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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二一早, 徒元义就离开了栖凤宫, 回到太极宫时,冬日里还懒床的邢岫烟还未起来。
徒元义却进了两仪殿,召了赵贵来,吩咐说:“去查查昨日的事,内宫不必外朝,皇后之下,无论是谁, 都可查问,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朕要明明白白。”
“是。”
“还有, 查出来不管是谁, 先不要和贵妃说。下去吧。”
赵贵奉令下去, 到了东厂衙门,召来两个心腹掌班李常、刘田,分析事件。除夕夜里,那地方还没有冰,宸贵妃亥时回甘露殿一切顺利, 但是大年初一早上却有冰, 说明作案人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活动的。
李常也是数千太监中缉查事务的出众者,一下抓住关键:“其实案件很简单,除夕夜到正月初一早上这段时间, 各司各监也都得恩典过年, 主子们也不会有别的吩咐要到那边走动, 路面洒扫工作在除夕白天就做好了。所以,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少有人在这时候出来受冻的,若是没有由来地出来,那才可疑了。”
刘田熟悉宫廷,道:“各宫自有宫门,过了子时各宫都要各自落锁,到卯时方开。其实除夕夜不当值的太监宫女也是要守岁,问问谁在除夕亥时到子时间不在屋子,或者大年初一谁一大早出了门便可。”
赵贵听了觉得甚有道理,便令他们挑选安排好审问流程,再挑选行动人员,先锁定嫌疑最大的温妃、静妃身边的人,她们自己只怕没有这么方便独自出来。
但是,提人分开盘问了一天,她们的人却在那天好好的在各自的宫里,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赵贵只有慢慢扩大提人密审,且不先提。
……
却说,很快到了正月初三,家家户户这两天都在走亲戚。
邢李氏却是开始显怀了,不敢再到处跑。她此时也有些苦恼,每天听几个媒婆介绍什么好人家,只是左右瞧着她都觉得配妙玉,或者苏馥儿差了些。
今天林家、贾家、石家的人都来拜年了。邢李氏身子渐重,这胎又要十分小心,席宴的事就交由苏馥儿、赵嬷嬷、云嬷嬷、蒋嬷嬷、冯嬷嬷等一同理事。邢李氏管家本事还是有一些的,邢岫烟前世的父亲是个老会计,最精这些事,邢岫烟虽然有对人礼让三分的毛病,但是技术层面却都能指引邢李氏改进。
苏馥儿性子虽是清高到矫情的地步,她从前看不上俗人,但她现在既然还俗了,决定改变自己的命运时常又有蒋、冯等嬷嬷规劝,改了不少。那股子因为命运不由己、不僧不俗的矛盾感而引起心理偏执,或者说别扭清高矫情劲都减去不少。
蒋嬷嬷和冯嬷嬷可是大家婢出身,年轻时就是东宫也是去过的。她们也帮助苏馥儿将邢家的酒宴一切安排得十分体面讲究,苏馥儿去年自己采买或自制的好茶也取了出来。
她亲自给女眷们奉茶,石慧看着称奇,笑道:“馥儿姐姐果是大姐姐的半师,这茶道手法上就瞧得出来。”
邢李氏笑着冲石氏、孙氏、邢夫人说:“馥儿真是样样出挑的,娘娘小时候就爱跟着馥儿。”
邢夫人问道:“馥姐儿挑好人家没有?”
邢李氏说:“正挑着呢,总要给挑个合心意的才好,馥儿这般品貌总不能随便了。”
苏馥儿不禁羞得脸都红了,刚放给石氏也上了茶,以更衣为名先起身告辞。
墨梅、雪梅跟在苏馥儿身后偷笑,她不由得更恼,一头往廊上走。
本欲走回自己院子的,却不想正遇上也在府上做客的贾琏、石睿、石聪、石礼表兄弟。
石礼、石聪现在本因是在家准备春闱的时候,但也是这邢家与石家的关系好,石柏这个人精也揣摩着,圣人是乐见他们家与贵妃娘娘关系亲近的。石家虽然走的是科考,不用靠恩荫和裙带关系进入官场,但是进入官场后,路还长着呢。
要是圣人因为这个记住石家子,机会就多一些了,就如贾琏有庶务之才,石柏可不信若不是宸贵妃,皇帝会给贾琏机会。
苏馥儿见到有三个外男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雪梅和墨梅挡在了前方。
贾琏为人机灵,知道今天来府中的都是他的亲戚,那些女孩子他全认识,这位显然不是丫鬟,如此绝色风姿他也猜出来了。
贾琏虽然浪荡,但他从前是爱勾搭小媳妇浪/荡女子,大家小姐他是从来没沾过的。
贾琏问道:“可是苏表妹?”
