕了过去,水蛭才好像终于不堪剧痛,从伤口处爬了出来。只余下一处青紫肿胀、血肉模糊根本瞧不出形态的地儿。
韩玉几人都傻眼了,桑玥擦了汗,又拍了拍手,如释重负:“吁,总算没辜负大姐的期望。”尔后对韩玉莞尔一笑,“婶娘说对不对?”
韩玉的眼睑不受控制地眨了眨,表情僵硬:“对,玥儿……打得好。”
桑玥摸上肚子,睁大亮晶晶的眸子:“完事儿了,我要去用膳,费了我那么大的劲儿,肚子还真饿。”
韩玉和桑飞燕齐齐捂住胸口,她们怕是一整天也吃不下东西了。
桑玥先回棠梨院洗了个澡,才又去九姨娘的院子用膳,刚用了一半,茉莉就传了消息过来:杜娘子从台阶上摔下来,磕破头,当场流血过多而亡。
桑玥笑了笑,桑柔尚未清醒,对杜娘子动手的只剩韩玉了。想必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入丞相府了吧。
却说慕容耀早在皇上生辰过后就南下巡防治水,争取赶在汛期前将一切打点妥当。淮河一带共有堤坝上百里,支流处建有蓄水湖塘六十八个。但堤坝长年失修,加上去年历经了一次罕见洪涝,许多地方已濒临坍塌。慕容耀此番的任务就是督促地方官员将之修葺,并劝导下游的居民搬迁至中游以上。
裴浩然此次给了慕容耀相当大的财政支持,只要居民愿意搬迁,良田和房屋的损失将会照价赔偿,而为了保证搬迁之后的居民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裴家还在中上游的镇里开了好几十个纺织和陶瓷作坊。
尽管如此,下游仍有大量居民不愿离开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他们认为慕容耀是信口雌黄、扰乱人心,做这么大的动作都是为了博得美名功勋,更有甚者,直接与侍卫起了冲突。
这些简单的冲突经过有心人的渲染,传回京城时已变成了暴动。
靖王府。
“岂有此理!”慕容歆将折子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翻天了!那些老匹夫,一个比一个迂腐!漏洞百出的说辞,他们也信?竟然联名上书弹劾耀儿!那些暴动分明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侍卫杀的都是贼子,根本不是百姓!”
一名紫衣女子弯腰拾起奏折,轻轻拂去上面若有若无的灰尘,道:“公主无需动怒,殿下此番前去注定要经历一些波折,所谓否极泰来,现在反对殿下的人越多,届时预言应验后,殿下创造的奇迹就越显著,公主要做的,就是顶住朝堂的压力。”
说话的正是圣教大祭司碧洛,她的声宛若穿透了空旷的峡谷,听起来有些飘渺、有些寂静、甚至伴有袅袅回音。
慕容歆对殿内的侍女摆了摆手,众人退下,她才冷声道:“你以为凭本宫一己之力顶住这些压力很容易吗?”
碧洛将折子放在案桌上,又在慕容歆对面席地而坐,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或许,该是桑将军出马的时候了。”
桑楚沐出马,就意味着同摄政王府彻底决裂!慕容歆思虑再三,缓缓吐出一口气:“慕容宸瑞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将桑楚沐给逼出来,他迟迟不放桑楚沐回临淄,大概是想将我们所有人困在京城一网打尽,可他未必太小瞧本宫了!”
碧洛不语,静静翻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慕容歆提笔,写了封书信,目光忽然转向窗外的琉璃宫瓦,似漫不经心道:“慕容锦在洛邑过得太逍遥了。”
碧洛放下一本奏折,又拿起另一本,笑容纯洁得像一捧雪上白莲,“我来安排。”
慕容歆将信封折好,若有所思道:“本宫有个疑惑,你当初预言这场大水会出现的可能性只有一半,为何耀儿奋不顾身地就去了?”
碧洛的笑容不变:“因为,令殿下信服的不是我。”
慕容歆黛眉微蹙:“不是你?难道还有人比你更擅长此道?”
“上回殿下在行宫酒后吐真言,讲了许多同桑二小姐的事,其中就包括此次南下治水,桑二小姐对殿下说南越今年必逢百年洪涝,聚拢民心当抓住时机。或许公主不知道,殿下经常夜探定国公府,并不单单会见桑将军,还有桑二小姐。公主还记得殿下曾经给过你一份名单吗?就是出自桑二小姐之手。”
“她一个闺阁女子哪会知道那么多秘密?”慕容歆百思不得其解,陡然忆起慕容耀曾经满含柔情地画了一幅画,那画上之人不正是桑玥吗?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那他……还有没说说点别的?比如他对桑玥到底是什么感情?”
碧洛顿了顿,据实相告:“有。殿下说他喜欢桑玥,要娶她做正妃。”
慕容歆一掌拍在案桌上:“混账!一个庶女也妄想成为靖王妃?本宫早对耀儿说过,娶桑柔、纳桑玥,他竟是将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碧洛将被慕容歆震乱的折子摆好,道:“上次在行宫,我曾偷偷观察过她。”
“怎样?”
“很奇怪的一个人。”
“哦?”
