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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在小屋内, 容常曦杀了人, 又被容景谦那么一吓唬, 几乎是精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待醒来时, 已在回程的马车上, 而容景谦得了皇帝的封号与命令后, 早已率亲兵离开, 他有许多事情要做, 要回京清点士兵,准备辎重。
好在容景谦并未提及容常曦险些被阿列坤达玷污之事,只说容常曦是被容景祺的人给带走, 被容景祺关押,想来是觉得容景思那边难以抓捕, 但容常曦颇受皇帝喜爱, 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若容景祺战败,尚可当做人质换来平安。
皇帝与容景思都来了一趟,但也只能是稍微安慰了两句便离开, 容常曦好容易缓过劲,又想起尤笑已死, 不由得失声痛哭, 她发现只有荟澜还活着, 且也受了轻伤, 走路一瘸一拐的, 萃珍则也死于刺客刀下,一行人浩荡而来,惨淡归去,只有容景谦留下的御林军还有后来赶来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护送回京。
容常曦只好吩咐荟澜,待回去后,联系内务局,看看尤笑和萃珍家中还有何人,一定要厚抚,尤笑的尸骨暂时只能埋在苍和猎场,若她家人愿意,可将尸骨迎回故乡。
容常曦一路上几乎只知哭,却难得地不是大声嚎哭,只一个人坐在马车之中低声的哭,她知各家损失都极其惨重,虽华君远姜听渊等人都安然无恙,但华家与姜家似乎也有不少人在此战中去世,且这次容景谦去居庸关增援,也带上了姜听渊。
她实在是想哭,但更明白无人会在此时安慰自己,比起只死了一个贴身侍女,还安然无恙地被容景谦救回的她,在外人看来,大概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哭的,容常曦觉得自己有许许多多的后怕与担心,她那时坐在马车之中,一边抹泪,一边心中责怪容景兴怎的没来,他若是来了,那时或许可以保护自己,现在也可以同自己说说话,转念又想还好他没来,以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怕也是危险重重。
她并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皇帝与容景思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他们大概都能猜到,容常曦若得知容景兴死于容景昊刀下,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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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月间,正是春暖花开的大好时节,紫禁城内却像是又下了一场大雪,所有的宫灯都被换成素白色,尾部挂着白色的垂纱,所有的宫女都头戴素色白花,太监都臂系白麻布,许多宫殿外挂起了白色垂幔,哪怕是主子之间走动,也不见昔日争奇斗艳的打扮,所有后妃都穿着一身素白,首饰亦是尽量精简。
容常曦尚不知发生何事,却被容景思和皇帝带着去了宏泰殿,宏泰殿内一片素白,殿内摆着一个棺木,容景兴的内侍都跪在地上边哭边烧着纸,四皇子容景睿和柔妃坐在一旁,两人都面色苍白,容景睿双眼通红,柔妃更是看着几乎要随时断气,看见皇上来了,哑声哭道:“皇上……”
她软绵绵地栽下来,皇帝也是双眸含泪,扶住柔妃,柔妃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皇帝安抚地对柔妃点点头,走到棺木边,沉痛地看着容景谦,容景思也站在棺木边,落下一串泪来。
他两人虽然悲恸,但毕竟早已知晓此时,容常曦却是半点不知情,当下不敢置信,一点点走到容景兴的棺木边,因要等皇帝来,那棺木并未合上,这一路上耽误了许久,容景兴的尸体想必已有尸斑,但因被仵作悉心打上粉,画了一些妆,乍一看,他面色还是红润的,嘴唇也泛着红,像是睡着了一般。
唯独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容常曦双膝一软,跪在棺木边,扶着棺木边沿痛声哭了起来,她有许多话想要同容景兴说,可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即便能说出来,也无人再可听,她只能反反复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皇帝见她如此,更是悲恸,旁边容景兴的内侍得了皇帝的眼神示意,便哭着对容常曦解释起宫内发生过何事,容常曦闻言更是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她指甲都几乎要扣进那棺木旁包裹着的牛皮之中,道:“容景兴……你分明胆小……那时我问你愿不愿随吕将军出征,你说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天下之事与你何干……既是如此,又为何……又为何,为何……”
她泣不成声,容景思抿着唇,忍着泪,蹲在容常曦身后轻轻拍抚她的背,容常曦丝毫感觉不到,只仍死死地看着容景兴的脸,最后哭着哭着,竟是哭昏了过去,倒在身后容景思怀中,容景思将她抱起,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皇帝说了几句,便将她带回了昭阳宫。
容常曦梦中仍是泪流不止,噩梦连连,容景思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也不能陪着她,只能让荟澜好生照看,容常曦第二日才醒来,醒来后又是立刻去往宏泰殿,跪在一旁哭了半日,这次太医也在,见容常曦和柔妃抱头痛哭几乎又要昏过去,赶紧为两人施针。
如此过了三五日,容常曦实在是无泪可流,柔妃的身子也已撑不住了,容景兴停灵的时间亦超过了太多,皇帝便下令让要将容景兴葬入皇陵,葬礼那日,容常曦一身白衣,哭着为容景兴送行,回宫后又是大病一场。
她病了半个多月,每日仍是以泪洗面,太医说这实在伤眼,便要荟澜看着容常曦要哭时,赶紧尽力阻止,荟澜战战兢兢尽力去办,因知道那日荟澜和萃珍都第一时间去寻自己,容常曦已将荟澜升为新的掌事姑姑,虽年纪小,但大约是看到尤笑死后的待遇,荟澜对容常曦颇为衷心,只盼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容常曦心中有尤笑那般的地位。
容常曦病才好一些,西灵山那边却来了一封书信,是容常凝寄来的,信中她说自己本已是出家人,应当斩断红尘,奈何多年亲情难以了断,突闻容景祺、容景昊叛乱后身死、容景兴遭刺,心中极为哀恸,也料到容常曦必是伤心不已,她如今已不是俗世中人,不可下山送行,只愿容常曦与三皇兄、七皇弟还有父皇,母妃都要保重身体,切不可太过伤心伤神。
看了容常凝的信,容常曦本好不容易缓过一点劲,当下又是心口一痛,连连哭了好几日。
她哭自是为容景兴哭,可哭久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和厌恶。
哭哭哭,除了哭,她还能做什么?