苏馥儿只得行了一礼,说:“见过琏二表哥、三位世兄。”
石睿道:“我们兄弟四人在这园子逛逛,原以为没人,不想惊着世妹,实在抱歉。”
苏馥儿从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年轻男子,原著中都能对圆脸宝玉有情意,虽也是以为宝玉才华出众,性子温柔的原因,但也因为她有一颗女儿心。
几个年轻男子相貌均是极出色的,就算贾琏有点像“盗/版”,但如今当了实职官后少了荡/浪之心,桃花眼也精明清正许多。
石礼是成熟一点,他女儿石婉儿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自己到底是在京城长到十二岁,石太傅才去逝,父亲是名门长子,母亲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比寻常人是要人品出众多了。
苏馥儿玲珑心思,当然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
苏馥儿说:“不过是巧合遇上了,并没有什么惊扰。三位世兄请便,我先告辞了。”
苏馥儿告辞,背影袅娜,石睿、石聪倒是目不斜视,贾琏因着对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还算是自己“表妹”,也只多看了两眼。石礼原是正经人,可从来没有见过“金陵十二钗”的风姿,此时却呆呆看出神了。直到石睿叫了他一声,他才有三分赫然,老大男人了,让堂弟看了笑话。
苏馥儿避着宴上说起她的婚事自是未婚女子的正确合理的做派,但是过了些时候,她还是返回宴会现场。
却见这时候石张氏脸现出丝不悦,苏馥儿奇怪却不好追问。
原来石婉儿跟着石慧和黛玉、迎春等玩耍,见了黛玉衣饰华丽,黛玉手上一对镶着珍珠的虾须镯十分精美,石婉儿认识那绝对不会是石慧说过的姐妹同款有意义的饰品。
于是石婉儿一个劲的说黛玉那镯子好看,黛玉虽不是小气人,若是别的时候,看她是石慧的侄女只怕真给了。但她偷偷得过石慧再三提醒,这时只当听不懂,没有想到石婉儿不死心会开口说借她戴一戴。
这时,石慧如何能不以小姑姑的身份喝斥教育?
没有想到石婉儿红了眼眶,大声哭道:“我就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一个没娘的孩子!左右你们是贵妃的妹子,我不过是山中的草,死了也没人在意!”
在场诸女眷却听到了她的哭叫声,无不吃惊。还是邢李氏年轻时就见过邢二姐、邢三姐的不堪的,承受能力强点,但是对石张氏这个她向来觉得需要向她学习的名门官眷生出同情。
石张氏也不由得心底拔凉,这两个月她花了多少心力在石婉儿身上,道理委婉耐心地和她说,一边好东西也给了不少安抚,份例不会比石慧少一分。具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石婉儿闹大,传出不好的名声,可不是连累了慧儿?
况且,大哥大嫂都不是不堪的人,她也素来敬重,何以石婉儿就养成这样?
但是她作为叔祖母到底隔了多少层,轻不得重不得,只觉一口郁气积在胸口。
石张氏黑了好一会儿脸,旁人不愿插手这事,石张氏说:“婉儿,你过来。”
石婉儿泪眼婆娑看向石张氏,说:“叔祖母……”
石张氏说:“你那些话谁教你的?”
石婉儿说:“没有人教我,但我没娘,所以大家都瞧我不起,从小姑姑姐姐妹妹就瞧我不起。我来京都,小姑姑和黛玉姑姑也瞧我不起,她们偷着分东西独不给我。”
石张氏悠悠叹了口气,终还是决定先忍下,偷偷查查她的奶嬷嬷,无论如何等石礼科考之后再说。不然,石礼被这干扰考不好,大哥大嫂也不知会不会放心里去。要是石婉儿无可救药,还是要送她回琼州让大嫂自己教养好。
于是石张氏说:“你身上的新衣、头上的钗子头面都不是东西吗?”
石婉儿诺诺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也没有多少东西,小姑姑都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
石张氏也觉得丢够脸了,不再在别人家责问她,只说:“下午回家再说吧。”
石慧在黛玉、迎春面前也只觉无地自容,心中也着实讨厌起这个侄女儿。
石张氏回去之后如何偷偷查问石婉儿的身边的福建带来的两个丫鬟,只因她们年轻,还是石松的妻子许氏赐给石婉儿的。一问之下,知道石婉儿母亲陈氏去逝后,一直是奶嬷嬷照料,有时就是石松夫人都管不了太多,这也是因为石婉儿是大房孙女,石松夫人又没有什么底气。
到了京都石婉儿还算是有所收敛,到底石家三房兄弟,现在算是石柏一房仕途眼见光明,奶嬷嬷势利,平日也会教育石婉儿要巴结。
但奶嬷嬷少不得日常三感叹:石婉儿和石慧同是石家女儿,际遇待遇相差大。
石张氏之后也不禁修书一封去琼州,然后,就强自先打发了石婉儿的奶嬷嬷去庄子。若是大嫂另有想法,她又再做计议。
这些且不细提。
……
时间匆匆过,正月二十二了。
邢李氏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坐了软轿,携苏馥儿进宫探望宸贵妃,也带来了正月里的拜年礼品。
邢李氏说起家里过年间往来礼节的情况和亲近人家的近况,谈及石家那位令人头疼的石婉儿,邢岫烟也不禁叹了一声,说:“真是家家都少不了几个极品,三妹那样的门第都能出个奇葩。现在想想当初小叔和二姑、三姑她们也是正常人了,我又没这么冤了。”
邢岫烟也难免阿Q精神。她也不禁感叹,古代宗族社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现代个性社会自由,却少不得冷漠,各有各的利与害。
邢李氏道:“我是再也不想沾你叔和你两个小姑妈的事了,娘娘也不要沾上,那种人真是有理都无处说去。”
邢岫烟道:“他们就算来了京都也是去找大姑妈,没道理找我们。”
邢李氏说:“你大姑妈还是省心一些,她贪财却没有跟我们闹过,她再闹也只想在荣府里闹,从不去外面。只是委屈了女儿,还从宫中拿东西贴补家里。”
邢岫烟笑道:“母亲何必说这种见外话?只要大家都长长久久才好,不然我成孤家寡人也没有什么意趣?母亲如今还是好好养胎生个弟妹要紧。”
邢李氏脸色也不禁红了,老蚌怀珠实在是不好意思。
邢岫烟又问起起居饮食,苏馥儿一一解答,显然是她这义女十分称职,事事过问记在心里。
邢李氏羞了一会儿缓过来,说:“我如今身子重,也多亏了有馥儿在身边,大至府中的中馈礼节往来,小至我的饮食起居都是馥姐儿担着事。要是馥姐儿出了门子,我又做不得这般细致了。”
“母亲……”苏馥儿一听出门子,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邢岫烟却问道:“母亲可给姐姐相看好了人家?”
