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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让人窒息,微弱的光让人追随。
狭窄的甬道,呛人的灰尘,呻吟的木板,不见五指的黑。
淳璟紧紧地跟在九叠云的身后,除了脚步声和那透过他的薄裳,透过空气,触碰到他不自觉伸出的手上的温度,他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
楼下传来的琴瑟之音,鼓乐之声已完全听不见了。
“为什么不拿盏灯上来?”刚刚步入黑暗的时候,他这样问九叠云。
九叠云笑了笑,没有说话。现在想来他那时候笑得真诡异,像是一个存了满肚子坏水儿的阴谋论者。
不知道从哪儿灌进来的风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盘旋,因为看不见一点的光。
九叠云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看着淳璟,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像是宝石一样亮。
淳璟看着那青蓝色的光,抬起的脚褪了回来,紧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发毛,但他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一点,两点,三点……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慢慢闪现,到后来,那微弱的光已能照亮周围的所有,虽然只是模糊的轮廓。
那些光点接二连三的闪了起来,最后像是花苞一样绽放开来,微弱的蓝光从每一片花瓣上投射出来,花粉在蓝光中跳跃。
饶是淳璟见多识广,还是被眼前突然的华美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廊道,稍胖一点儿的人都挤不进来。淳璟回头看了看,来时的台阶像是直通冥界的路,风从下面涌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又左右瞧了瞧,自己的肩膀与那墙壁左右两步也也不过一指的空隙,胖一点儿的人绝走不上来。
“走吧。”九叠云看着淳璟脸上变换的表情,有些窃喜,他转过身,继续往前面走。
跟着九叠云的步子,淳璟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这是一个直径五丈的圆形露台,露台上没有间隙地栽种着盛开的栀子花,露台的顶上嵌着圆形的巨大琉璃窗,星光倾泻而下,折射到周围嵌着的镜子上,镜子又进行折射,将这里照得通亮。
“怎么样?这就是我们这儿最神秘的露台。”九叠云摊开双手,自豪地介绍道。
“这些镜子移动过。”
淳璟却表情凝重,他揉了揉鼻子,望着那些镜子,他们本该聚焦在一个地方。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一路上他都被灰尘呛得难受,这里却是干干净净,一丝污垢不洁都看不见,除了他和九叠云的,简直一枚脚印都没有。
淳璟吐了一口浊气,像是一片羽毛一样,脚尖儿一点踩在薄薄的花瓣上,挪动墙壁上那些移位的镜子,最后他又请飘飘落在方才的位置,抱着胳膊,静等事态发展。
星光倾泻,折射在镜子上,最后在以圆心为中点画了一个一丈左右的圆形。
“那里该有什么东西。”
淳璟歪着头指着那中间的地方对九叠云说。
“怎么可能呢?没有人淌过的痕迹。”
九叠云往前走了一步,紧贴着最近的一株栀子花,探着头往里面看了看,撇了撇嘴,这么密集,根本没地儿下脚。
淳璟挑了挑眉毛,觉得九叠云的脑袋里盛了糨糊,抬了抬下巴,“你刚才没看到吗?我不就做到了?”
九叠云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了一声,“那是你有本事!在这儿跟你一样有本事的人可不多!”
他蹲下身来,半趴在地上,想要透过那些花的缝隙往里面看,却被密匝匝的花眯了眼,什么也看不到,他盘腿坐下来,揉了揉眼睛,眼泪流了出来。
“不多,也是有,不是吗?”淳璟蹲下来,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泪汪汪的一双眼睛,微微拧了拧眉,从袖口里抽出一方素帕给他擦了擦,“没什么事儿,花粉进眼睛里了。”
九叠云脸红心跳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喃喃地咕哝道,“那能放什么呢!”
淳璟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大片花田,沉声道,“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一具尸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抿了抿唇,轻踩着花飞跃到那星光照下的地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张着嘴打了一个喷嚏,只有栀子花的味道,别的什么都没有。
花叶下藏着什么?
他拧着眉往下腰,从里面拾起一方青色的罗帕,帕子上绣着一个苏字。
淳璟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姐姐的帕子!
“找到什么了?”九叠云远远地喊他。
淳璟摇了摇头,“没有。”
他将帕子贴胸口放好,翻身落回到九叠云身边。
九叠云远远地只看到他将一方帕子放到怀里,脸腾地一红,欣喜地暗想,“他竟然把它贴身放着!”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淳璟扭头看到九叠云脸上的酡红,担心道。
九叠云摸了摸脸,确实滚烫,他咳了一声,“我看也没什么东西!你说镜子移了地方,这些花科没挪过!要是放了什么东西,不把那些花给压坏了!”
