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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事!”四哥一摆手“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做好一点,就屁事都没有。”说着,他从地上拿起自己的那小半杯白酒喝了一口,看似不经意地说:“我听说,之前你还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我一愣,赶紧站了起来,“哥,我……”
他一挥手,让我坐下,接着说:“你心里有疑惑我能理解。但是小虎子,有些话今天我是第一次给你说,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说。看守所这个地方的人,谁都不能深挖,要是真的挖下去的话,拔萝卜带泥,后头的事情就太多了。”
“哥,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好奇……”
“别好奇了!”四哥打断我,“我早跟你说过,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肯定让你知道,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你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虎子,在这个地方,你多听我的话是没有坏处的。想撂倒我的人不少了,但是没一个能撂倒的。”
我赶紧摆手,“哥,我可没这么想。真的哥,在这个地方我能过上好日子还不是哥你给我的铺垫!”
“你知道这个就好。”四哥的面色忽然变得阴沉,“小虎子,有句话叫吃水不忘打井人,你能记得哥哥的好,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原来以为你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但是看来我看错的。但是你放心,哥哥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以后看清,我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的。”说完,他站起身,说了句“我困了”,便径直走去睡觉。
石铺山大转移在几天后正式开始。由于人数众多,因此所有人员被分批押送。轻刑犯先走,女犯中间,重刑犯最后。我们的转移计划被安排在了1月19日。几次转移之后,二队监道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只剩下七班和九班还留在旧所。
七班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将自己的行李打包、装袋。按照计划,明天早上这些行李要先被武警带到外面的行李车上,然后在押人员再出去。为了不耽误时间,四哥让所有的人在头天晚上都把行李收拾好,睡觉的时候都和衣而卧,躺在冰凉的、没有被褥的床上睡觉。但是这天晚上,没有一个人睡着。或难舍、或激动的情绪在这一夜表露无疑。
第二天一早6点半,方队和潘队带着几个武警准时到监仓收被褥行李。方队很仔细,所有东西出监后,他在行李上都贴上了提前写好“二队七班”的纸条。接着,监仓里又进来了一队武警,在我们的脚踝上带上了脚镣。和平时不一样的是,我们的脚镣不再是一人带一个,而是三个人“分享”两个脚镣。这样的办法让我们变成了一个“串”,想要跑,只能是三个人同心协力一起跑,否则单独行动肯定会让大家一起栽跟头。
我和四哥、小康分在了一个“脚镣小组”里。但是方队并没有让四哥先上锁,而是让我们先排队出去再外面等,四哥配合管教留在监仓检查遗留物品。
我和小康互相数着脚步走了出去,在二道警戒线的里面,和一大群已经做好准备离开的“光头”一起蹲下。等待大客车一到,我们便离开这个让我失去自由的地方。
所有人都有些兴奋,有人说:今天又可以看到外头的时间了,也有人说不知道新监房有没有电视机……总之,兴奋的理由五花八门。小康有些鄙夷地小声说:“操,转监又不是释放,至于这么高兴吗!”
监仓里的东西还没有完全收拾好,运送我们的大客车也在做最后一次车况检查。我们在武警荷枪实弹的包围下,听管教干部给我们讲路上的一些纪律,例如不许说话、不许对着窗外指指点点、不许走动等。当然,这些内容方队已经跟我们重申了无数次了,谁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四哥还没有出来,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很多人都开始心急了,“光头”们急着赶快出去看到花花绿绿的世界,管教们急着赶紧让犯人上车,减少危险系数。但是,好几个管教和四哥都没有出来。我知道,只要有一个犯人还没有上车,那么大家都是不能走的。
5分钟过去了。
10分钟过去了。
15分钟过去了……
正当我焦急地偷眼向羁押楼张望的时候,忽然,楼里传来了一阵凄厉而又刺耳的哒哒哒声。
我呆住了,这是枪响!
整个空地上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伸着脖子往羁押楼的方向看,极其希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个身影从羁押楼门口出现,并朝着我们这边快步跑来。我赶紧定睛一看,原来是潘队出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转移总指挥的旁边,耳语了几句什么。总指挥一愣,旋即说:“所有在押人员开始上车!”
“可臧云龙还没回来!”我赶紧站起来大叫,由于起得太急,一下子把小康拉倒在了地上。
“蹲下!”我忽然觉得后脑勺顶上了一个硬物,我用眼睛的余光往后一看,一位年轻的武警,正拿着枪对着我的脑袋!
25、
2005年1月19日,距离我刑满释放,还有184天的日子,我第二次在看守所听到了枪声。
上次听到,是二队暴力越狱的时候。当时武警在外面鸣枪示警,一群疯子在里面急切的想要冲出警戒线。
而这次鸣枪,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冰冷的步枪枪口抵在我脑后时,我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当然,我不能倒下,因为在这个时候,我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导致武警扣动扳机。我胆怯的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对着我的枪口不止这一个,还有三四个武警端着枪向我的头部瞄准。
管教在我的身后大声呵斥:“蹲下!手抱头!”一旁的小康也赶紧拽着我的衣服,低声说:“不想活啦?他们可真开枪!”
