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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常曦睁眼时,只觉后脖颈处和脑袋都痛的厉害, 入目的是一个极为残破的草棚茅屋顶, 容常曦茫然地眨了眨眼, 逐渐回忆起之前的画面, 葛兰卉, 那个假婢女, 还有尤笑……
尤笑死前的模样再次在眼前浮现, 容常曦瞬间满眼是泪, 她努力忍住,张望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个极为破旧的小屋中的一个小房间, 小的可怜, 且只有一张床, 旁边的蜡烛也烧的烛芯都要掉出来了, 可见极为困苦。
旁边有一个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窗户。
容常曦努力让自己定下神来,刚想翻身试着去推那个窗户,奈何窗户锁死了, 她还在奋力推,突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和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的声音带一些口音, 不伦不类地说着大炆的官话:“莫着急,此处离山脚那个村子六十多里, 他们此时忙着收拾战场, 忙着在那个村子里捉剩余的刺客, 哪里会来这里——”
另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急急道:“——阿列坤达, 并非如此!那容景谦最是狡诈,何况康显公主还在我们手上……”
容常曦彻底呆住了。
那竟是容景祺的声音。
这次的事情是容景祺策划的?!还是阿列坤达,容常曦是记得的,是阿扎布的那个哥哥,当初阿扎布险些攻破居庸关,且打算拼死一战,最后是阿列坤达怕阿扎布立下太多功劳,也怕他带领军队全军覆灭,在可汗面前一顿好说,胡达可汗这才着急地将人给召了回去。
耳听的两人正在往自己这边走,容常曦虽然害怕,但也只能闭上眼睛,继续装作昏迷地躺在床上。
阿列坤达不以为意地道:“你不是说那公主与容景谦之间素有结怨吗?他哪里会来找她!再说了,此番全败而归,父汗绝不会轻饶我,阿扎布那臭老鼠指不定还要从中挑拨……我们不必着急离开,先隐匿着,你再利用颢然猎场替我送些士兵过来——”
“——这不可能了!”容景祺的声音都在打哆嗦,“他们现在一定在调查此事,容景谦来的这么及时,一定是宫中有人露馅,估计就是容景昊……他指不定什么都召了,别说运人了,现在咱们逃去胡达都很不容易!”
“知道了!”那阿列坤达极为不耐烦地道,“你们炆人就是如此,胆小怕事,没用!那公主只是下山游玩,你却当成是计划败露,急急忙忙催我们动手,若非如此,怎会大败?!”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容常曦所在的小屋的遮帘,大步走了进来。
容景祺辩解道:“若是等容景谦带兵来了,不是更加不可能动手了吗!谁知道他回来的这么早。”
阿列坤达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容常曦能感觉到有个人走到了床边,有一股恶心的,粘腻的视线正绕着自己打转,她按着身下的床铺,一动也不敢动,那阿列坤达嗤笑一声,道:“容景祺,你看着畏畏缩缩的,你这妹妹生的倒是当真美丽……只可惜,我已经有大老婆了……你们这边是这么说的吧?”
容景祺大约是点了点头,阿列坤达伸手嘿嘿笑了两声,容常曦只感觉一双热腾腾黏糊糊极为恶心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那阿列坤达手劲极大,最后手落在容常曦的下巴上,掐着她的下巴左右地摆弄:“不过是真好看……这皮肤又白又嫩的,像豆腐似的,我们之前抢来的炆女可没有这样的……还是个花魁呢,我呸,你妹妹这样的才适合去当个花魁,啧啧……”
容常曦一阵阵地想吐,但仍只能装作昏迷,容景祺没应声,阿列坤达突然一笑:“公主殿下,你知道你最什么地方最可爱吗?你睫毛都抖成这样了,还装昏呢?”
容常曦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凑的极近的脸,那阿列坤达生的极为高大,身形有些肥硕,皮肤黝黑,头发系成几个小辫捆在脑后,眉目都极为凌厉,左脸上还有一道刀疤,此刻正□□地笑着,见容常曦醒了,他更是一咧嘴:“哟,不装了。”
“放开本宫!”容常曦伸手去扯他还禁锢着自己下巴的手,如今天气怎么也算不得太热,他的衣袖却很短,容常曦不得已只能不隔着衣服直接拉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极粗,容常曦要两只手才能合住一根,狠狠地往后扯。
可惜无论她多么努力,阿列坤达根本是纹丝不动,反而脸上笑意更深:“继续挣扎啊,公主大人,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花儿一样的女孩子,碎在我手中……”
透过阿列坤达的大脑袋,容常曦看到后头一身流民打扮的容景祺,他看起来比之前消瘦了许多,几乎已让人认不出来了,容常曦怒道:“容景祺!你这个畜生!你勾结异族谋害父皇,你不是东西!”
