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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艳阳, 不及盛夏的灼人,可也比冬日的暖烫, 就好比此刻, 四皇子息成贤脸上火辣辣的滚烫,堪比炭火直接烫在皮肉上。
他甚至能嗅到皮肉的焦臭味,痛又烫人, 更多的还是羞辱, 铭心刻骨的羞辱。
他捏紧了拳头,宛如毒蛇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姜酥酥,那目光像是要把给活活剥皮拆骨一样。
姜酥酥丝毫不惧,她扬起下颌, 嫩白的小脸冷肃,平素的软糯都收敛了起来, 头一回朝外露出尖锐锋芒。
她黑眸一眯:“无耻的东西, 你还有理了?信不信我明个就让人参你一本,让你父皇还有其他兄弟好生瞧瞧,武痴四皇子原来就是这么个下作的小人!”
四皇子哑口无言,他根本不敢小觑姜酥酥,毕竟参他一事,姜酥酥还真能做到,他几乎能想见, 平素就不受宠的自己, 这一遭就能让他彻底在父皇那边失了最后的慈爱。
“酥酥, 你是不是太无礼了, 成贤他怎么也是皇子,地位……”东方姝不悦皱眉。
“闭嘴!”姜酥酥侧目冷喝一声,“打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名头,做下不要脸的行径,我沐家容不下你这样的。”
她是真气的没啥理智了,嘴皮子就从没这样利索过,直接粗暴的戳破最后的遮羞破,骂的两人反驳不了。
东方姝看了息成贤一眼,她指尖一扣,就摸上了腕间的刀柄。
目下大抵宾客都在前院吃酒,后宅庭院中鲜少有人,这边临靠假山人就更少了,便是连下仆今日都没功夫经过。
雪色刀光从窄袖之中偷泻几分,白刺亮眼,锋利无比。
四皇子喉结滑动,各种想法在心里沉沉浮浮,最后在瞥见那刀光之时,都潜藏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
姜酥酥愤然拂袖,刚才那只抽耳光的手,掌心一片通红,火辣辣的还真是疼。
小姑娘又怒又为沐封刀委屈,她绷着脸,抿着唇,落下最后的定论:“你们既是这样不要脸皮,我也勿须顾忌,往后,好自为之!”
最后字音方落,森寒刀光如浮冰碎雪,乍起锋芒,从后袭上了姜酥酥的背心。
电光火石间,姜酥酥嘴角上翘,眉目嘲弄又讥诮,那表情在四皇子眼里,竟是和息扶黎平素一模一样。
他只听她淡淡的说:“怎的?想杀人灭口?”
息成贤脸上蹿过不安,还来不及反应,斜刺里,另有一道毒蛇黑影蹿过来了,并以更快的速度缠上东方姝的手腕。
“唔!”东方姝闷哼一声,握刀的手再难寸进,她惊骇不已,一抬头就见不远处沐家人正正在看过来。
其中战初裳惊叫了声:“酥宝儿!”
她提起裙摆就要跑过来,然还有人更快。
沐封刀大踏步,手往背后一抽,鲜少出鞘的重剑铿锵利落,在四月艳光里,潋滟四射,不可匹敌。
他面无表情,一身气势如渊,双手握持重剑,剑尖在地面划过深刻的痕迹,然后只听他怒喝一声,重剑自下而上的一撩。
“叮”的一声,剑背袭上薄薄刀刃,竟像是冰雪消融,东方姝的刀顷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
大小不一的刀片,洋洋纷撒,隔在两人中间,映出千千万万个东方姝和沐封刀。
沐封刀眼睑下垂,侧脸看去冷酷无情极了,而东方姝却一脸难以置信。
她似乎没想到,重剑一击,自个的佩刀竟碎成这样,就像是金剪遇上宣纸,又如鸡蛋和石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铛铛……”几声,破碎的刀片落地,错落有声,高低起伏,有节奏极了。
沐封刀将姜酥酥拽到身后护着,他看着面前的两人,单手重剑挽了个剑花,再猛地插到身前,无甚表情的道:“明日午时,城郊十里,一决生死!”
