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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刚播通李潮东电话的两位,眼看着屏幕又重新亮起,多了一个庄叙如,三人看起来倒是挺和谐的,到嘴边的话就此说不出来:“哎哎,没事儿,我就是问问……问问……”
“问你个头啊!”那头发出一声咆哮就把电话挂了,吓得二人再次面面相觑。
这时厨房里,江一凛倒是走了,庄叙如却一脸诡谲地盯着她,盯得唐秋都有些心里发毛了。
唐秋朝着摄像头努努嘴,正准备把麦打开:“要帮忙吗?”
庄叙如忽然伸手阻止了她:“别啊,我有话要问你呢。”
“哈?”唐秋心想,不会庄叙如也觉得她在讨江一凛的好,把她当做假想敌了吧,于是解释道,“你误会了,江一凛不会把玫瑰给我的,他跟我开玩笑呢。”
“玫瑰?”庄叙如仿佛听到了一个冷笑话似的,笑得有些夸张,冷静下来后,打量了一遍唐秋的眉眼,“你觉得,我会在意那种东西?”
庄叙如气定神闲地帮她摆起了盘,一面淡淡地道:“你跟江一凛认识吧?”
唐秋听到这话,莫名心里像被重击了一下,刚拿起的菜刀一下子在手指上划开一个口子。
庄叙如瞥了她一眼:“你紧张啥?”似乎对她的伤口熟若无睹。
唐秋将手指含在嘴里片刻,刀切得倒不深,嘴里满是血腥味。
她回眸看着庄叙如的侧脸,“难道我们不认识吗?”
庄叙如将一颗小番茄塞进嘴里,细嚼慢咽:“我说的认识,可不是咱们这种认识。”
然后她指着唐秋的眼睛,笑起来:“你慌了。”
唐秋像是被人捏住了命门,脸色一冷:“我有什么好慌的。哦,你非得说的话,是拍摄前两天,我在酒吧遇到过他。”
“这么运气好?”
“算不上运气。”碰到聪明人,自然是要说真话,“李潮东跟我其实是朋友,这也是我能来这里的一个原因,那天刚好我跟他在一块,就过去……跟江一凛喝了杯酒。那天我有点喝多了,大概江一凛觉得我冒犯了他,所以,就没事儿给我找找茬。”
“他可这么小心眼?”听这语气,还是不信呢,庄叙如缓缓看向她,“可是我指的不是这个。你第一天比赛我看过你的视频,我倒觉得你不是紧张。而是……”
庄叙如压低声音:“你有秘密。”
唐秋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谁还没几个秘密呢。你非觉得我跟江一凛认识,是怕他给我潜规则了?”
庄叙如煞有兴致地盯着唐秋的脸,似乎在揣摩她这句话的真实性,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让唐秋心里有些发毛,她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有袁敬意的影子,她看过她演戏,戏路十分广,而且……有点戏疯子。
她很怕戏疯子这个词,眼前这双眼睛,也让她觉得不舒服。
庄叙如笑起来,揽住她肩膀:“哎哟丫头,我真没这个意思。我就是从小啊,就很喜欢表演,因此呢,很喜欢研究别人的眼神。”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庄叙如进选拔之后,将所有的选手的资料都看过一遍。唐秋是里头,履历算得上……最不漂亮的一个。没有名牌学校,没有经纪公司,也没有太多经历,连特长都写的是做饭,休要说是作品了。她看起来,像个最没有后台的,也最没实力的。不像她自己,虽说自认为在这群人里自是鹤立鸡群,唯一的对手,就是那个实力不相当,但经济实力相当可怕的齐思思,但好歹,她也是靠着各种关系,才拿到这个资格的。
那她唐秋有什么?