淳璟没有解释,只说,“你说你那朵干枯的栀子花是从墨未遮那儿拿来的?”
九叠云这才想起里自己还偷偷藏了墨未遮的花,慌忙拉住淳璟的袖子,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帮我偷偷还回去,千万不能他知道啊!”
见淳璟点了头,九叠云这才笑着松开了手。
淳璟望着那束折射的光,问九叠云说,“墨未遮不属于任何一馆,本事超群,那他也懂得术法修行么?”
九叠云噘着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可能,好像没有他不会的,他甚至还会做菜!只是没人吃过。我觉得是言过其实啦!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会,除非他是神!小遮要是神?又怎么会来云良阁?肯定被王上聘为国师了!”
淳璟不理会九叠云的奇思妙想,手托着下巴严肃道,“墨未遮一定来过这里,不然如何会有栀子花?”
九叠云觉得是自己给淳璟灌输了这样错误的观念,又为墨未遮辩解,他说,“它又不是我们云良阁里的特产,可能是从别的地方摘的,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送的,反正多种可能啦!”
他仰头看了看天色,伸手拉住淳璟的胳膊,“你看也看完了,我们回去吧,不然让雪哥逮住,我们就完了!”
离开了天顶,再次回到云良阁雅致的楼里,淳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挣开九叠云的手,“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墨未遮。”
九叠云再次拉住他的手,紧紧攥着,瞪着眼睛央求道,“别呀,你先跟我回房间,帮我把东西还了。”
淳璟将那朵枯萎的栀子花守在袖中,推开了墨未遮的房门。
正在修书的墨未遮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去,淡淡道,“小九带你到上面去了。”
淳璟微愣了一下,眉头紧拧,“你知道?”
难不成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墨未遮将笔放下,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将它卷起来搁到一边的卷筒里,全程没有抬头,一针见血道,“你这一身的栀子花香!我就是不想知道也难呐!”
淳璟抬起胳膊,皱着鼻子嗅了嗅,长舒了一口气,他在墨未遮对面坐下来,严肃地看着他,“你去过上面吗?”
墨未遮挑了挑眉,道,“那里是云良阁的禁区。”
“那你怎么会有……”淳璟张嘴就要说那枯萎的花的事,又想起九叠云临行前的话,咬住嘴唇,住了嘴。
墨未遮见他话说一半,忍不住抬起头,“什么?”
“没什么。”淳璟舔了舔嘴唇,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话题,他说,“你这个百事通,知不知道那上面藏着什么东西?”
“不知道。”
淳璟眼睛一眯,突然出手,墨未遮像是没察觉一样,眼看淳璟施的咒就要落在他身上了,墨未遮却微微偏头,好像是侥幸一样地躲开了。
就在淳璟有些懊恼,准备再试的时候,墨未遮突然开了口,他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淳璟说,“你不知道在云良阁是不许动用术法的吗?不要总挑战一尺雪的底线,除了九叠云,他对谁都是一样严谨的,做错了是要受罚的。”
淳璟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他咽了一口吐沫,将话题捡起来,“你懂?”
“皮毛而已。”墨未遮耸了耸肩膀。
“那你怎么不说?”淳璟忍不住喊道,说完他又有些后悔抬起手示意墨未遮不必说,只道,“得,是我没问!”
看着坦率的淳璟,墨未遮轻轻笑了笑,放下手里忙的活计,问他,“你为什么对它那么感兴趣呢?”
“不为什么,对于不知道的事情,我有种超然的好奇心。”淳璟歪着头跟他打马虎眼,接着又想起一茬儿,“对了,再问问你关于初央的事!”
墨未遮拧了拧眉头,又慢慢松开,“你说,只要我知道。”
淳璟深吸了一口气,“我查过户部司的卷宗,初央这个人的年龄一栏写的是零,依照我的理解,应该是落地就死了。可在这个卒字后面却又有一段人生,直到两年前。”
“竟然有这事?”墨未遮倏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淳璟。
淳璟怀疑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他既然说初央除了他,在王城里没什么熟人,那怎么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呢?
“这我哪儿知道去?”墨未遮摩挲着下巴,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瞪着眼睛问淳璟,“是冒名顶替,还是死而复生?”
淳璟挑了挑眉,“在这边,什么人有这个能力,能让人死而复生?”
“来人!”墨未遮扬声喊了一句,小茶轻轻推开房门,侯在门口,“小茶,你下去叫槲叶公子上来。”
小茶点点头,退了出去。
墨未遮说,“在云良阁,槲叶的医术最好,他或许能帮到你。”
淳璟盯着墨未遮,既然天顶上有姐姐的帕子,那就说明在此之前咸熙确实住在这里,而很可能就是借了那个初央的名字生活在这里的,那墨未遮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