容常曦一边哭一边痛骂自己。
老天已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极为不幸地早早死去,却又得以重来一次,她满心踌躇,以为自己已规避了所有风险,不但可以救下自己,更可以救下其他人,可结局不但和上一世一样,甚至那些惨痛的事情,发生的更早了。
上一世容景祺被做成人彘,容景兴死于所谓的刺客,容景昊被以谋逆罪被弃尸荒野——这与这一世其实极为相似,因容景昊容景祺反叛之事,既是叛国,也是家丑,尤其容景昊杀了容景兴之事,更是兄弟阋墙,会让皇家大丢面子。所以皇帝并未大肆宣扬,对外只说容景祺和容景昊意图叛乱,而容景兴为刺客所杀。
或许上一世他们的死,当真与容景谦毫无关系,只是发生在上一世的,与这回有所不同的一场叛乱,结局三人皆亡,只剩下容景谦与容景思相斗,而容景思失败,但容景谦也并未立刻杀了他,而是将他暂时圈禁……
容常曦实在不愿去细想,她缓过神以后,每日都在打探前线的消息,虽然她知道有容景谦在居庸关,有吕将军在辽东,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是仍每日提心吊胆。
居庸关那边,姜帆成功等到了援兵前来,但阿扎布极为狡猾,时而请求议和,时而突然发兵小股骚扰,而援军疲于来路,暂时没有力气与他们直面相争,大大小小几场战役打下来,各有胜负,只等最后一场大战。
辽东那边,吕将军暂时击退女桢,双方同样维持着微妙的平静。
京师上下戒严,容常曦再是悲恸,过了一个多月,也只能打起精神,因是战时,守丧也没办法做到那么严格,宫内逐渐摘下素缟,容常曦仍着白衣,却也不好再时时哭啼。
待到六月末,居庸关大捷的消息终于传回,如同前世一般,甚至比前世更好。容景谦巧妙的利用了洪安手下的士兵——那些士兵虽然非常信服洪安,但洪安当时起兵,是骗他们说皇帝驾崩,待到他们攻下蓝山口,才意识到洪安是要反,反就反吧,还是和素日骚扰他们的胡达人一同,这与卖国无异,虽也有不少人意识到这是建功立业的大机会,亢奋不已,但许多士兵还是心中惶惶,与胡达军矛盾又多,而洪安和阿扎布之间的同盟,因大炆放出的消息是容景祺与阿列坤达是互相争斗而亡,所以也充满了不信任。
容景谦为将己方伤亡减到最小,先是小股作战,时而让士兵故意装作不敌,逃回城内,让守在居庸关外的阿扎布掉以轻心,又悄悄同洪安手下一个副指挥联系,威逼利诱,令其反洪安,在胡达军中与洪安军中制造矛盾,两军矛盾爆发,连洪安和阿扎布都不可控制。
是夜,容景谦与姜帆各率兵从两翼包抄,而胡达军与洪安军因内斗疲乏,才各自死了几个兵,气氛正是剑拔弩张,容景谦与姜帆攻其不易,容景谦率两百骑兵,通过那副指挥给的消息,深入敌营,将洪安脑袋砍下,挂在长枪之上,洪安军顿时人心溃散,纷纷投降,容景谦只说一切是洪安擅作主张,要他们跟着攻打外贼,根据军功可抵消罪过,甚至加官进爵。
听容景谦这样说,洪安那群士兵毫不犹豫掉头转而攻打胡达军,加之姜帆在侧伏击,胡达军大败,只得暂时逃回青州。
因为容景谦的运筹帷幄,死伤惨重,冲在最前线的是洪安军,大炆士兵伤亡并未太惨重,原本应该在居庸关之战中死去的姜帆更是完好无损的活了下来,但同样战功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