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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也曾去过两仪殿御书房几次, 不过那是徒元义有事召见大臣, 他位列重臣之后。虽然是后世之人,但是那种吊丝牛叉不将古代皇帝放在眼中, 真的只有在梦里。
古代社会自有一套个人很难反抗的伦理秩序。
现在的贾环对这一点的理解是通过血的代价的结果。
从前, 他大约就是曾经也看过《回到明朝当王朝》之类的种马小说。他自觉比这类主角是有节操多了, 男主是左拥右抱、妻妾和睦,当着段正淳也个个真心, 在事业上也邪魅狂涓。
但是在古代要反抗伦理秩序根本不是简单的事, 妻和妾的区别太大了。那种有身份、自身条件好的女子,能帮助他的女子根本就不可能当妾。
他是考中科举了, 很有才华,就算是前任的老公是最大的Boss,也没有限制他的仕途。可是他也没有好命随意就遇上一个欣赏他的白富美、刁蛮公主、首辅女儿非他不嫁,共侍一夫。
在明清时代,大家闺秀根本就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去寺庙, 而且前后护卫、车夫、粗使婆子、嬷嬷、大丫鬟层层守卫。男女大防,他根本就不可能遇上。
像邢岫烟现在, 那是因为丈夫对他的纵容宠爱,因为她是皇后,皇权可以一定程度上凌驾于那些世俗之上, 她是听政皇后。还有她自己的强悍经历, 已经不是大家闺秀, 是已婚妇人, 还是有冼夫人、樊梨花、秦良玉盛名的人。
而一个女人有邢岫烟的强悍的,必也有十分顽强的自我个性,这种女人不会痴迷于依附一个男人嫁人这种事,除非是两心相知待她如徒元义一样。这样强大自我个性的女人恰不会产生套路的“这个男人与众不同,这个男人好有才华,这个男人是潜力股”这种想法。因为与其指望男人是潜力股,不如自己干,自己更是潜力股。
再退一步,贾环能遇上白富美。官宦世家还看重世交交情、家门门风,这一点他就是握着一副烂牌,伪贤为父、罪犯为嫡母、贱妾为生母,一个被皇帝命令挖墓鞭尸的女人是他的嫡姐。所以,他从前一直娶不到妻,最终只有几个小妾。
这才是古代,和《回到明朝当王爷》中完全不一样。
后来,他终于娶到白富美了,现实再一次打他的脸。
原来小说中对男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有个红颜知己,给她个儿子,却是这么严重的事。
他是一个拿了一手烂牌,走错关键几步,为声名所累的男人。眼看着她虐死自己的小妾,眼看着她扑上来抓打他,他连休妻都做不到。因为他没有势可借。
因为要觐见邢岫烟,贾环思绪难免飘飞,不觉得已经随太监到了两仪殿外。附近驻守着穿着曳撒、戴着乌纱冠、佩着陌刀和火铳的锦衣卫,皇宫之中,锦衣卫通常不穿新军制服。
太监进去禀报,不一时听赵贵尖声道:“皇后有旨,宣贾环觐见!”
贾环微微垂首,脱靴后迈着轻轻的步伐进入两仪殿,也没有人给他拖鞋,想必是他级别不够。
“微臣贾环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额头叩在地毯上。
“平身吧!”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谢皇后娘娘!”贾环提袍平身。
但见御座之上有一女子,穿着银鼠底子的仿龙袍常服的凤袍,只不过袍上绣的是红色的凤凰,而且是白锦为底的,而颈间是雪白的狐皮围脖,头上带着改良的乌纱冠。
这么心安理得地坐在御座之上,也是没谁了。
邢岫烟看看这个男人也是快满三十,模样成熟许多,不过浑身有种“怨妇”的气质。按说官场得意,他一双眼睛却没有那种得意男人的神采。
邢岫烟让赵贵呈上两份报纸,一份是有四川背景的《大周日报》,一份是《江南早报》。
这种事物,现在贾环当然见怪不怪,其中当然有她的手笔。贾环不是不想成为那种变革的先峰,不过因为有邢岫烟,他怕没有靠山迈得太大就要当替死鬼。
邢岫烟让他看两篇连载文章,贾环一看难得不禁莞尔,说:“皇后娘娘,这不是很明显的抄袭吗?”