事情都到了这地步,他还顾忌着今个是姜玉珏大喜的日子,故而隐忍又克制。
姜酥酥眼圈一下就酸了,她家五师兄虽说不擅表达,喜怒哀乐也不挂脸上,可心性比谁都温柔体贴。
她娇娇地凑过去抱着沐封刀一只臂膀,软软的说:“五师兄,咱不要这种烂人,我给你找个更好的世家贵女。”
沐封刀低头看着她,见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损,适才牵着她往担心的不得了战初棠走去。
然,息扶黎可没那好脾气,他手握长鞭,鞭子末端还缠在东方姝手腕上。
“哼,老四你就这般O饥O渴?都等不到宫里头给你选妃了?连这种水性杨花的贱人都瞧得上?”息扶黎微微偏头,手再一抖。
那长鞭瞬间刚硬如利刺,松开东方姝的同时,暴起罡风,狠狠地抽在她妩媚的脸蛋上。
“啊!”东方姝只觉脸上一痛,那一击她不知为何根本闪避不开。
东方姝捂着脸,猩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顷刻间就染红大片胸襟。
然而她穿着一身红衣,此时倒方便了,根本看不出来。
她怨毒地盯着息扶黎,实在不曾料到,一个亲王世子竟有这样高深的内力,气机锁着她,竟是能让她无法动弹。
四皇子息成贤从头至尾都没再吭声,他看着息扶黎忽然笑道:“你说的是,今日都是我不对。”
这便是服软了,息扶黎蔑视过去,慵懒道:“自古朝堂江湖不两立,老四你是想挑衅皇伯父的威严了?你说要是大皇兄和二皇兄晓得了,他们会怎么做?”
息成贤心头一紧:“瑾瑜,都是这贱妇拿武学秘籍勾引我的,你知道的,我醉心武学,没有旁的心思,见识也不多,故而一时鬼迷心窍。”
息扶黎笑了起来,那笑声极尽的嘲讽,刺耳极了。
东方姝愣愣看着息成贤,像头一回才认识他一般。
沐封刀抿着唇,良久道:“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
软弱、孬种、没骨气!
东方姝咬牙,她手腕翻转,左手持剩下的另一柄刀,朝着息成贤就砍过去。
息成贤侧身躲避,只守不攻。
“够了!”冷不丁姜程远喝了声。
他身后跟着闲鹤还有姜玉珏和姜明非,他背着手冷着脸,黑须抖动,一身怒意。
起先的事,自然有下仆回禀过了,姜明非率先到姜酥酥面前,亲眼确定她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四殿下,这是当我姜家是什么了?”姜明非阴阳怪气的道,恨不得现在就一木仓戳死这对狗男女!
姜玉珏只说了一句话:“沐五师兄不用择日,府上明非院子里就有校场,要决一死战现在就可!”
许是担心沐封刀会放不开,他又补充道:“便是见血死人了,我也只当是给大婚添点红,喜庆!”
沐封刀眼底爆发出光彩来,他重新抽出重剑,挽着剑花往前一指,气势如虹的道:“来战!”
四皇子息成贤已经心生退意,他正想拒绝,熟料,东方姝清冽刀光从后缠绕上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应战!”她逼着他应下。
沐潮生思虑周全,他板着脸提醒道:“各自写下生死契。”
这生死契通常用于江湖中决斗之时,生死各安天命,怪不得谁,但在府衙,生死契却是不合规矩,也是无效的。
可目下,谁还能管那么多?
息越尧淡淡吩咐长随青岩:“去,吩咐蛛网那边管事,将百晓生找来。”
沐封刀讶然,江湖百晓生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由他做见证,再是合适不过,但这名字从一个皇族宗亲嘴里说出来,颇为违和。
息越尧笑了下解释道:“多年前身体不济,闲着无事的时候捣鼓了些小玩意,养了些人丢江湖上,他们也争气,挣了点人脉。”
其实何止是挣了人脉,蛛网就无孔不入,江湖、朝堂,遍布眼线暗桩,还有一些人,如今地位超群,这些在息越尧嘴里就成了小玩意儿。
姜明非院子里,有一处颇为宽敞的校场,校场上摆着兵器架子,此时一行人过来,沐封刀往校场中间一站,双手环胸,居高临下。
到如此地步,四皇子息成贤是不上也得上,东方姝也是狠人,她随意将脸上的鞭痕一擦,扔了自个的刀,重新在兵器架子上选了一对短双刀,她还扔给息成贤一对拳套。
百晓生恰在京城,来的很是及时,他甫一到,校场中三人就缠斗在一块了。
姜酥酥目不转睛地看着,息扶黎凑到她身边,轻轻捏了捏她软耳朵。
小姑娘偏头蹭了蹭,不解地看着他。
息扶黎低头,小声道:“姜酥酥你不要命了?自己一个人就冲出去,我要没及时来呢,你是不是就真让人杀人灭口了,嗯?”