邢岫烟还是关心妙玉嫁什么人的,一来总要比贾宝玉靠谱,关系到她的幸福。二来,她现在在宫中已经是飞扬跋扈了,自然需要拓展前朝人脉,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这样的话,若是前朝有反对者说她是妖/妃,前朝还有利益共同体要维护她,有徒元义的偏心和前朝根基,她才能在生的时候稳若泰山。邢岫烟认真起来,这种经营谋略自是有的。
邢李氏道:“倒是有三位公子不错,但还要看看与馥儿合不合适。如今我身子重,便是这一两月定下,也要等孩子满月后操办,真是好不巧,耽误了馥儿。”
邢岫烟奇道:“这也无妨,母亲可养好身体,再请林太太和义母帮忙,那么定下亲事,今年三四月也能办了。”
邢李氏点点头,说:“这倒也成,就是太麻烦人家了。”
邢岫烟笑道:“麻烦一下人总好过耽误大姐。”
苏馥儿脸通红,说:“娘娘,你就是欺负我,好似我便急……”她后一字却又说不出来了。
邢岫烟看着她呵呵一笑,却只问邢李氏:“却是哪三家的?”
邢李氏说:“一位是张大学士的侄儿张廷恩,一位是神武侯的次子冯紫杰,一位是礼部钱侍郎的次子钱致远。”
冯紫杰和钱致远都是庶出,张廷恩倒是嫡长,但是他的父亲却是一个同进士六品小官,有个大伯是大学士。
邢岫烟知道以苏馥儿“来历不是很正”的原由,这几位真是邢李氏精心挑选的了。可是想想苏馥儿也曾是侯门千金却又替她委屈,邢岫烟这护犊子的性子也难改,她就不去想苏馥儿其实除了她家没有根基。这些人配她邢岫烟的家世,按照古代的标准,还是苏馥儿高攀了。
邢岫烟道:“还有没有别的人选,母亲一并告诉我,我问圣人去,让他帮着参详参详。”
邢李氏吓了一跳,说:“这事怎么能劳烦圣人?娘娘切不可恃宠而娇,圣人日理万机,哪里有闲暇做这个?”
邢岫烟却知徒元义是重生的,这些男子的家族的家风或他们自己的人品他在“后世”都看得清楚些。而且,圣人手中有锦衣卫和东西两厂,情报更灵通。
苏馥儿脸更红了,义妹要让圣人帮她挑夫婿,这事可又怎么说。
邢岫烟说:“圣人这点时间还是有的,这事关姐姐终身自然要谨慎一点。但是,母亲和姐姐也要明白这世上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就算是圣人那也不是完人……”
邢李氏顾不得失礼了,连忙去捂女儿的嘴,说:“我的娘娘,我的祖宗,你别吓为娘好吗?”
邢岫烟这才反应过来,她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过是针对苏馥儿说的,因为知道性子中的清高矫情成份,怕她不满意男方,想要提醒她。邢岫烟是想要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她就摆事实讲道理,给经典案例——且看她老公都当皇帝了,也不是完美的。
比如:年长十二岁,妻妾成群,还有儿女;
又比如:性子也是要哄的,平日闹闹没事,但定不能说天下没皇帝更好;
再比如:间于闷骚和明骚之间。
邢岫烟说:“我不过是这么举例。我只是眼看姐姐出门子的年纪,男女婚姻之事我是过来人,我知道的比姐姐多。无论哪个婆家,总要也要姐姐点头,家里才安排,若是姐姐不满意在家先住着就是,万万无人敢来逼你的。然而女子青春短暂,自己的机会还是要争取的。有一句说的很对,‘傲慢令人无法爱我,偏见令我无法爱人。’我知道姐姐的好,但是如果不能放下傲慢和偏见,别人就不知道姐姐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