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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进门之前, 就感觉病房里的气氛有点不大对。医院死人多,阴气极重,周善开慧眼时还能看到数团不甘心的阴煞在医院里游荡,她只是淡淡地从那些阴煞身边走过去。
但是这病房却不一样,她进门时就感觉兜里的麒麟镇纸蠢蠢欲动。病房里的血气有点重,而这些血气居然是从李绵绵这样一个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 看起来真是无比怪异。
果然,她在李绵绵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少女的身躯已经被外来魂魄给占据了。
“李绵绵”唇角羞涩的笑意陡然凝滞住了,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神色平静的周善,“你什么意思?”
周善伸手一把按住她的手腕, 冷声道:“出去。”
红痣中的功德金光流到四肢百骸中, 再从周善的手上流到李绵绵的躯体里, 功德之气至刚至阳, 乃是寻常鬼魅天生的克星。阴魄压根就遭不住这般热烈阳气的冲击, 当即闷哼一声。
“李绵绵”的额头上很快就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她面色又苍白了些许, 已经不见丝毫血色,却还是倔强地咬着牙,“我不出去。”
她拼命地想要挣脱周善钳住她的那只手,但是那五根看似瘦弱的手指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牢牢黏在她的手腕上。
从手腕处传来的惊人热意几乎要将阴魄烤化,“李绵绵”已经神情恍惚, 却还是紧咬牙关, “我不要!”
在她魂飞魄散的前一刻, 周善却陡然松开了手,“何苦?”
“李绵绵”已经全身脱力,瘫软在床上,她的头发湿哒哒黏在一处,面孔苍白得惊人,“你怎么不杀了我?”
周善撇撇嘴,“你又没有杀她。”
她为了夺舍,刻意蛊惑李绵绵自尽,在李绵绵将死未死的那一刹那,成功附体。周善不是第一次见到夺舍,不过她以往见到的夺舍,实际上是找替身,鬼害死人,借住他的躯体重返人间。
但是这个女鬼却不一样,她本来大可以直接弄死李绵绵的魂魄,自己占据这具身体,到时候即使周善辨认出,却也回天乏术了。
但是她却没有这样做,而是让李绵绵的魂魄沉睡在躯体中。
她不曾大害过人,周善便有点下不去手了。
“李绵绵”躺在病床上,双眸中隐隐有点点生理性泪水,“你是天师?”
周善没有开口,默认了。
“李绵绵”再度咬咬牙,“天师大人,身体我可以还回去,只是能不能让我做完一件事?”
周善定定地看着她,依然没有开口。
“李绵绵”绝望了,嘴唇被她咬出两个深深的牙印,洇出了血迹,“不能吗?”
周善陡然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徐芳雅。”
周善背手转身往外面走去,“十天,我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你要是还不出去,就休怪我无情了。”
从医院里回来后,周善也一直没精打采的。李绵绵割脉的伤口不是很深,礼拜天她就出院了。
回家时,张素芬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家里走,那架势,就如同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似的。周善正在院里给蒜苗浇水,见状就盯了“李绵绵”一眼。
徐芳雅同她对视了下,方才撇过去。
周家平正在家里备课,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善善你怎么不给你张阿姨帮下忙。”
胡同今年拓宽了些许,正好刚刚够进一辆车,张素芬打的车就停在院门外面,计程车司机正从车上卸东西。周家平把书放到一边,率先上去帮忙,周善耸了耸肩,也跟着去把水桶提回李家。
把东西送进李家后,周善又倚在门边看徐芳雅,许久,她才淡淡地开口,“今天下午我就要回学校了。”
徐芳雅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天师请放心。”
周善不置可否,“反正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禁制,十天后你要是还不从她身体里出来,你就会直接魂飞魄散。”
徐芳雅的声音压得异常低,“我明白了。”
周善漠然地点点头,转身回家。十天,是李绵绵的身体能够承受住的极限。人鬼殊途,鬼身上阴气太重,长久附着于人体之内,会导致此人多思多梦神思懈怠,久之则早夭。兼之李绵绵是个病人,能够承受得住的时间就更短。
因明早学校还要早自习,周善下午早早就收拾好东西提前回到学校。
她把东西整理了下,想了想,又去了一趟图书馆。
傅其琛果然在他寻常爱坐的位置上,他正专心致志地埋头看书。
周善腋下夹着一本书,蹑手蹑脚地走到傅其琛身后,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傅大班长,这两天过得如何啊?”
傅其琛被吓了一跳,却还是极其镇定地把自己正在看的那本书塞到课本下,“挺好的。”
周善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本书,把书从一堆课本中抽了出来,随手翻了几页,啧啧感叹,“大班长,你怎么还读神话故事啊?”
傅其琛淡定地看着她,“不能看吗?”
周善哗啦啦翻过几页,突然凑过去,眼底满满的全是笑意,“神话故事算不算是封建糟粕?”
