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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的小姑娘叉着小短腿坐在软榻上, 微微仰起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水从眼角顺着小脸滚落下来。
小姑娘眼睛哭的红红的, 雾气蒙蒙好不可怜。
小鼻尖也是红的, 许是哭的太厉害,还有清鼻涕滴下来。
“呜呜呜……”哭声细细的软软的,像被丢弃的幼兽崽子在呜咽。
本是整整齐齐的双丫髻此时也散了半边, 细软的头发披散来,鬓角的沾染上眼泪水, 湿润润地团在小姑娘脖子里。
“哎哟,小酥酥不哭了啊 , 不哭了!”乐宁公主榻边抓耳挠腮,费了好些心思都没将人哄住。
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显然伤心极了。
乐宁原地转了两圈,扭头就吼身边的宫娥:“傻站着干什么, 平时一个一个不挺厉害么?给本公主哄人啊!”
四名贴身宫娥面面相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有说好话的,也有拿丝帕叠小老鼠逗人的,更有做夸张的表情动作的。
仿佛十八般武艺都叫四名宫娥使了出来。
结果,没将人哄着不说,小姑娘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乐宁火冒三丈,手一叉腰就道:“都给本公主滚开!”
这话一落, 四名宫娥齐齐起身, 正要退到一边, 不成想,从门牖外头传来一声清喝——
“姜酥酥?”
俊美少年,脸上微有焦急,琥珀色凤眸中沉着骇人的幽芒,视野所到之处,即是冰寒。
他大踏步进来,谁都没管,径直到小姑娘面前,气息骇人地扫过乐宁,沉声道:“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泪眼朦胧地望着少年,隔老远就娇娇的跟少年伸手索抱。
息扶黎将人抱起来,实在嫌弃她哭的鼻涕横流,遂摸了帕子先给她擦了脸。
小姑娘哭声渐弱,藕节小手臂搂着少年脖子,一声不吭的将自个毛茸茸的脑袋埋少年肩头。
少年轻拍了她后背几下:“说,谁欺负你的?”
小姑娘抽哒着呜呜地摇头。
息乐宁撇了撇嘴,心头汩汩的不断冒酸水,小姑娘别看跟她玩得好,但真正能让她安心的人,不就是面前这个息混蛋么?
刚才谁都哄不了,这会一到少年怀里,那哭声就小了。
“你再看?你还看本公主?莫不是以为本公主欺负小酥酥了?息混蛋你还要点脸么?”息乐宁气闷地坐榻边,磨着牙很是不忿。
息扶黎冷哼一声,讥诮道:“脸?我便是不要脸也比你长的好看。”
息乐宁简直想打死他!
她堂堂公主,父俊母美,集了皇家所长于一身,哪里长的不好了?
息乐宁拿息扶黎无法,要不是这会小姑娘还在哭,她铁定让首阳三人揍死他!
这口气暂且出不了,乐宁公主一回头就见软榻嘴里头的角落里,光头小沙弥还睡的跟头死猪一样。
刚才那般大的动静,竟然都没将他吵醒!
乐宁公主震惊了,这什么人哪?这般能睡?
那头息扶黎已经哄好了小姑娘,至少小姑娘不怎么哭了,只时不时打个哭嗝小声抽两声。
“为甚哭?”少年耐着最大的性子问。
小姑娘肉呼呼的小脸红红的,她低头逗着手指头,噘着小嘴,好半天才很小声的说:“好多好吃的,酥酥吃不了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少年听得不甚明白。
乐宁公主轻抠了抠脸,目光游移的道:“那个,小酥酥可能吃的有点撑,我们在榻上小憩,我把人当枕头枕了,小酥酥就吐了。”
她睡着了哪里知道分寸,就模模糊糊觉得怀里软叽叽的,还很暖和,蹭着枕着十分舒服,结果半梦半醒间,就听到宫娥的惊呼声。
瑰色薄唇轻勾,息扶黎蔑笑过去:“息乐宁,你多大了?还没断女乃睡觉抱东西?说出去不嫌丢人?”
一听这话,息乐宁就炸了,她鄙薄的反驳回去:“你多大了?不去找贵女成亲,抢了酥酥来养,你安什么心呢?”
别以为她年纪小就不懂,深宫长大的公主,她看的多了。
少年微怔,似乎从没过多想过这等问题,且仗着自个身份,也不曾在意过旁人的非议和目光。
息乐宁倏地面容一整,认真无比的道:“息扶黎,你如何祸害别人,本公主自是不会管,但若你敢对小酥酥有歪门邪道的心思,我非得弄掉你的世子之位!”
总是端王府那个平夫人还虎视眈眈着!
息扶黎听懂息乐宁话下之意,他重重哼了哼,骄矜地扬起下颌:“明日我进宫,息乐宁你这话,我会原原本本跟皇伯父说的。”
那就是要告她黑状了?
息乐宁跳起来就要去踹他:“息扶黎,你就会告状算什么本事!”