贾环猜那《大周日报》的上文章不会是她写的吧,但想她前生当过作家,现在忍不住技痒了。贾环进士及第,看看那小说文章,虽是白话,文辞确实精准圆润,也有华美浪漫之处。而一些霸气描述和敢言之风也不是寻常书生能写的,他不禁就更有把握是她写的。
邢岫烟说:“有治这抄袭的方法吗?”
贾环暗想:你是皇后,对付一家民间小报社抄你的文章还会没办法,还需问我一介臣子。
但又转念,她是皇后,见事之远哪里还是一个报纸投稿人的角度。但她为何要问他?
贾环压下激动,回道:“除非朝廷出台政令禁报……”
邢岫烟摆了摆手,说:“禁报?呵呵,本宫找你来,不是让你跟本宫说没用的话。”
“娘娘恕罪!”贾环单膝跪地,奏道:“若不禁报,那就规范报纸出版。”
“还有吗?”
“还有……尊重,版权。报业、出版业等文化产业也是暴利行业,规范税收。《大周日报》四川国有出版社的,也是向四川特区纳税的,别的地方涌出类似印刷品,可以借鉴部分。”
邢岫烟微笑道:“贾卿果然是少年天才,见地甚远。”
贾环暗想:什么我见地甚远,你不是都知道吗,偏让我说出来。
邢岫烟道:“老圣人主持本朝修书大事,他也很关心文化版权和出版规范的事,既不能压制文化的繁荣,也要尊重知识,于国有利。你有这番远见,本宫有意推荐你去协助老圣人修订相关律法和出版产业的税法补充,你可愿意?”
修订律法?这可是立法权,按说是最高权利了。
贾环心想自己虽然有些实权,但在官场上其实没有个师长提携,所以那些大臣也并不怎么照拂他。这得皇后推荐到老圣人那,差事办得好,又多了个出身体面。要是爬到不惧沈家和郡王府的地位,那沈氏也不用在他家猖狂了。
“微臣谢皇后娘娘栽培,定不辱使命!”贾环也如寻常臣子一样叩倒在地。
邢岫烟这时也不禁模糊想起从前,心中对他竟生不出一丝怨恨,只觉像是做梦一样。
贾环出了两仪殿,心情难得的好。他早对辛秀妍也难有从前的一种不得释怀的不满了,大约是因为生命中有一个沈氏这样的大杀器,男人都难以去恨一个曾经自己辜负她多过她辜负自己的女人。
贾环觉得邢岫烟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她现在还记得可以用自己,将来也会用自己。当战争平定,必定要将朝廷的重心放在内部的改革建设上,若是投靠她,只要自己差事办得好,还是大有可为的。
正值正月,预算司衙门还未开始上班,他出宫后就直接回府,因为天气干冷,他乘坐马车。
但是街头正月里也很热闹,各家各户不是走亲戚,就是这个宴那个宴的,车辆往来极多。
到了宁荣街口十字路口,车辆还堵上了,他不禁下了马车来。忽见前方一辆马车,走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张容长脸,眉目清秀,而他又牵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身披大红腥腥毡,眉目极是漂亮。
贾环不禁一阵激动,身子竟然发颤起来。那妇人像是感觉到有人看她,微微一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她略有吃惊,但眼底一片淡漠。贾环忍不住走上前,又低头看看那个男孩。
“你……你什么时候回京都的?”
