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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从内被打开,长须老者出现在门后,神态威严,一看即知是魏宇的父亲。
“父亲大人。”魏宇立即上前一步弯腰行礼。魏丞相目光只在儿子身上盯了一眼,就转到这边:“大师,还请入内,大王想见您。”态度恭谦,早从之前宇儿的书信中得知他这位师伯是世外高人,若不是大王在此,他定然早就把人迎进屋内了。
目光扫到一旁跟着的女子时,微微一愣,魏宇连忙解释:“这是师伯在沿路游历的时候,收的另一位弟子,叫陈青。”听这解释,丞相并未在意,就转身引着大师往内到大王面前介绍:“大王,这是犬子的师伯。”与此同时向魏宇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上前行礼。
大师微微弯腰,恭敬道:“参见大王。”魏宇与染青也上前跟随行礼。
南越尘的目光定格在大师脸上几秒后,就淡声道:“都免礼吧,素闻大师巡游各地为百姓论道佛学,丞相大人多次跟孤提起你,今日终于得见。”
大师微笑谦虚:“不敢当,大王您见笑了。”
话题由丞相参与后,变成三人论起时政,染青和魏宇自然是插不上嘴,只能恭敬站在旁边。如今她这幅身躯平凡之极,再不用担心被认出,心中也坦荡荡,再没那时见到他的惧怕。
一年左右未见,如今的南越尘陌生的让她几乎认不出来。最后一面是那凤凰坡之役,他三箭怒射而来,她飞身挡住了其中射向阿离的一箭,最后的时刻,耳边听闻呼唤,中间就有他凄厉的声音。那一天的永殇已经烟消云散,而面前的君王却是白发苍苍,明明他还不到三十年龄,怎会竟有一半的头发都变白了?眉宇间的皱褶深如沟,面容或许依旧如玉,但却多沧桑,甚至憔悴。
这个男人,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若用因果论来说的话,东云帝都街头的相遇是因,他对她有了兴趣是果;找他求救出宫是因,她被沈墨血洗凤染宫后带走是果;她以情诱他去引华谨皇后出手是因,北邙山上差点命丧九泉是果;她假死是因,他变得疯狂掀起战争是果;他的不肯放手是因,而她的死亡就是果。
论到此处,原来那战争的因是由她而起,她确实是这天下的祸水,所以命运一早就安排好了她最终的结局,死亡是她唯一也必走的路。
可当一切重归平淡后,重生站在他面前,看着这样的南越尘,本该满是仇恨的心,却没有一点起伏。只在心中生出怜悯,这个男人其实已经得到惩罚了,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他的手里,他的华发、他的苍老,都是因为她吧。
他如今淡漠表情的背后,隐藏了多少悲伤?看着那白发苍苍,她还能苛求什么?
游离在自己思绪中,直到那凌厉的视线扫过来,染青才心中一惊,立即垂落眼,刚才她的直视研究无疑对君王是种冒犯。南越尘把眼前女子打量了一番,很普通平凡,只是那眼神令他觉得怪异,很少有人在见他第一面时敢如此侧目的。是江湖女子没见过世面吧。心中如是想着,就移开了视线,没往心里去。
染青没有再抬眼,心中默道:南越尘,至此放下吧,不管前世谁欠了谁,都已经过去了。
魏宇拉了她一起去门口为大王送行,他们进宰相府时走的是侧门,现从正门走发现皇撵已经就在门外,染青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沈墨。他一如昨日,虽着了宫卫服饰,神色却依旧冷漠,眼中也无一丝波澜。
魏宇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他是我们南绍的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过在凤凰坡那战后就卸去了将军一职,只做大王身边的御前侍卫。”染青没有说话,心里知道这又是一个因为那场战争而沦落的人。
三个人在丞相府并未多留,只住了两宿,就准备再度踏上远征。临走时,魏丞相语重心长地说:“宇儿,这必须是你最有一次远游了,为父也老了,下次回来得帮为父的忙。”
魏宇眼中含泪,慎重点头。
染青深觉动容,一国宰相居然能如此舍得让唯一的儿子周游各地,光这一点足见其心胸宽广,南绍有此宰相是福,而魏宇有此父,是他之幸。
于是他们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一路论道,一路游历天下。
这回他们的目的地是北定的京城安阳,大师说最后一站会是东云京都怀城,因为他从那里来,就回那里去,而且魏宇的师傅九真师太也在东云。