息扶黎轻松闪身避开:“哼,每次让首阳三人替战的弱鸡没资格跟本世子提本事二字。”
他说着这话,不给息乐宁反击的机会,大步流星抱着酥酥就出了禅房。
一直到后山清净的茶园里,少年寻了干净的大青石坐下来,将小姑娘抱腿上。
因为才刚哭过,小姑娘有些粘人,她抱着少年一只手臂,不肯撒手。
息扶黎只得单手给她稍微理了理发髻:“你将原因讲清楚,不然我听不明白。”
小姑娘瞄他一眼,又飞快垂下眼。
隔好一会,才低声道:“酥酥吃的太多了,觉得不舒服就吐了,酥酥不想吐的,好多好吃的,都没了……”
从小姑娘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少年哭笑不得的理出个真相。
“你是可惜被你吐掉的东西?”他问。
小姑娘想起自个吐的那一大滩,又是心疼又是委屈。
“酥酥不想吐啊,但是肚肚不听话,公主小姐姐给酥酥找了御医,御医说酥酥都不能再吃了……”
其实御医原话是,虽无大碍,但小孩儿本就体弱,这几日还是用些清淡易克化的为宜。
小姑娘并不能很明白,她只以为御医都说了,她就再吃不得了,这多伤心呢,特别小姑娘没别的毛病,就是馋点,还馋的忍不住。
少年眼底叠起粼粼笑意,他抽出手,给小姑娘将散发挽上去。
早上还好看雅致的双丫髻,这会经少年的手,就成丑丑的小发揪揪。
小姑娘浑然不知,她眼圈还红着,拱进少年怀里,闷不吭声。
息扶黎捏了捏那小揪揪:“不哭了?回王府我让厨子给你做吃了不吐,味道还很不错的。”
小姑娘黑眸一下就亮了,她探出头来,巴巴望着少年,又有些犹豫的说:“那……那酥酥这次不吃很多……”
将人哄好了,眼见时辰差不多,息扶黎就准备打道回府。
他问过小姑娘意见,让伏虎带着小姑娘去跟寺中认识的人道别,不想小姑娘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阴魂不散的息乐宁。
来时一路人马,回去便成两路人马,浩浩荡荡从法华山脚下离去。
小姑娘腰间多挂了个灰色的大荷包,里头是明悟师兄做的小点心。
小姑娘还没打开看过,生怕看了自个就忍不住又吃上。
她忍痛的将荷包扯下来,递给息扶黎:“大黎黎帮酥酥收着好不好?”
息扶黎看她一眼,小姑娘分明舍不得,可又很坚决,那等小表情,十分有趣。
他接过荷包掂了掂:“舍得?”
小姑娘忙不迭点头,她还不忘叮嘱:“那是明悟师兄送给酥酥的,大黎黎不可以偷吃哦!”
息扶黎不屑,随手丢进车厢暗格里:“本世子没你那么嘴馋!”
一两个时辰后,在京城正德门前,乐宁公主同小姑娘依依惜别。
临走之时,她凑到小姑娘耳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时不时瞅息扶黎一眼。
也不知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小姑娘一径绷着小脸点头,后来,息扶黎旁敲侧击,硬是没从小姑娘嘴里套出半个字。
回到王府,雀鸟在等着了,她抱小姑娘下华车,瞅着小姑娘脑后的小发揪,面色古怪的多看了几眼。
当天晚上,小姑娘吃喝着厨子熬的糯糯的鸡肉粥,啃着白白的山药泥,清清淡淡的用了一顿。
小姑娘吃了一次教训,甚是懂事,半点都不闹腾说要吃其他的,还很乖的将她那份食儿全部用完,再多的就不肯吃了。
到了该安置的时辰,息扶黎从净室洗漱出来,一回房在床榻里没见着小姑娘。
他皱起眉头怔了会,当即就那般披散着鸦发,穿着雪白中衣,转脚就去了隔壁。
“世子,姑娘已经睡下了。”雀鸟候在房门那,甫一见少年便低声道。
息扶黎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她没闹?”
雀鸟摇头,今晚上的小姑娘乖的出奇。
“没说会害怕做噩梦?”少年又问。
雀鸟道:“小姑娘让婢子一会睡在外间,说是今晚上不害怕了。”
闻言,息扶黎挑眉,所以还真是有骨气了?说不跟他睡就不跟他睡了?
少年折身欲走,忽的想什么问:“小小白是谁?府中婢女?”
雀鸟愣了愣:“婢子只从姑娘嘴里听过小白白,这小小白,婢子还真不知是谁,北苑这边也没叫这名的下仆。”
“小白白?小小白?”少年疑惑的嘀咕了声,回了自个房间。
偌大的房间里,檀香幽幽,清新好闻。
一躺到床上,摸着身侧空荡微凉,他竟然觉得很是别扭,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怎么睡都不舒坦。
而此时,隔壁姜酥酥的房间里,半个时辰后,连外间的雀鸟都睡熟了。
粉色樱花帐笼罩之下的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里,床中间鼓起的小包忽的动了动。
紧接着薄衾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从里面露出个小脑袋来。
小脑袋上的细发蓬松乱糟糟的,小姑娘被闷的小脸通红。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撩开床帐,往外间的方向探了探,见雀鸟没醒,她适才一脚踹开薄衾。
“小小白,出来啦!”
薄衾下,除了小姑娘,竟还有一小团白色的毛茸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