面前的形式已经容不得我多想了,我机械的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紧闭双眼不敢言语。小康蹲在我的旁边,更是浑身如筛糠般哆嗦。我知道,他是怕一旦武警手中的步枪走火,他会变成渔网。
气氛很快平静了下来,管教干部开始清点人数,并按照班级把我们带到特制的客车上。当然,这样的情况下是没有一个人敢让车里的人超载的。所以,七班所有人上车之后,管教又放了六班一半的人就马上让五个荷枪实弹的武警上车并关门。
四哥还是没有出现。
车子启动了。在我们乘坐的客车前面先是七八辆警车开道,紧跟着是一辆驾驶舱顶上驾着机枪的、满载武警的卡车。之后,就是装着我们的几辆客车和两辆备用的空客车,再后面又是武警的卡车和警车断后。所到之处,道路全部戒严,行人车辆都被隔离在离我们的车队很远的地方。全车的人都在兴奋的朝着车窗外张望,对于其中的一些人来说,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城市的风景。
远远的,那些路人对着车内的我们指指点点,但这并不影响车内人向外观望的情绪,坐在我旁边的小康一个劲的拽着我小声说:“唉,快看!美女啊!你看你看,又一个!”我冲他淡淡的一笑:“你是不是看谁都是美女了?”他点点头:“操,这都快一年了,连个母猪都没见过,是个女的都是美女了。”
我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思绪又飞到了石铺山看守所。
四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没有上车?是因为他被武警击中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那声枪响是哪里来的?
由于到新看守所的路程由于全线戒严,所以车队速度飞快,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我们的“新家”。从外观看,这又和石铺山一样是一座红砖绿瓦的仿古建筑,如果不是院墙四角的岗楼和电网,这里或许可以给人博物馆的错觉。
武警、特警、管教民警都已经就位了,客车直接把我们带到了二道警戒线以内的小操场上。接着,所有的未决犯又被各队管教分批带往各个监号,只留下劳动队的杂役将各个监仓的东西送到各班。
四哥不在,所以我和已决的林子两个人跑去行李车上抬的东西,从早上十点多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所有的工作才算完成。
当我们疲惫不堪的回到监仓时,邢耀祖已经安排大家将所有的东西整理好。新监仓果然要好于以前的监室,除了原有的上下铺变成了长通铺之外,电视机、储物柜等一应俱全,就连厕所便池旁边的洗手池,也换成了瓷盆和镀铬的水龙头。
铺位已经安排好了,和以前一样,四哥一铺,邢耀祖二铺。我、小康、苍蝇、郑强、周云等几个人,也分别成为了三铺到八铺,占据着整个床的二分之一。而剩下原来睡在上铺的14个人,拥挤的躺在剩下的二分之一床位上。
监道里所有监号里都传出了热闹的声音,唯独七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到现在为止,我们不但没有见到四哥,甚至连方队都没有见到。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新看守所的第一餐晚饭已经送到了,超乎想象的丰盛:回锅肉、麻婆豆腐、白米饭。原来睡在上铺的三不管们看到这样的饭菜,顿时开始“咕咚咕咚”的吞口水。小康把菜盆和盛米饭的筒拿进来,先给邢耀祖盛上、又开始给我们盛。邢耀祖看了看,转脸对我说:“把四哥的饭盆找出来,给他盛点留着。”我点点头,赶紧从储物柜中找出一个看守所统一发放的新的塑料碗交给小康。小康也知道这是给四哥留着的,所以尽可能的从盆里挑出一些瘦肉放在碗里。
开始吃饭了,三不管们红着眼睛开始狼吞虎咽,生怕吃慢了会抢不到第二碗。而我们几个平时和四哥关系不错的人,都因为过于担心四哥的下落,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就放下。
晚饭之后的入监检查点名不是方队,也不是潘队,而是一个不认识的老管教。他先是看了看整个监仓里的环境,接着又要求我们点名的时候把头抬起来,这样好让认准我们谁是谁。如此折腾了十分钟之后,他终于合上本子打算到下一个监仓去检查。此时邢耀祖一下子举起了手。
“干部,我想问问臧云龙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老管教一愣,回头笑嘻嘻的看着邢耀祖:“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回头等你们的管教队长来了,你问他们吧!今天我就是带班。”
“那方队上哪儿去了?”我插话问。
老管教看着我一笑:“张毅虎是吧?我听你们管教说过你的时期。方队和潘队今晚有些其他的事情,回不来。明天他们回来了之后会找你的。”说完,他转身锁上门离开。
监仓里各种猜疑的声音四起,我甚至听到在一个角落里有人说:“哥不会是打算越狱,被人直接击毙了吧!”另外一个声音马上反驳:“不可能,四哥那是用脑子办事的人,不可能傻到那个程度。”
小康一下子站起来就想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被邢耀祖一把拉住,说小康你就别惹事儿了,咱们七班现在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再添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