这妇人正是花珍珠,花珍珠道:“去年年底就回来了,今日去将军府给将军夫人请安的。”
花珍珠也长期呆在四川,花家算是托庇于邢夫人翼下,以防沈氏下毒手,每年都有孝敬。今年回京都来,除了生意上的事,也有带花苒来见识一番的打算。
贾环看看儿子,说:“苒儿都这么大了。”
花苒有礼貌的一揖手,说:“叔叔好!”小人儿正上小学,古人也重礼,不认识他,却见他认识母亲,自然这样称呼。
贾环像是心口被人捅了一刀,可是他却不知怎么去纠正他。
听得车夫人喝着“路通了”,花珍珠淡淡说了声:“再见。”
又牵着儿子上了车。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
“他是贾大爷的堂弟,也是朝廷命官。”
“很厉害吗?”
“……苒儿好好读书,也能当官。”
花珍珠看着窗外渐黄昏,云淡风轻一笑。
……
贾环回贾府(二房)时有几分失魂落魄。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呀!如果沈氏一直是他的妻子,只怕他也只有这一子了。
正在自己屋里,由着小厮服侍换下朝服,他身边怕是连蚊子都是公的。不多时,却有沈氏身边的嬷嬷来请他去吃饭,沈氏在自己屋里摆了饭。夫妻两人各有屋子,沈曼不来请,贾环是绝对没有兴趣去她屋里,便是有男人需要时,都宁可自己DIY。
但也有一种情况,沈氏来请他时,有一半时间他还是要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不知是怕她闹,还是希望沈氏能生下一儿半女。
贾环进屋时,沈曼正坐在炕上,他也直接坐了上去。
沈曼问道:“我一回来,听说今日皇后召你入宫,又是何事?”
贾环淡淡道:“朝政之事,你问什么?”
沈曼声音微尖,道:“皇后都光明正大代天出征了!世间就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我只问问怎么了?”
贾环说:“圣人娘娘之事,岂是你置喙的?”
沈曼胸膛起伏,有些人她连恨都恨不起了,只得忍下来。想起母亲的话,如今之计,还是早些生个孩子要紧。再过几年她是真的生不出来了,真像母亲说的要找丫鬟开脸,就算去母留子,她要养着贱人的孩子,她又如何甘心?
饭菜就摆上炕桌来,夫妻俩寂然饭毕,漱了口后,贾环去了书房。
沈曼见他如此冷淡,只有压抑恼恨,为了生儿子放下身段来。
她洗漱更衣后送了补汤去书房,这时贾环正在做些关于皇后所言之事的思考。
但见沈氏脱下帏帽,秀发轻挽,模仿着当年瘦马眉娘的风姿,贾环作为一个男人是明白的。
但是想起这些年两人之间的种种,他对她哪还有半分温情,只当作不知。
沈曼一翻伏低做小,身子往他轻挨,他还不为所动,觉得深受污辱。而贾环也只在此时有一□□为男人的尊严,沈氏再毒,她也有求他之时。
沈曼见他不理她,只提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恼就夺过桌上的稿纸扔了。
贾环怒道:“你要干什么?”
沈曼冷笑:“你是不是感觉自己有能耐了?”
“不可理喻。”
沈曼哼哼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没有儿子,到时我就不得不让你纳妾了。”
贾环阴郁地眯了眯眼睛,沈曼道:“你收起那些下贱心思。自己是姨娘肠里爬出来的,就也想生个阴微下贱的东西吗?”
贾环目光似要杀人看着这个恶毒又没有多少脑子的女人。
“你给我滚出去!”他因为今天有所感触,对沈氏更没有心情。何况沈曼年长他几岁,又因性子执拗,越发长得一副怨妇相。
“你敢吼我?”
贾环从书桌起来,说:“你不滚,我滚。”
贾环起身将拂袖而去,沈曼忽然拉住了,贾环抽出袖子,沈曼怒了要扑上去打。
贾环心中想着苒儿那个孩子,心头本就恼,她还要张狂,他不禁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够了!”贾环到底是男人,一把抓住沈曼的手,她也反抗不得了。
“你还想过日子,就老实一点,我对你的容忍不会一直没有限度的。”
他一把推开了她,离开了书房。
他一定要得到更强的力量,摆脱沈家和郡王府对他的压制,摆脱沈氏这个恶妇。他要抓住邢岫烟抛来的橄榄枝,他要改变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