容景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不仁在先!何况你也有脸骂我?要不是因为你和容景谦,我何至于如此地步!”
说罢,容景祺又有些焦虑地往外看了看:“阿列坤达,你要是喜欢她,带走就是了,别耽误时间了。”
阿列坤达却高深莫测地道:“煮熟的鸭子也是会飞的,公主殿下太美味了,我现在就要尝一尝。”
容常曦瞪大了眼睛,厉声道:“阿列坤达,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父皇会要你们整个胡达陪葬!”
阿列坤达大笑三声:“那他便来吧!”
阿列坤达说完就噘着嘴凑了上来,容常曦猛地一扭头,还是被他亲到了侧脸,容常曦一阵反胃地呕吐,手脚并用地反抗,阿列坤达伏在容常曦身上,深吸一口气,陶醉地道:“真香……”
容景祺骂骂咧咧地往后退了几步,竟是当真全然不打算管容常曦死活,容常曦奋力地叫着,闹着,那阿列坤达倒是不执着于亲她嘴,大手一挥,便将容常曦的外袍和中衣一道撕裂开来,只剩下里头一个粉色的肚兜,阿列坤达狂喜地盯着容常曦锁骨上下白皙的皮肤,还有一半隐匿在肚兜之中,一半隐隐露在外边的那三瓣莲花胎记。
“美人连胎记都是漂亮的……”阿列坤达盯着那胎记,容常曦满脸是泪,疯狂地摇着头,他伸手,轻轻抚上那胎记——
床头旁那个锁死了的窗户突然发出轻微的动静,阿列坤达动作一顿,警惕地抬起头,而就在他抬头的那个瞬间,一根闪着银光,箭尖淬了蓝色毒/药的弩/箭破空而来,笔直地射入了阿列坤达的眉心!
容常曦尖叫一声——这尖叫声除了惊吓之外,更多的是惊喜——容景祺也尖叫了一声,毫不犹豫就往外跑去,阿列坤达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被射中眉心,竟没有当场死亡,还能站起来,抬手,狠狠拔掉了那弩/箭——深黑色的血源源不断地喷出,阿列坤达似乎极为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短的弯刀,像要和来人决一死战,可惜很快他又身形一晃,庞大的身躯如同山一般砰然倒地,惹起一地灰尘。
与此同时,那被锁死的窗户也被人从外撞破,一个人身姿敏捷地从窗外跳了进来,容常曦此时已逐渐回神,下意识地抱住自己,却见来人竟是容景谦。
他穿着一身黑衣,身后披着黑色的薄披风,面色有些疲惫,脸上和头发衣服上都是灰尘,立在容常曦床边,他看着容常曦,一言未发,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要给容常曦披上,容常曦伸手去接,却忘记自己衣服早被阿列坤达扯裂了,她两只手伸出去,衣服便又往外滑开,露出里头的粉色肚兜和雪白的肌肤,还有上头的莲花胎记。
容景谦动作突地一顿,竟将那披风往地上一丢,两只手分别抓住容常曦的手腕,稍微往外一拉,容常曦的胎记便毫无保留地出现在容景谦面前,容常曦尖叫了一声,道:“容景谦!你干什么?!”
前世和方才的可怕回忆瞬间同时涌上心头,容常曦慌乱之下伸脚去踢容景谦的大腿,容景谦却一动不动,随便她踢着,他盯着容常曦的胎记,喃喃道:“……是你。”
这句话和前世他看到莲花胎记时一模一样,容常曦才不管那许多,尖叫道:“容景谦!你有病啊?!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容景谦松开手,突然皱起眉头,低下头,像是很不舒服一般,伸手按住自己的眉心,容常曦愣了愣,连忙一个俯身捡起地上的披风,赶紧包裹住自己,而容景谦根本不管她,他神色越来越痛苦,甚至往后退了几步,抵着墙壁,容常曦没有见过他这样,也不由得傻了,道:“容景谦?”
“容景谦……!”开始跑了的容景祺竟然又倒退着一点点回来,像是被外面的士兵给逼回来的,“容景谦……你我毕竟兄弟一场……我不会再回皇宫,只要你放我一马,将来我会支持你登上帝位,你信我!只要你放了我……”
他浑身颤抖,看起来极为恐惧,好声好气地要同容景谦讲条件,而容景谦低着头抱着脑袋,还发出低低的呻/吟,根本是头都抬不起来,站也站不起来的模样,容景祺一愣,道:“景谦?景谦?”
容常曦厉声道:“容景祺!你还想干什么!你这个畜生!来人啊!来人!”