庄叙如是个敏感而聪明的人,很会拿人眼色,她最起码瞧得出李潮东和唐秋是老相识,只是那胖子,应该不是唐秋的菜。唐秋看起来谦恭,但面向上长得就犟,何况,虽只不过几天相处,一场表演,她却看得出唐秋是个表演信手拈来的人。
那表演是浑然天成的,虽那天的即兴主题,她表演得有些偏舞台了,可庄叙如却被唐秋的眼神给吸引住,后来,她也一直有默默在关注这个看似不算太起眼也不太会来事儿,一直在角落里做好自己本分的姑娘。就连好不容易抽到的幸运组都不要,非要跟人家换。要不就是虚伪,要不就是根本不在乎。
这十几号选手,包括自己,目的皆明确,一冲那最后的花魁,不过这个,庄叙如可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够拿到,虽然公司板上钉钉地说她的可能性最大,可但凡提到可能性,那不可能性,也就会首当其冲成为不争的事实。
不过她对自己很有信心,拿不拿下这个角色,都不重要,她的前途,不会因为一次选秀的落败而有所影响,四处都有橄榄枝抛来,但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吧。
那么,尽可能的将这档真人秀对自己利益最大化,那就是抢镜头,表现自己,宁可表现的不好也要多露脸,刷存在感。尽管也有害怕自己说错话而隐为背景音的……
可唐秋不是。
庄叙如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唐秋的气场太奇怪了,她明明长着一张好胜欲极强的面相,光看眼神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可她似乎就是来打个酱油的。
然后,她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唐秋的眼神。
庄叙如继续所道:“演员嘛,眼神是最会骗人的。可生活里,眼神,却是最不会骗人的。”
尽管唐秋总能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可她总觉得,她偶尔依附在江一凛身上的目光,是带着复杂情绪的。
绝对不是沈欢那种害羞的花痴,旁人那种想要亲近的欲望,以及齐思思想要吸引他注意却又屡战屡败的假装不在意,唐秋的眼神,总是很短暂的一瞥,那一瞥里,却带着些庄叙如说不出来的复杂。像个,藏着很多秘密的人。
“所以你别误会啊。”庄叙如忽然低下头来,笑得像个女特务,“早上我看到你在练功房压腿,你是不是学过啊?”
唐秋低眉回答道:“大学学的是财务管理。跟表演,打不着关系。小时候学过……”
“学的是舞蹈吗?”庄叙如歪头问道。
“不是。”唐秋笑了笑,“健美操。对了,你不用太把我放在眼里。我的履历资质,都不是你的对手。”
她不想成为眼中钉,更怕庄叙如那有些歹毒地想要剥开她面具的眼神。
“怎么,你不想赢吗?”庄叙如问道。
“谁会不想赢呢。”唐秋笑了笑,“但是我有自知之明。”
这样的对话倒让原本有些玩味兴致的庄叙如觉得寡淡至极,她朝着唐秋叹了口气。
“你这样,倒是让我很没兴趣啊。”她甩甩手上的水珠,耸耸肩,冲着唐秋露出了一个明艳十足的笑容,“那就让我们在节目里好好相处吧,我不讨厌你,起码,还是能上演一段塑料姐妹花的。对了,那个齐思思……可比我难缠多了,不过我不介意站在你这边。还有啊,小心伤口啊。”
唐秋愣了一下,便见庄叙如潇洒一个转身,顺便把麦重新打开:“我先走了。我真的好讨厌干活啊。”
江一凛没去人人争分夺秒的练习室里受哄抢,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被安排在最右边的主卧,当年,他拍《秋叶当红》的时候,还真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住在这里的,此番回到这里,也算是故地重游。
虽是真人秀首秀,但他对镜头并不陌生,倒也不会显得很局促,他知道只要在某些关键场合保持好自己的人设就够了,给够镜头,其余事件,并不需要戴过于精巧的面具。
在名利场,他也算是游刃有余了。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楼下那些捧他的女演员们,也不在话下。即便是面对庄叙如身上的刺,他也能应付自如,谦逊有礼,倒是她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迷人的,加上有这么些荣耀在身,牛鬼蛇神都会退避三舍为他让道。
可惜,在这个圈子里,江一凛很难看到真,也是,如果他自己本身就是假的,又何必去强求别人的真呢?
不管是她们刻意为之的真,或者刻意为之的假,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他自觉自己像是活在楚门的世界里,接受一切人为的安排,照着他要做的那些东西去演下去,演的不仅仅是戏,还有人生。
倒是唐秋有意思,话直白地说出来,让他忍不住觉得怪可爱的。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可以一分钟变一张脸。
此时江一凛打开了电脑,虽说真人秀是封闭式,但事实上,节目组是允许江一凛带通讯设备的,一来咖位有别,二来,他和编剧苏塔需要沟通。
剧本出来已经几个月了,但江一凛却依旧在吹毛求疵,苏塔倒也不生气,不厌其烦地改。
Facetime那头出现了苏塔的脸,加州的阳光让她看起来更黑了些,笑容灿烂。
“hi。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劳动人民。”一凛懒懒地伸展双臂,双手环抱在胸前,“封闭式拍摄,苦不堪言。”
“你少来。”苏塔还不了解他,“昨晚又一宿没睡吧?少吃点安眠药。听投资人说这次是和12个女选手别墅三天乐?”