纵使他口吻无波,姜酥酥还是听出了蛰伏的怒意。
她这会才心虚起来:“我晓得你肯定在周围,不会让我出事的。”
息扶黎让这话给顺得来少了几分怒意,他惩罚地掐了她小脸蛋一把:“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教训你。”
存心让她吃个苦头,可又舍不得真下重手,那一掐他使了三分力道,饶是如此也将小姑娘小脸掐的来红彤彤的。
姜酥酥抽了口冷气,抬手揉了揉。
息扶黎表情一凝:“你的手怎红的?”
他边说边捉过她的手摊开,软软的手心,同样红彤彤的,稍稍使力,姜酥酥还觉得有点发麻。
息扶黎眼底已经蹿起杀意,他盯着校场中的息成贤和东方姝,杀气腾腾的道:“他们欺负到你了?”
姜酥酥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是我太生气,他们还说五师兄坏话,我一个没忍住,就抽了息成贤一耳光,我也不晓得抽人耳光自个手也会痛……”
她在息扶黎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
息扶黎没好气地低头给她吹了吹:“劳你自个动手了?你不会等着我来么?”
粉红粉红的颜色,小姑娘的手嫩的很,半点茧子都没有,滑腻腻软绵绵的,要不是周遭还有其他人,他都想O舔几口。
息越尧瞥了身边一直黏糊的两人,默默从袖袋里摸出一小鸽蛋大小的白瓷小瓶砸过去。
息扶黎一把接住,旋开盒盖,从里头抠出一大坨晶莹药膏给小姑娘抹上。
那药膏上手清凉,香味极淡,抹上十分舒服。
息扶黎细细的将指缝和指头都抹了一层,力道很轻,粗糙的茧子剐在指缝软肉皮上,麻麻痒痒,姜酥酥不自觉抽了抽手。
察觉到她的反应,息扶黎瞄她一眼,指尖落到她手心,轻之又轻地来回打圈。
痒意上浮,姜酥酥条件反射的就想捏紧手,但息扶黎不让,他拇指指腹还剐蹭过她手腕,不轻不重,就像是轻羽搔过,让小姑娘反应大地跳起来挣脱他,躲战初棠身边瑟瑟发抖。
息扶黎低笑了两声,所以小姑娘的手心和指缝很敏感?
息越尧实在看不过眼,不动声色抬脚踹了他一记,示意他收敛些。
息扶黎轻咳一声,将药膏还给兄长,抬眸看向校场,凤眸蹿过冷光,又是一脸正儿八经。
校场中,四皇子息成贤和东方姝运用合击之术,正同沐封刀战了个势均力敌。
兴许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心有灵犀,但见这两人一手扣在一起,拳套和短刀,罡风和刀光,纠缠混合,再是步伐一致,竟有浑然是一人之感,可那打出的力道却根本不是两人累加那样简单。
沐封刀只一柄重剑在手,他面容肃穆冷凝,目光坚韧卓绝,没有因遇上劲敌就退缩,反而有一往无前的斗志在他身上升腾起来,遇风化龙,就成磅礴如山的气势。
那重剑在他手里,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大巧若拙,起和大开,硬是一力降十会,凭借绝对的力量碾压,任东方姝和息成贤招式再凌厉刁钻,只管一剑破之。
“轰”重剑横扫,疾风迅猛,狠狠地拍在息成贤的拳套上,将之震退两丈远。
东方姝咬牙,她手腕翻转,刀身回旋,人几个后空翻,缓解了力道。
待站定之时,她看向沐封刀的目光带着惊骇,她认识他足足有三年,却不晓的他竟能将重剑练到这般极致的地步。
“喝!”沐封刀随之而上,他舍东方姝而专攻息成贤,或拍或顶或砸,皆用剑背,一连眼花缭乱地打击下,息成贤不断后退,竟是不知不觉就远离了东方姝。