外头分明应该是有士兵的,但不知为何,他们却没有任何人进来——一定是容景谦进来之前吩咐过什么。
容景祺根本不看他,伸手推了推容景谦,容景谦竟被他一推就坐在了地上,神色越发痛苦,容景祺一愣,大喜道:“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容景祺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对着容景谦狠狠砍了下去!容景谦在意识极其模糊之际,勉强伸手一挡,那刀砍在他左臂上,还好容景祺力气并不大,饶是如此,也顿时血流如注,容景谦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还是蹙着眉头缩成一团。
容景祺抬手要再砍,右肩胛骨却传来一阵刺痛,惹得他手中的长刀也滚落到了地上,他目眦欲裂地回头,却见是用黑披风裹着自己的容常曦,她也害怕地看着容景祺,手中拿着的是阿列坤的那把弯刀。
这是容常曦第一次真的拿开刃了的弯刀,第一次将刀刺进别人身体里,她才知道,原来人的皮肉和骨头有这么大的阻力,她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了,也才刺进去一点点刀尖……
容景祺大怒,回头猛地一推容常曦,容常曦被他推的往后重重倒在地上,容景祺龇牙咧嘴地将那弯刀从自己身后拔/出来,道:“容常曦,你这个小贱人……”
他拿弯刀对着容常曦,突然冷冷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可以把你留着送给胡达的二王子,或者合坦的王子,你还有点用,应该死在他们的床上,而不是这里。”
“你这个畜生!”容常曦几乎要将喉咙喊破,“你会入十八层地狱的!”
容景祺嗤笑一声,不再理她,又转身拿着那弯刀要对容景谦砍去,容景谦的神色已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但仍是紧紧闭着双眼,靠在墙角,左手还流着血,容景祺冷笑一声,慢慢往容景谦那里走去,却突然脚下一阻。
容景祺一顿,低头看去,却见是容常曦爬了过来,抱住他的右脚,道:“容景谦!你在干什么!你快醒醒啊!你要死了!”
容景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对着容常曦狠狠一脚踢过去,容常曦紧闭双眼,已预备尝到这一脚,缩在墙角的容景谦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对着容景祺的另一只脚狠狠一踢,容景祺惊呼一声,整个人栽了下去,手中的刀又一次落在了地上。
容景祺倒在容景谦身上,容景谦反应很快地用手臂穿过容景祺的腋下,狠狠制住容景祺,只是他看起来也仍没有完全恢复力气,容景祺奋力挣扎着,嘴中大吼道:“容景谦!你又使诈!我恨你……我不会放过你……容景谦……”
他一边呼喊着,还一边窥得空隙,将容景谦受伤的那只手狠狠往墙上挤压,容景谦闷哼一声,抬眼看着容常曦:“还愣着做什么?!”
他的语气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但眼下容常曦根本听不出来是哪里不同,只慌张地又将那把弯刀捡起来,颤抖着对着容景祺。
容景谦道:“刺左边。”
容景祺闻言,更加努力地挣扎起来,嘴里道:“常曦!常曦!我是你的哥哥啊!如果父皇知道你杀了你的皇兄该怎么办!”
容常曦动作一顿,容景谦却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逐渐放松了,容景祺立刻挣脱,他刚挣脱一点,身后便刺入了一柄弯刀,这一次是在左肩胛骨之下,力气比上一次大了一点,容景祺一顿,只觉两处伤口都痛彻心扉。
容常曦的手握着刀柄,颤抖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容景祺,她满脸是因受惊吓而落的泪水,见刀刺中了,便战栗着要将手松开。
突然容景谦那只没受伤的手按住了容常曦的手,容常曦愣愣地抬眼,容景谦看着她,道:“杀人,要这样。”
他的手包裹着容常曦因为沾染太多鲜血而滑腻的手,一点点将那弯刀往容景祺的身体里按,容景祺发出一声惨叫,想要挣扎,容景谦以手肘狠狠制住他,眼睛却始终盯着容常曦,容常曦竟也无法挪开视线,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个满脸满眼惊恐,一个则淡然至极,容常曦能感觉到那把弯刀是如何穿破容景祺的身体的,他身体中的血似是流之不尽,流的到处都是,那腥臭的味道越来越重,还有一些血溅在了容常曦脸上。
“好久不见。”容景谦盯着容常曦,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他明明在杀人,自己一只手也留了许多许多的血,竟还能扯着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好久不见吗?他们明明在春猎前还在掌乾殿外碰见过……
容常曦已丧失了思考能力,茫然地跟着容景谦的话胡思乱想,而容景祺终于最后地抽动了一下之后,彻底不再动弹。
容常曦微微回神,低头去看容景祺的尸体,只看见一个被血染透了的背影,还有那背上插着的刀,还有被容景谦牢牢包裹着的手,两人的手都浸满了浓稠的血——
容景谦的声音犹如来自地府,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我们是同谋了,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