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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古玩本来我也不懂,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对它有了一个模糊粗浅的认识。
那是十来年之前,我在一所乡村小学教书的时候,当地有个文物贩子绰号叫“考古专家”,总喜欢到学校来找他民师转正的兄弟玩。由于经常在一起聊天、吃饭、喝酒,没多久,我们就熟识了。
常在酒酣耳热之际,他向我们讲起了自己走上这条道的原因。上世纪九十年代文物走私开始由地下转为公开,有文物贩子隔三差五地到他村庄上收买文物,其中有的贩子会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青年一起商量着怎样偷偷摸摸地挖坟的事,既挖当地人的坟,也挖别个地方人的坟。时常有人挖到金银器物玉石饰品,转手就可换来钱。他看到了非常羡慕,于是毫不犹豫加入了“刨祖坟盗墓”大军,由于他有一定的文化,对“土中财”进行一定程度的研究之后,“地下货”基本知道个大概,晓得在市场上应该是个什么价位。因此有好些老乡就懵里懵懂将挖到的宝贝送给他甄别估价。
他可不厚道,总是借机贬低人家的“劳动成果”,低价购进然后到大城市里找文物贩子或者收藏达人高价出售。这一进一出,巨大的价差便轻易到手了。后来有一次他也看走了眼几乎血本无归,坟也挖得差不多了,只好去干与此相关的欺骗买卖----用高仿器物充当名贵古董。不过干这一行当风险特高,说不定哪天就被买家识破扭送进号子里了。所以他去过的地方从来不去第二回,生怕去了有人将他认出来。他几乎将全国的大中城市跑了个遍,逃火车票的技术也相当了得----这样也能节省不少的车费。
当然,他也教给了我们不少古董方面的知识。最常见的是瓷器,因为耐腐蚀而且个头大容易刨到,其它的就种类繁多了,有骨器、玉器、金银器、铜铁器,还有漆器木器,这类器物遇到地下水浸泡基本上就腐朽不堪了,织物更别提了。文物都是以稀为贵。但是自古江西无天子,所以要出现什么惊世文物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从挖掘出的文物来看,我觉得古代人比我们现代人生活得更讲究更有趣味。就说酒具吧,古代人的盛酒具有尊、壶、区、卮、皿、斛、觥等;饮酒器主要有觚、觯、角、爵、杯、舟等,还有温酒具,有的称为樽------杜牧“十载飘然绳检外,樽前自献自为酬”,酒喝得多么潇洒自在!还有贮酒具,比如鉴、瓮、瓿、彝等,将酿好的酒密封贮藏在这些容器里,需要的时候就用勺子舀取出来装在盛酒具里摆上桌案,供人享用。
不同的人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日子使用的器具也不一样,在繁缛的仪式里人们懂得了敬畏和谦卑,体会豪放与内敛、温润与倔强、放肆与守礼、无耻与自淑的种种人品酒性。
从文物中可以了解到古人喜欢将实用的物品做得非常艺术化,比如缝制衣物鞋帽用的顶针,就很像一枚戒指,戴在指肚上别有一番韵味。射箭用的扳指也很讲究,有身份的将军戴的都是金质的、玉质的或者银质的,广大士兵用的一般都是铁质的或者铜质的,造型有的会做成狮虎的萌状,显示军人的血性,有的只做成一个比戒指长一些的圆环。刚才提到的酒具也有许多造型,如象尊、犀尊、牛尊、羊尊、虎尊等,每一种都很卡通可爱,显示古人活泼的情趣。
从出土文物也可以看出古人的死亡观。在他们眼中,死亡不是彻底的消逝,而是作了一次永久性的搬迁------到另一个世界去过另一种近似于现世的生活,所用的物品与现世毫无二致,社会制度人伦纲常也仿佛今生。所不同的是今世的善恶在彼岸世界好像会有一个明晰的总结赏罚,行善的必贵,作恶的必贱,并且彼岸的贵贱能够影响今世的亲人,行善的荫佑阳世诸亲,作恶的累及在世家人。这样此岸与彼岸虽然分明,却因为善恶的果报而暗中循环。
古人的心灵世界是温暖而美好的,那些罪恶昭彰的人即便下了十八层地狱,在持久的行善劝善积善的过程中,滔天大罪也会如愚公移山一般慢慢地移除掉,从而获得六道轮回再次为人的资格。