离得太远了,两人的合击之术不攻自破。
沐封刀最后一剑,重剑旋转,人随之旋转,黑金点光从剑身上散落开来,看似美轮美奂,实则杀机十足。
息成贤心头一惊,再顾不得其他,狼狈的就地一滚,想要避开。
然,沐封刀抡起重剑,手背青筋鼓起,沉重的剑身往后倒,从后往前,狠狠劈下去。
“刀下饶命!”息成贤大叫一声,已然没有任何斗志。
“噗”那一剑,正正落在息成贤腿间,距离他的命O根不过仅仅几寸,再往上一点,就能将他劈成两半。
沐封刀仍旧面无表情,似乎不管是输赢,都不能让他有半分的动容。
他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东方姝。
东方姝口舌发干,在沐封刀冷然的目光下,头皮发麻。
她暗中扣紧了双刀:“封刀,我……”
话还未完,沐封刀拔起重剑,飞扬的尘土中,扬手朝东方姝甩过去。
速度太快,东方姝避无可避,她咬牙抬刀格挡。
没成想,那重剑挟裹劲风,从她发髻上掠过。
她只听得“叮”的一声,发髻一松,丝缕青丝飘落,伴随碎成两截的云鬓花颜金步摇,铛的落地。
“我不杀你,你我从今往后江湖陌路,永不相见。”沐封刀如此说。
东方姝怔然,她低头看着脚边的金步摇,有瞬间的恍惚,这步摇,是沐封刀送的,他当时说,自己没有父母,唯有这一样东西。
沐封刀一步一步走过来,他和东方姝擦肩而过之时,指尖一动,就将她腰间的荷包扯了下来。
那荷包,赫然是战初棠那一回送她的。
他捡起重剑,倒提着,剑尖在地下划出痕迹,他将荷包送到战初裳面前:“师父,师娘,封刀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战初裳眼睛有点湿润,她接过荷包,抚着他臂膀,慈爱的道:“没事,大丈夫何患无妻。”
“是,师娘教诲,封刀铭记于心。”沐封刀轻声说。
见沐封刀避过此劫,最高兴的莫过于姜酥酥,小姑娘从袖袋里摸出那枚金枫叶扔还给东方姝,然后吧嗒吧嗒跑到沐封刀面前,好奇地摸了摸他的重剑,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崇拜。
“五师兄真厉害。”她说着还想提那重剑,谁晓得剑太重差点被带的摔倒。
息扶黎一把拎起她后领子,将人放自个身边站好:“乖乖站好,省心点,你拿不动的。”
未免小姑娘再好奇,沐封刀沉默的将重剑重新背上。
至于校场中的东方姝和息成贤,仿佛被人遗忘了般,根本就没有人理会,不过片刻,就有下仆在姜程远的安排下,将人请出了府。
息扶黎眯起凤眸看了离开的两人一眼:“五师兄心太软,东方家在江湖上颇有威名,这番过后,她要是记恨在心,你我倒是不惧,可府上女眷不会拳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沐封刀皱起眉头,他不是没想过,但真要他下手杀了东方姝,能不能下手是一回事,往后也不好跟东方家交代。
仿佛看出沐封刀的顾虑,息扶黎甚是嚣张地笑了声:“我观五师兄身手了得,不知五师兄可想过取东方家而代之?”
他这话一落,倒也不算意外,姜酥酥也那么想过的。
她见沐封刀还在犹豫,遂娇滴滴地伸手扯着他袖角,眼巴巴的道:“五师兄,你当武林盟主给我做靠山嘛,万一大黎黎以后欺负我了,你就带一波江湖人揍他!”
息扶黎一噎,他堂堂端王世子不要脸面的啊?
都要被叼回窝的小兔子这样外向,他是不是夫纲没立好?