她刚洗过头,头发上还有着淡淡的洗发露香味,争先恐后地挤到傅其琛的鼻子中,他看着周善近在咫尺的眉眼,心好像陡然乱跳了一拍。
傅其琛神色未动,语气也异常正儿八经,“不,这是优秀的传统文化。”
周善皱了皱鼻子,傅其琛淡定地直视她的眉眼,她忽而笑了,伸手捉住傅其琛的右手。傅其琛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她给牢牢握住了。
周善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掌,这一看,就笑了,“班长,你这两天都没洗过手吧。”
傅其琛的手腕里,血迹已经凝结成痂,组成一个黑红色的浅浅“卍”字,那些血痂有不少快要脱落的地方,却还是好好地留存于他的手上。
傅其琛俊脸一红,讪讪地缩回手。
周善生性跳脱,最爱逗人,傅其琛拧眉不语的小模样,似极了清源家里的那朵小桃花。天界的小桃花一眉一眼一举一动,皆是她最爱的模样,可惜当年不小心被清源给拐走了,失策!
傅其琛越是如此,她就越想逗他。
她状似无意地伸手掸去萦绕在傅其琛周身的淡淡黑气,“大班长,那对姐妹花你消受得如何?”
傅其琛脸上的红色已经褪去,恢复了那副正儿八经的淡然模样,“你什么意思?”
周善眨眨眼睛,缓声道:“那对美人瓶啊。”
傅其琛终是身躯一颤,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周善注意到他这次问的是你怎么知道,而非你胡说。她有些好笑,反而先同傅其琛讲起了美人瓶的来龙去脉。
图书馆的自习室里仅有他们二人,少女柔和清脆的嗓音慑住他全部心神。
华国古时一直有个殉葬之仪,有用牛马殉的,也有用人殉的,尤其是仆妾,用得更多。
五代十国时候,就有个将军战死沙场,他平日里最爱一对双胞胎姐妹花,惹来大夫人的嫉恨,如今将军一死,大夫人把姐妹二人殉葬了。
她们身份低微,配不起棺材,而大夫人恨毒了她们,干脆把姐妹二人挫骨扬灰,制成的骨灰撒到她们昔日最爱的美人瓶里,然后封在墓室里。
大夫人心狠,又请了个天师作法,把她们的魂魄封印在瓶内叫她们不得投胎转世。
鬼魅心性无常,大善人死后都有可能变成恶鬼,更何况无法投胎转世的姐妹二人。
她们每被埋在地下一日,心里的怨气就增加一分,久而久之,早已变成恶鬼。
恰好迟秋婷的公司破土动工,而将军墓,就在地基的下面,他们虽然没有挖出那个被深埋的墓,是却也破坏了墓地周遭的结构,唤醒了地底的冤魂。
而傅其琛身上自带blingbling的阴阳眼光环,不缠上他还能缠上谁?
傅其琛眼神变幻莫测,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周善眼尖,又看到了什么东西,伸手把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根红绳捞了出来,红绳上面还栓系着那块水滴木牌,歪歪扭扭的一块,显然是用胶水给重新粘合在一起的。
周善皱了皱眉,伸手就要把那块木牌扯下来。
傅其琛眼波一动,伸手要去捞,但是他的动作怎么可能有周善那么快,一不堤防就被扯了去。他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周善把那块木牌放在手心里一握,那个乱七八糟扭在一处的木牌就在傅其琛变幻不定的目光中彻底碎成了渣渣。
……
周善直起身子,抛了一样东西到他手心里,道歉道得也是毫无诚意,“不好意思啊大班长,弄坏了你的东西,我赔你一个。”
躺在傅其琛手心里的,是一根明显是人工编织出来的精巧绳结,绳结组成圆环,是个手链的模样,手链的末端,嵌着一粒晶莹圆润的白玉株。
傅其琛抬头刚想说什么,周善却已经散散漫漫地往图书馆外面走了。
他也不管桌子上堆着的书,一路小跑着追上去。
“周善,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善步子迈得极快,但是傅其琛也没有被她落下,仍然不远不近地缀在她后面。周善见他死心眼,这才无奈地停下脚步。
傅其琛抿紧嘴,想要把手链塞回给周善,“你这东西,我不能要。”
周善奇怪地盯着他,“为什么不能?我弄坏了你的东西。”
傅其琛定定地看着她,“早就坏了,我不用你赔。”
但是这坏了的东西,你不也一样把它当成宝贝吗?周善心里很想吐槽。
她只做过生意,送东西这种事情,好像确实不怎么适合她。罢了,真是冤家。
周善的脸也板起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其琛看她冷淡的脸,愣了愣才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周善翻了个白眼,“那如果我看上你的东西,想要跟你换呢?”
傅其琛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周善伸手用了个巧劲,把他脖子上的那根红绳给解了下来,“我看上你这根绳子了,现在拿我的绳子跟你换,不许拒绝,因为我不答应!”
她把手链甩在傅其琛身上,这次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傅其琛静默地立在原地,呆了一会才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根手链,等他再度抬头时,周善早已经不知去向。
周善打了个电话回家,潘美凤接的电话。
母女俩先是唠嗑了一会,潘美凤把周善的学习生活都问详尽了,周善也一一作答。
潘美凤这个人本来就很八卦,加上周善的刻意引导,她很快就说起了罗华县里的一件新鲜事。
——李绵绵那个初三班主任,因为涉嫌谋害女学生已经被捕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