当然,我今天之所以要去文物古玩市场,并不是要去了解古人的民风民俗,也不是去挖掘古人的生存思想智慧,很单纯就是想去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用自己有限的文物鉴别知识捡个漏,花些小价钱捞到真正的古代文物。
这条街古玩店好多,每个店主营的方向也不一样,有专门经营古代家具的,有专门经营古代瓷器、漆器、金银器、字画作品的,还有经营古人各种繁杂饰品的,还有经营各种行业用具的,还有的店什么都经营,还有人在地摊上摆着钱币、名人像章、年代印刷品......可以说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走在店里街上我深感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那么多的文物浩如烟海,之前还觉得自己懂一鳞半爪了,现在看每一样物品都感到陌生,感到新奇,几乎纯粹是个“文盲”------文物盲,不要被人骗了就算万幸。到这里才知道世间许多事并不是“知易行难”或者“知难行易”,而是切切实实的“知难行难”,但是好奇心和求知欲还是强烈地驱动我独自一家一家地看过去,观赏那些第一眼觉得特别的东西。偶尔也见有人揣着古董给店主看,询问价格,店主头头是道,物主一脸茫然。品赏文物跟看面相很接近,文物的图案、色彩、造型、材质等都可依据一定的时代性和地域性而确定其价值和价格,面相可根据人的肤色、五官、气质、严慈等把握其内在的性格品质从而推导命运走向,但是两者都很难说得准,文物因为年代久远难以证实证伪,面相因为未来难测而难以验其真假。只有阅历异常丰富的人,才可以一眼知文物,一眼识人物。
就在我快要逛完准备打道回府时路过了一个地摊,看到几个泛着青绿铜锈的古钱币和几本发黄的印刷品以及几枚伟人像章,还有几个破旧的粘着土黄的碗盘中,一个卧佛的青花瓷器摆件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尊卧佛是弥勒佛,他袒胸露腹,右手撑着耳腮,左手侧放在左大腿上,眼睛似闭未闭,脸上带着安详的微笑,腰和腿都弯曲着,完全一副知足常乐的开心模样,僧袍上有青花的图案。
我走到摊位边故意品鉴钱币、印刷品和像章等东西,并且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下价格,貌似懂行的样子使卖家不敢在“真人”面前说假话,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拿起这座卧佛翻看了几下,估摸它长有六七寸高约两寸,底座的瓷胎带着土黄,青花暗淡,从瓷白的氧化程度和青花的鲜旧程度来看,应该有一定年岁了,而且这份旧色应该不是现代人使用特殊技术故意做得出来的。我托着它轻描淡写地问刚才类似的问题。
卖家看似曾经到挖坟到走私的老农,憨厚的表情下眼睛闪烁着老江湖一样的精明奸猾,他以探口风的语气问道:“你如果想要,2000块钱卖给你。”
我“嘿嘿”一笑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就是摆在案几上神龛中驱邪避害的神物。”他没有十足的底气猜测道。
“不是这样的,你完全错了。从它的大小和样子来看,这其实古代的儿童玩具,绝不是什么驱邪避害的神物。你见过哪座神龛里会供奉这么小的笑眯眯的卧佛?如果真供奉了,谁还会去严肃虔诚地祭拜?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应该知道任何一个神龛任何一座寺庙里供奉的神仙,哪一个不是正襟危坐,严肃端庄呢?这样的吓不走妖魔鬼怪。”我指着小卧佛有理有据地反驳,“一个儿童玩具,在当时应该数量非常广泛,做出来的产品也不是很精美。你看,它的底座都有点硌手了。”我把卧佛的底座翻过来伸到他眼前,让他看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