沐封刀看了息扶黎一眼,这下都不用考虑,直接就应下了,明年九月就是武林大会,争个武林盟主来当对他而言也不是太难。
沐潮生甚是欣慰,他摸着胡须道:“让藏剑跟着你。”
五徒弟虽然冷面冷情,可心软和着,而最小的九徒弟沐藏剑打小就鬼机灵滑不留手的很,两人一动一静,相得益彰,互为相补。
沐封刀点了点头,这事就这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
沐潮生适才又对姜程远道:“今日之事,对不住姜兄了。”
姜程远摆手,笑看着沐封刀:“沐老弟的弟子,各个都是顶好的,可惜我没女儿,不然我怎么也要讨个来当女婿。”
姜程远倒也不是说的客套话,沐封刀的风骨他都看在眼里,难能可贵,为人处世颇有原则,他觉得这样的品性,约莫就是所谓的“侠”了。
一番意外,就此清算干净,一行人除却该回新房的姜玉珏,其他人皆回了前院。
姜酥酥心头欢喜,从那等噩梦之中解脱出来,她正对沐封刀粘的很,跟前跟后,像个小跟屁虫。
这样活生生,还拳脚了得的五师兄,如何让她不开心?
然而,她是开心了,可息扶黎幽怨的很,他暗地里瞪了沐封刀一眼,可又不能明着表露不满,他考虑了会,遂问息越尧:“大哥,你说我现在改练重剑如何?”
息越尧愣了下:“你不是一直惯用长鞭么?”
息扶黎点头,他看着不远处正满脸笑意,跟沐封刀说着什么的小姑娘就道:“好像重剑使出来更帅气一些。”
息越尧反应过来,他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你还能不能更蠢一些?连酥酥师兄的醋你都吃?怎的没酸死你。”
息扶黎斜眼看他:“说的像你没吃过一样。”
息越尧诡异沉默,眨眼就想兄弟阋墙。
姜玉珏大婚之后的第二日,朝堂上就传来四皇子触怒圣颜,被幽禁皇子府的消息。
至于东方姝却像是消失了一般,整个京城都没有她的消息。
沐封刀暂且在京中住下,他要等姜酥酥出嫁才会离开,这些时日刚好也可以帮衬着照料来京的沐家人,偶尔往端王府那边去看望沐佩玖。
这些时日,京中还出了大事,三月的那批秀女进宫,在皇后的运作下,二皇子定了京中兵部侍郎的嫡长女为皇子妃。
四皇子被幽禁,皇后顺势也就给忘了,除此之外,年纪稍小的七皇子和八皇子,也相继定亲。
七皇子今年十六,定的是无甚实权的勋贵小女,倒也算登对。
比七皇子要小一岁的八皇子,倒是闹出了事端,皇后不好明面上太薄待其他皇子,遂将崔家女指给了八皇子。
恰好这崔家女比八皇子大两岁,性子刚烈大胆的很,这头才指了婚,转头就溜出了宫,同个野男人私奔了!
这样的丑事,让满朝震惊,皇后更是气的要治崔家的罪!
这崔家女,她本来还犹豫过,想留给二皇子当正妃,毕竟崔家是百年世家,崔家女的名头在前朝甚响亮。
只是后来母族卢家那边不太同意,如今的崔家龟缩在清河,哪里还有当年的辉煌。
故而,她才熄了那想法,转手就点给了八皇子,也算博个好名声。
可是,目下名声没有博到,还惹来一身腥臊。
清河崔家紧赶慢赶,重新送了嫡女来京顶替,又还下了好些功夫,才算将此事平息过去。
姜酥酥只是听了一只耳朵,具体的没有追问,总归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她如今要开始忙着准备喜服嫁衣,便是礼部那边到时会按着规制送喜服,但姜酥酥还是想自己再做一件。
战初棠也是同样的意思,礼部的是礼部的,她自己做的又不一样。
除此之外,她还要给息扶黎做一套贴身的衣物,这样才能算是她的心意。
她终日忙着,便是连和息扶黎见面,都是忙里偷闲,这般一晃,就到了五月中旬。
这日,乐宁公主下了帖子过来,公主府办了诗会,邀她过府参加。
姜酥酥应邀前往,到了公主府,她才发现府上多了很多眼生的,并奇装异服的外族人。
阿桑瞅着那些外族人,碧瞳发亮,她生长在大殷,除却西市那边,还很少见到外族人。
乐宁公主早年就在宫外建了公主府,但她鲜少住在这边,时常都窝皇城自个宫里。
姜酥酥甫一进门,乐宁早早就安排了宫娥引她进去。
诗会是在开阔的地儿办的,在公主府中庭里,四周立汉白玉的柱子,柱顶栖飞鸟,垂白纱往便坠。
上首的位置,摆了张汉白玉的罗汉榻,铺短毛褥子,扶手缠金枝玉叶,装点的奢侈金贵。
左右分列长案几,这会正有宫娥穿梭其中,不断往案几上摆放瓜果琼浆。
庭最中间,是冒几寸高的台面,整块台面一分为二,高下错落,下头用玄龟顶着,低头一看,还能看见底下水流哗啦的动静。
乐宁公主此时单手撑头,斜趟在罗汉榻上,她冷着脸,谁热络上前都不理会。
反而是见着姜酥酥一来,就勾唇朝她招手:“酥酥,快来。”
姜酥酥提着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踩着汉白玉的阼阶上前:“公主,今个你府里怎的这样热闹?”