“得了吧。你知道我最怕女人多的地方。”
“得了便宜还卖乖呢。”苏塔笑道,“怎么样,我的女一号,有着落吗?”
江一凛眉头皱起,直起身子,从刚才轻佻的样子,瞬间又变回严谨。
“有几个演技还不错。有个叫庄叙如的,之前你不是看过一个叫《信鸽》的文艺片吗?她在里面演那个红衣女孩,倒还算是挺有文艺气质的,也算是什么角色都能驾驭。只不过……没有让我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你啊你啊。”苏塔是习惯他了,这个时候笑他,“哪有完美的角色,不都是塑造嘛。舒小眉这个角色,本来就是咱们凭空造给阿寰的。”
江一凛叹了口气:“若是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演阿寰,我也甘心……”
“你可算了吧。”苏塔回击道,“现在市场上文艺片本来就难做,卡司还不请大牌点……你也别没有信心啊。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的。至于女主角,反正又不用懂戏曲,只要演员功底在,都是可以调的。只不过,投资人那边有意向是捧齐思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一凛听到这个话题,似乎有些不屑:“那又怎样,比赛就是比赛,我只选我心里想选的人。”
“那你现在已经笃定想选我们的红衣女孩了?”
江一凛没有回答。
“还有一个人……我倒是觉得她挺有意思。”
苏塔在那头等着他的下文,却听到江一凛像是心血来潮问了句。
“你说,为什么人和人之间,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之前有个科幻电影说过,可能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你们彼此相识。怎么,你说的意思,居然是这种意思啊?”
江一凛笑着摇头否认道:“不是。就我们这有个女选手,很古怪,但最古怪的是,我居然对她的古怪并不反感,倒还挺好奇她本性到底是怎样的。她有时候,像我那位朋友,虽然,大多数的时候完全不像。”
“哈!”苏塔在那边差点跳起来,“是像那个mrs.袁!我们主人公阿寰的女儿欸!”
“对。”江一凛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不可能是她啦。这一个,是我们这次的选手。”
“哇,为什么不可能?要是冥冥之中注定呢?”苏塔虽然在工作中是个严谨的文艺工作者,但却很信中国的缘分一说。
“因为,如果是她的话,我不可能认不出来吧。她的眉心是有胎记的,这个我跟你说过吧?”江一凛道,“而且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不可能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可是,一凛欸……”苏塔皱着眉头说,“你不觉得,你这个想法有点武断吗?十年啊,十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包括容貌。胎记这种东西,现在激光手术这么发达。一下就祛除了。”
江一凛叹了口气。
“好了,别叹气了。”苏塔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也是,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也别太操心了。起码咱们这个剧播出后……她一定能看到,看到的话,没理由不来找你吧。”
“是。”
“你看我这剧本,前前后后折腾多久了,好歹我也是个重量级的编剧,到你这……”苏塔翻了个白眼。
“别的都好说,苏塔,这个剧本,真的太重要了。”江一凛秒变认真,“不然我也不会来参加这个真人秀。”
江一凛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三天真正的主题,他如同一个npc,这几天,无疑会累得够呛,而要蹿场在无数不同的沈继楠之中切换……怕对他本身也是个考验。
“知道知道。你是受累了。”苏塔耸耸肩,“知道你是在为我们的投资着想。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那个,我过几天就回国了,到时候,一起去上门拜访下那位京剧老师?”
“好。”
江一凛关掉了屏幕,重新打开剧本,打算再看一看。
满脑子,却全是袁敬意的样子,可奇怪的是,他想不起袁歆的模样了。
她唯一那张相片,还是小学五年级的照片,一直都在他的抽屉里放着,即便小心收藏,却还是泛了黄,起了毛边儿。
剧本的开篇便是《霸王别姬》的片段,这段戏太出名,但苏塔用它做开篇,自然是别有用心的。
他莫名就起了个范儿,对着屏幕里自己的剪影,冷冷地笑了下。
不像。
他有点担心,自己根本演不好阿寰,师傅在九泉之下,看到会失望吧?
他坐在转椅上,窗外的阳光正好,可惜秋天,总是让人觉得感伤。
他想起自己是怎么再次走进袁家家门的,想起袁敬意是怎么收留的他,然后手把手教他唱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