“我曾用占卜术给她卜算过,得出的命格与她所经历的浑然不同。我不知道是有人扭转了她的命格,还是殿下给我的生辰八字有误。”
慕容歆陷入沉思,听得碧洛继续道:“而且,我对生灵有种直觉,唯独对她没有。”
“你的意思是……”
碧洛淡淡一笑,眸子里的光束渐渐寒凉:“要么是我的直觉出了差错,要么……她是个已死之人。”
已死之人?难道桑玥是个妖孽?
慕容歆倏然抬眸,声若寒潭道:“绝不能让这么个妖孽嫁入靖王府!”
碧洛理了理宽袖,似闲聊家常道:“她与慕容拓关系匪浅,我上次在行宫外的山坡上见到他们极尽亲昵,或者,一切都是殿下一厢情愿,桑二小姐早心有所属。”
这下,慕容歆更气了:“一厢情愿?哼,她费尽心思给耀儿出谋划策难道不是为了嫁入靖王府?有了慕容拓,还敢来招惹本宫的弟弟,她胆子不小!”
“公主,麟公子求见。”门外的侍女大声禀报道。
“让他进来。”慕容歆对碧洛道,“你退下吧。”
碧洛起身,给慕容歆行了一礼,优雅地退出大殿,恰好与阔步而入的麟思擦肩而过。
那一刻,碧洛本能地蹙起眉,麟思的身上有股怨气!
麟思却不看她,他明白,公主不喜欢他将目光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麟思一身红色宽袍,自大殿中央旖旎而过,空气里暗香浮动。他面如冠玉,发如鸦青,浓眉斜飞入鬓,一双美眸似闪耀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偏那唇红得仿若要滴出血来,竟让人不知该把目光究竟落在他的美眸中,还是他的红唇上。
“公主。”麟思在离慕容歆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轻声唤了句。
慕容歆单手捂住胸口。
“公主不舒服?”麟思大胆地行至慕容歆身侧,挨着她坐下,探出手揉抚着她的胸口,“这样可好些了?”
慕容歆身子有意无意地动了动,麟思又靠近一些,胸膛抵住她的肩膀,软语道:“公主又有烦心事了。”
慕容歆顺势倒入他的怀中,脸颊贴上他的颈窝,那温暖的触感令她烦躁的心稍稍平稳:“耀儿竟然动心了。”
麟思停下手里的动作,语气里并无半分惊诧:“凡夫俗子皆有七情六欲,殿下亦不例外。”
慕容歆直起身子,声线低沉:“情算什么东西?最宝贵也是最没用的!”
麟思微微笑了,那阳光照在他俊逸的眉眼上,竟勾勒出了一种别具诱惑的美:“公主打算怎么办?”
慕容歆摸了摸发髻上的凤钗,麟思会意,抬手拿掉凤钗,松了她的发髻,开始为她宽衣解带。他明白,慕容歆兴致来时,不分时间,也不分地点。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攀上慕容歆的耳垂、雪颈……她阖上眸子,道:“摄政王妃也去听过你的戏?”
“她只听戏。”麟思一把将她抱坐在腿上。
慕容歆深吸一口气,隐忍住几欲喷薄而出的低喃,道:“下次,你唱一出摄政王公子和桑二小姐的戏,本宫倒要看看,她会如何对付桑玥!”
……
日落西山,风景独好,晚霞将定国公府的花花草草、楼阁庭院照得金辉四起,那种朦胧的、橙红的色彩落在桑玥美如璞玉的脸上,竟让她的视线也亮丽了不少,心情更是舒畅万分。
莲珠推开佛堂的大门,桑玥跨入其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种满梨花的院子,经过月亮门,则是一座简易的庙宇。佛祖镶金挂袍,端坐于檀木桌上,两侧的香烛刚刚点上,地上摆有两个铺垫,稍左一些的方桌上摆放着一本《金刚经》、一个木鱼和一串佛珠。
这里虽然空旷,依旧被打扫得纤尘不染。表面功夫,谁不会做呢?
桑玥绕过佛祖,穿过后门,进入内院。
白兰正在晒衣服,见桑玥和莲珠前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用干帕子擦了手,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二小姐。”
桑玥的目光越过一排排风干的衣衫,落在半敞着的房门上,道:“大夫人怎么样了?”
白兰回头看了看,压低音量:“最近没给她用药,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醒的时候就要找老爷,糊涂的时候就叫奇奇怪怪的名字。”
桑玥淡淡瞟了一眼渐暗的天色,道:“他每晚都来吗?”
白兰点头:“是,每晚都来陪大夫人说说话,大夫人睡下后,他再离开,奴婢一直在暗处观察,二人并无越轨之举。”
越轨不越轨她可不关心。她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二夫人来过没有?”
“来过一回,哭了一阵就走了。”
“我去看看大夫人。”桑玥走进了房间。
大夫人身穿一件淡紫色长裙,发髻蓬乱,正坐在铜镜前,给自己涂脂抹粉。突然,铜镜里多了一张年轻的面孔,她吓了一条,赶紧转身,眸子里却堆满恐惧和厌恶,是的,厌恶!