息乐宁挑眉,她脸上化着艳丽桃花妆,微红的眼梢凛若春秋。
“你在家里窝傻了不成?三天前,四国来京朝贡,没听说么?”息乐宁道。
姜酥酥恍然大悟:“听阿桑提过,但没往心里去。”
一边的阿桑给她补充:“东边的水月国,西边的吐蕃,北边的白夷,还有南边的南越。”
姜酥酥扫了圈厅中,暗自把人对上号:“这没来几个人嘛。”
息乐宁坐起身,招呼她跟自个一起坐罗汉榻上,又挑拣了最新鲜的瓜果放她面前:“时辰还没到,人还没来齐。”
阿桑立边上,摸出匕首,一眼相中甜瓜,只见她手中匕首翻飞如蝶,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甜瓜去皮去瓤,就只剩饱满甜腻的瓜肉。
她再左右上下地划拉,飞快拿了两小盏并排放着,最后一拍案几,切得方方正正的瓜肉震飞起来,簌簌落下之时,两小盏里各自一份。
她拿了小巧的银叉子搁小盏里头,适才推了一盏给乐宁公主,另一盏则是给姜酥酥的。
息乐宁似笑非笑,捻起银叉叉了一小块含嘴里咬几下吞入腹中。
“酥酥,阿桑还有这等绝活?”她边用边问。
姜酥酥也一起用:“阿桑打小就会啊。”
阿桑给她们两人切的香瓜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取用,她自个则是豪迈地切下半块,嘴巴凑过去就开啃。
兴许是幼时的经历,她喜欢大口大口地吃东西,这样才能很快填饱肚子。
息乐宁用了少少的三四块就没用了,她看着身边两人,京中贵女众多,她认识的姑娘的也多,可没谁像这两人一样,从头至尾就没将她当成过公主。
不管好坏,都以平辈论交,这样随意,才让她觉得没有距离感。
且这两姑娘都是那等怀有赤子之心的,若是坦诚,必得两人真心相待。
这也是她对两人另眼相看的缘由所在。
“酥酥,你和阿桑在公主府陪我住几日如何?”她忽然道。
姜酥酥愣了下,还没回答,就听息乐宁又说:“算了,你家息大黎会拿鞭子抽烂我公主府大门的。”
姜酥酥弯起黑眸笑了:“不会的,有我在呢。”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都像是带着星光,让人会不自觉的跟着她一起笑。
她抬手捏了捏她脸:“南越王子此次是为求娶大殷公主而来,父皇要我招待几日,他们粗鲁的很,你住我这也不方便呢。”
她才舍不得让这样娇娇的小姑娘跟南越人站一块,想想都不舒服。
姜酥酥眨了眨眼:“诶?陛下已经定了?”
息乐宁摇头:“还没有,不过八九不离十,对了此次还来了两位公主,说是要挑大殷儿郎嫁,你家那几师兄前些时日不是没了媳妇么?你要瞧着有入眼喜欢的,跟我说,我帮你想法子。”
姜酥酥倒还真有些心动,可这种事她做不了主,只得道:“那得看五师兄的意思,我最多穿针引线。”
息乐宁应了声,时辰差不多,下头有太监来回禀,四国的人悉数都到了。
息乐宁起身,姜酥酥跟着起身,带着阿桑下了阼阶站下面,她才抬头,就见四方穿着各异的一群人走了进来。
当头的那人,熊腰虎背,满头小辫,目若鹰隼,颇为匪气。
他一眼就看到息乐宁,当即露出狼一样的目光,带着一种张狂的势在必得。
姜酥酥皱起眉头,她不太喜欢这个人,也不觉得这个人会是公主良配。
那人快走几步,哈哈笑道:“大殷公主,果然国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