起初听魏宇提到九真师太时,她觉得甚为耳熟,后来寻思很久好才终于想起那日与婉玥偷跑出宫的东云街头,曾管得一闲事。贺兰小姐文试招亲,拿出一副只有双手紧合的金色画,然后出联应对,正提到那副画出自九真师太之手。这当真是奇缘,居然能在时隔几年后,得见九真师太的师兄和徒弟。或许,当真是冥冥中都注定好的。
如今已经是夏末,北定气候若入冬的话,恐他们几人都不适应那严寒,故而安阳之行放在了东云之前。南绍前往北定的路,依然是要过邙关的,当再次站在北邙山脚下,抬眼可见仍旧白皑皑的山雪覆盖此山。长年累月的积雪实在难化去,前世曾无数次梦见这里就绝望漫进心底,可此时却再无任何心绪波动,那些过往仿佛不是她的,心口的郁气也烟消云散。
“阿青,你怎么了?”魏宇在身后询问,他见她迟迟不走,看着山体发愣,心觉奇怪。染青浅笑着摇头,表示无事,就跟着他们从邙关而过。
一路向北,秋高气爽,天气越来越凉爽了。
这趟旅程并没有经过染青曾居住的两年多的桃源镇,因为那里并不是从边地往都城的必经之地。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远游,向往已久的游历江湖,没有任何束缚,天涯海角任鸟海阔与飞。本性喜好自由,一直梦寐有一天可览尽天下之色,曾经年少时在君望,也只有一次远游的机会,后来就被琐事牵绊住了。
却没想到,重活一世,反而一偿多年的夙愿。
当到达安阳城时,可以用繁荣似锦来形容。当初沐泽说北定国因受环境影响,越见贫凉,但显然这样的荒漠并不包括这座都城。确切地讲,他们沿路而过所看到的北定,较之她第一次跟着沐泽到安阳时,要改变了许多。大师说,北王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体制改革,重视商业推广,而农地也推陈出新,故而北定的经济在平步而长。
不知为什么,染青在一踏入这座城市时,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要缓缓而起。心中也隐隐而动,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难道是因为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原因,还是沐泽在这里?按理以她现在的心境应不至于如此按捺不住情绪才是。她不知道的是,当灵魂靠近身体的时候,有着某种穿透自然力的感应,就像是在召唤一般。此时她不知今后事,等再回来时才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忽然锣鼓声声,有人快马开道,接着是蹄声如雨落般,街头百姓纷纷自觉地立足两旁。一队队银甲侍卫如浅潮般快速漫延,在街道两旁站成了队形。
是有什么重要人物要过吗?
魏宇拉她到身后,用身体紧紧挡住她,免被人潮挤散。大师自然也站在了她身前,沿路遇到这样的情形,他们都会如此护她。辗转几月后,三人师徒情谊已深。
跟着群众的视线向远处看去,只见一辆豪华的巨型马车上,四周黄幔而围,就在中间站着一名白衣男子,头戴冠帽,他的姿态是从容的。像记忆中的每一刻,他依旧是一身白衣,铺就他谪仙一般的神态,容颜如玉,墨丝如绸。气度雍容,意态雅逸,双眸墨海幽深古玉温润,此时的他,没了梨花般的笑颜,只剩眼中的淡漠。
初见时,她以为他是大侠,莫名就对他有了安心。此时他却已经没有了大侠的豪气,多了一份王者之气。他是北定王,其实天生就是王者的,那些气度与身俱来,而此时他也终于融入了君王的角色里。
曾经,他为了她,甘做一个凡子;他为了她,常驻桃源镇隐居;他为了她,举兵压境幽州城,只为给她一个和平。大哥,你还好吗?心底有个声音在问。
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看着那王车向这边驰来,染青莫名觉得眼睛酸涩,但是却无泪,王车从身边经过。他们没有一丝交集......
离得最近的时候,看到那如玉的容颜上,有了与南越尘一般沧桑的痕迹,眼角似乎也带了皱纹。无损他的眉目如画,却让她心中难受之极,那场浩劫,她以死亡结束战争,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永殇。
目光滑落时,发现那王车中竟然还站了一人,就在沐泽身后。从那身影而看,应是个女子,而她的身上的衣着并非褥裙,更像是朝服,是北定的女官?可是怎会与沐泽同站王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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