原本如果没有五姨娘的事,桑玥还想让大夫人和桑柔多快活几日。可现在么……
“母亲,我是玥儿,你认得我吗?”桑玥说着就去扶大夫人,大夫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惶惶道:“你别过来!”
还没疯到认不出她来啊。桑玥收回手,浅浅一笑:“母亲,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的,不知道母亲愿意先听哪一个呢?”
大夫人仿佛没有听见桑玥的话,蜷缩在墙角,不停啃咬着手指甲。
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道:“那我就先说好消息。叔父和婶娘一回来,大姐就被解除禁足令了,母亲应该很为大姐高兴吧。”
可桑柔一次都没来探望你,你更应该寒心吧?
“母亲好像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那么我来讲讲坏消息吧。”桑玥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夫人的脸,发现她咬指甲的频率越来越高,于是笑意加深,“大姐的伤势时好时坏,总不断根,最近更是恶化得厉害,然后杜娘子想了个好法子,用水蛭为大姐疗伤……”
“嘶——”大夫人咬断了一截指甲,痛得身子一抖。
桑玥云淡风轻道:“我就知道这人啊,再怎么糊涂总还是记得自己的子女的,你记得儿子,当然也记得女儿,那水蛭钻入了大姐的体内,大姐哭着求我打她……”
“啊——”大夫人魔怔了一般朝着桑玥扑来,莲珠急忙扣住她的手腕,她开始嘶吼,“桑玥你个贱人!你对柔儿做了什么?你会下地狱的!你不得好死!”
桑玥毫无轻重地掐住大夫人的下巴,眸子似潭似冰,深邃幽冷:“你说对了,拜你和桑柔所赐,我的确死得很惨,也的确下了地狱,可如今,我从地狱爬上来了!”
大夫人错愕地瞪着桑玥。
桑玥松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幽幽冉冉道:“她们都以为水蛭被打出来了,可只有我知道,还残留了一条在大姐的体内呢!”
“啊——贱人!贱人!魔鬼!”大夫人不停叫嚣,“你是个魔鬼!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善良的我换来的是你们的欺压凌辱,此生我便化身厉鬼,将你们一个一个踢进阴曹地府!
桑玥冷冷地扫了大夫人一眼,迈步朝外走去。
当晚,不出桑玥所料,丞相府的人来看望桑柔了。
桑柔靠在孙氏的怀里,呜呜咽咽,泣不成声:“大舅母,我好痛,桑玥故意的,她一定是趁机报复我。”此刻,她浑然忘记上午是怎么哭着求桑玥下手的。
韩天轶心疼不已,恨不得那个将桑柔抱在怀里的人是他!“柔表妹,你别哭。”
韩正齐瞪了韩玉一眼,韩玉头都不敢抬,只听韩正齐冰冷的声音在屋里好一阵回旋,旋得她有些微晕。
“废物!一群废物!”
韩正齐越想越气!桑玥看望柔儿,早不来、晚不来,偏赶在杜娘子给她疗伤时来,世上就有那么巧的事?更愤慨的是,韩玉、飞燕和几个奴婢就在一旁当了证人,眼睁睁看着桑玥痛打柔儿,却揪不出桑玥的错!
突然,外面传来了陈侍卫的声音:“大小姐,属下奉命捉贼,请大小姐行个方便,让属下查探一下您的院子!”
桑柔吸了吸鼻子,一脸不悦道:“搜什么搜?我看你们搜查是假,嫁祸是真!府里的下人都与桑玥那贱蹄子是一丘之貉,专来害我!”
韩天轶双拳握了握,夺门而出,对陈侍卫怒道:“府里好好的,怎么又出了盗贼?谁许你来搜大小姐的院子?”
陈侍卫给韩天轶抱拳行了个礼,道:“那盗贼好生猖狂,偷了老夫人珍藏多年的玉镯,大少爷禀报了老爷,属下是奉了老爷的命,要将府里搜个遍!”
韩天轶不耐烦道:“院子里没有贼,去别处搜!”
“这……万一老爷怪罪……”
“有我和父亲担着,你只管去别处搜就是!我看你最应该搜搜二小姐的院子!只有她往老夫人那儿跑得最勤便!”
“既然如此,属下就告退了。”陈侍卫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去那边!”
韩天轶回了房,朝着桑柔讨好一笑:“柔表妹,没事了。”
韩天轶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花容的惊呼:“什么人?竟敢在大小姐的院子外鬼鬼祟祟的!别跑!站住!你给我站住!”
“难道真的有贼?”韩玉情不自禁地问了句。
桑柔美眸中漾起一分愠色:“陈侍卫前脚还没走远呢,盗贼后脚就来了我的院子,那人若是溜了进来,陈侍卫立即就会调头来这儿捉现行!好让我背个盗窃之罪!与桑玥打交道多了,我早看出了她的套路!她又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当初,桑莞对桑秋下药,把毒药埋进桑玥的院子,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挪到了她的院子,想想就令人可怕。
韩天轶冷冷一笑:“那我们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回,定让桑玥吃补了兜着走!”
语毕,韩天轶从下人手里拿了个麻袋,匆匆没入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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