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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辉真的是吓坏了。
他实打实地没有想到,自己认为早已过去的事实,现在在看守所确再次被提及。他浑身如筛糠一样颤抖,本来蹲着的身子往前一倾,跪下了。
这下可惹恼了郑强,他跳起来一把揪住吴辉的脖领子,生生给他揪躺在地上。四哥赶紧低吼一声:“郑强你干嘛?”
郑强怒目圆睁:“哥,方队在监控里看着呢,他这一跪咱们都得遭殃。”
四哥说:“那你现在把他拉倒了,方队就看不见了吗?”说着,他冲吴辉喊“赶紧起来!”
吴辉能在外面混到校长的职位,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他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说:“哥,你们要不打我,我就起来。”
苍蝇跳过去就是一巴掌:“这咋还威胁上了呢?我告诉你,你赶紧起来。看守所里有九十九种办法让你不挨打也死。”
吴辉喊起来:“我要告诉管教,我要调号!”
四哥这下笑了:“那你现在就去找找管教,看他愿不愿意让你去其他号里待着。我还告诉你,你既然能分到这个班来,肯定是管教允许的,你以为他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儿?既然能把你弄到这间屋子里,那就自然有他的道理。”
吴辉不信,他之前没有进过看守所,对现在看守所的状况了解也只限于电视新闻而已。可电视新闻报道的毕竟都是美好的一面,这看守所住的都是社会上形形色色最狠的人,怎么能像电视里说的那么美好。
四哥站起来,蹲在他身边:“校长,我知道你听见我们说的话了,你也知道现在摄像头里方队正看着呢。说实在的,我们的确不敢打你。这虎子哥还有半年就出去了,我们也确实谁也不想给他惹事。但你记住了,你从今天开始住在咱们班,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要让我们难堪,我们也不会让你好过。”
吴辉就算是撒泼耍赖,这点道理他是知道的。看四哥的样子不像开玩笑,赶紧一骨碌翻起来,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
四哥复而坐到铺上,看着吴辉说:“吴校长,剩下的事儿不用我跟你说了吧?”
吴辉点头如捣米,赶紧冲着我说:“虎哥,我当初真的不是故意的……”
“让你说这个了?”四哥一瞪眼,“你的个人卫生打算让谁给你收拾啊?郑强,你帮校长洗个澡吧!”
吴辉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洗,自己洗。”
郑强蹦跶着跑到厕所接水,一边接还一边说:“哪儿能让你自己洗澡!堂堂一个校长,咱们得伺候好啊!”
那段时间正是过年前后,风场里只要一用水擦地马上就会变成溜冰场,从外面延伸到监仓里的管道流出的水,自然也是冰冷刺骨。吴辉怕了,颤巍巍地问:“没有热水么?”
郑强笑:“你懂个屁,冬天用冷水洗澡,活血化瘀,强身健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何大夫?”他转头看蹲在一边的何志伟。
何志伟哪儿敢说不是,赶紧点头:“对对对。”
郑强说:“哎,你看,医生都说对了。听医生的话没错,来吧校长,我亲自伺候你洗屎洗尿。”
吴辉吓坏了,但心里知道,这洗冷水澡一定是比挨打要舒服许多,赶紧唯唯诺诺地跑到厕所蹲下开始解衣服。
郑强拎着桶:“你这衣服都浇了尿了,还脱个屁啊,连衣服一起洗了。”说完,不由吴辉挣扎,把满满一桶冰水从吴辉头上浇了下去。
吴辉当即觉得浑身毛孔一缩,皮肤如针扎一样刺痛。当时就嗷一嗓子。郑强拿着桶干脆扣在吴辉头上,说:“喊什么!洗澡洗舒服了是不是?”
正在这时,监仓门上的小窗户哗啦一声打开:“郑强,你干什么?”
郑强一回头,小窗户里出现了方队的脸。
他赶紧蹲在地上说:“报告,吴辉尿裤子了,我帮他洗洗!”
方队大骂:“洗个屁啊!大冬天的你们仓里没有热水吗?是不是给我闹事?张毅虎呢?我怎么给你说的!”
我赶紧走过去,对方队说:“方队,仓里热水不够了,这家伙一进来就尿了一裤子,味道太大了,我们就给洗洗。”
方队等着我:“扯淡!你和臧老四两个人都是劳动号,一桶热水还能难倒你们?我可跟你说,你要是想加刑的话就痛苦给个话。”
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方队,我这就换热水,这就换。”
方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想当安全员就直说!别给我惹是生非的。最近真是让你们舒服了啊!”说完,关上窗户,走了。
郑强站了起来,一脚就踢翻了吴辉。
第二天一早,邢耀祖准备收拾东西上山了。
当初邢耀祖和我一起进的刑警四中队,一起又在七班这么久,现在他宣判了,我有点不舍。
郑强和苍蝇争着给他装东西,四哥还授意从仓里拿出两条好烟让邢耀祖带着,并说:“老邢,上了山不比在看守所,多跟管教打好关系,跟同改搞好关系,最好是能搞个手艺活儿。这样到时候你时间到了,也可以留在劳改工厂工作的。”
邢耀祖笑着:“等我时间到了,也都六十了,到时候还不退休还等个啥啊!学不学手艺无所谓,倒是在劳改队好好过几年舒心日子也挺好。你跟虎子出去了,得记得去看我啊!”
我在旁边说:“哥,我肯定去看你。对了,家里电话留一个吧?我跟四哥出去还能伺候伺候你老爹。还有你进来的时候不是说你爹想让村里孩子能念上书吗?我出去之后看马兰什么安排,到时候去你们家那边教教书也是不错的。”
邢耀祖摇摇头:“你可别安排人家小姑娘了,我们那地儿穷的,我都不想待着,何况一个女人。至于老爹,你俩看,有空的时候就帮我过去打扫打扫,没时间也就不用去了。他现在也没个人伺候着,我的确有点不放心。”
我还没说话,四哥抢过来说:“这事儿你就不用挂心了。我跟虎子肯定好好伺候你爹,你安心在劳改队待着,争取多混几个减刑早点出来。”
邢耀祖突然很感慨:“我现在是发现了,人家总说监狱里扔进来的都是坏人,可我觉得这儿倒是最干净的地方。人跟人至少还有义气啊!”
四哥笑到:“只要有机会,谁还愿意来这儿啊!不过你说的还真是,人一到这地方,没别的事儿干了,天天背监规,背条例,这心还真是静下来了。但凡要是出去,花花世界一干扰,这些干净又他妈的被染脏了。”
邢耀祖点头:“可不么,人啊,有时候真得冷静冷静。”
临近中午吃饭时,方队过来通知,说邢耀祖明天跟其他的几个已决犯一起上新星汽修厂。邢耀祖有点高兴,说总比到被服厂好,一个爷们儿家,学点修车的本事,到时候出来也饿不死。要不然到了被服厂天天学装被子,到时候出来连饭都没得吃。
这算是一件好事,四哥也挺高兴。趁着放饭之前的工夫,跑到厨房偷摸搞了一只鸡回来,说一定得庆祝庆祝。邢耀祖说鸡肉倒是好东西,要是有点酒就好了。四哥想了想,又跑回到厨房搞了一袋子做菜用的黄酒,说就这个了,现在还没到过年,这白酒是真没地方弄去,将就喝吧!
黄酒的力道虽然没有白酒那么冲,但对于一群已经很久没有喝酒的人来说,后劲还是很大的。吃完饭,四哥就觉得脑子里发胀,说要睡会儿,就独自一人躺下。其他人收拾完碗筷之后也就躺下睡午觉。邢耀祖一个人睡不着,跑到风场晒太阳抽烟。
我从床底下抱出两床破被子拿到风场,一床垫在地上,一床盖在腿上。邢耀祖做好之后递给我一支烟,说:“虎子,咱俩一碗面的交情到现在了,想想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