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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房间里, 电话里一个中年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格外清晰:“太太流产了, 出血不止, 现在在医院里……三哥儿你快些过来吧!”
丁宛麟变了脸色, 急惶惶道:“怎么回事?!”
中年妇人恨道:“不知哪儿钻出来的一个小贱货,突然跑到家里来, 说她也怀了大姑爷的孩子,跟太太闹着要让大姑爷对她负责。太太气疯了, 上去撕那骚货, 这不就一下子动了胎气了!本来就天天躺着保胎呢……”
丁宛麟也气疯了,跺脚骂道:“拉住那贱人, 别让她跑了!我姐现在怎么样了?蒋大伟那浑蛋呢?”
中年妇人又哭丧着脸道:“太太当时就出血了, 我们都吓坏了,忙着送太太去医院,那贱人趁乱就跑得没影了……大姑爷得着信儿现在也赶到医院来了……可是医生说,这次太太清完了宫, 以后只怕不能再怀孩子了……”
丁宛麟的脸已经沉得要滴下水来了,立刻说了句“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回头对莫如柳道:“我现在就去把1308房间贴上封条, 你先回去,我们晚一点再联系。”
莫如柳点头,用手机录下了蒋大伟那段香艳视频, 在关掉电脑之前清除了今天的登录痕迹, 顺手把今天下午自己来“应聘”的那段视频也一并删掉了。
夜幕早已悄然落下。莫如柳信步走出医院, 晚风里裹挟着蓄积了一天的暑气,吹在脸上热烘烘的,可她想到陈世昭的贪婪和歹毒,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脊背上泛起一丝凉意。
这一手干得阴损,丁宛麟的大姐丁宛乔就这么轻易地没了孩子,以后恐怕也再难生育了。她膝下两个女儿都是外姓,成婚总归要嫁去别家,丁信平将来赠给两个外孙女的嫁妆虽然也会丰厚无比,不过丁氏的产业只怕她们半分也带不走的。
丁宛乔这一支算是占不到娘家太大便宜了。
二姐丁宛贞情况类似。
唯一的亲儿子丁宛麟又是个不着调的,不但跟他爹势同水火,就差登报断绝父子关系了,而且这个奇葩还公开声明自己此生准备不婚不育……如果他真能做得到,那他更不足为惧了。
现在就只剩下个私生女丁宛华。虽然亲妈没背景,可闺女乖顺听话啊!虽然女婿穷,可穷女婿肯入赘啊!虽然现在他们还没生下一儿半女,可那也意味着他们生儿子的概率高达50%啊,而且只要生下儿子就会跟着外公姓丁啊!
莫如柳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她可以想见此时此刻陈世昭的心里有多么得意和激动——兵不血刃就可以攫取丁氏巨额的资产,那种雀巢鸠占的喜悦非常惬意吧!
万里长征已经走了一半,万事俱备,就只差一个儿子了!
莫如柳想起上一世的自己,被刘五那几个恶棍污辱的时候,陈世昭突然以救世主的姿态走进了1308房间,不但把她“营救”了出来,送她去医院,并一直好言好语地安慰她;听了她的哭诉以后还给了她一千元钱去应急交学费。
她那时候傻啊,就以为自己遇到了好心人,拿他当成亲哥哥一样敬着感激着。“亲哥哥”怜悯她生活窘迫,说她课余时间可以去他家帮忙打扫卫生洗衣煮饭,说自己离婚了反正也要请保姆帮忙料理家务,请谁都是请,她去了还能挣一份工资补贴家用。
她对他居然心怀着莫大的感激,想也没想就去了。她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回报她的则是他的风趣睿智温文儒雅。直到有一次,他酒后试探着对她提了要求,她没有拒绝。
她认为自己是爱上了他,现在回头再想只觉得可悲可笑。
那不过是身为残花败柳的极度自卑,掺杂着落难少女对恩人无条件的感激罢了。
因为除了这具肮脏的身体,她身无长物、无以为报。
再然后,她怀孕了,妈妈也死了。
前一世,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怀孕的事是怎么在学校里被闹出来的。那张带着红加号的诊断书她明明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不知怎的就被谭小琳好奇地从她书包里翻了出来,然后全校皆知,影响恶劣。
就这样,她在高考前夕被学校开除了。她痛不欲生,可她没太恨过谭小琳,毕竟人家不是有心的,何况人家也痛哭流涕地给自己道了歉,她还能怎么样呢?
现在一想,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她是无心的?她怎么可能无心!她根本早就和陈世昭串通一气了好吗?!
她失了学,怀了孕,妈妈死了,家里树倒猢狲散,兄弟姐妹们各寻了去处,走投无路的她除了跟着陈世昭似乎也没了别的办法。
陈世昭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娶她,但她必须得生下一个男孩子才行,说她学历太低家世太差,只有生下一个男孩子,他才好跟家里老人说话。满心卑微的她居然全信了。
她终于替他生下了鹏飞,陈世昭丁宛华夫妇在家族里的地位也终于稳固了下来,于是也就终于到了留子去母的时间。
她不能替自己叫屈,毕竟,蠢成这样,也的确是无话可说了。
下了公交车,莫如柳沿着林荫道低着头慢慢往医院里走。医院外面种了一排梧桐树,大大的手掌形的叶子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下投射了一地斑驳的树影。梧桐花的清香在夜色中弥漫开来,令人莫名的有些神思不属。
莫如柳在一棵梧桐树下看见了邵元杰,以及跟在邵元杰背后的她三妹莫如荷。
她有点错愕,没想到邵元杰今天又来了。这个点才走,莫不是在医院等了她一天?三荷自然是又奉命下楼送他的。
莫如柳其实很想避开邵元杰,但是迎头撞上了,人家大老远的来医院探望她妈,不打个招呼总归不好。
莫如柳勉为其难地刚要张口,忽听她三妹怯怯叫了声“元杰哥哥!”,背在身后的双手忽然捧了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出来,一鼓作气捧到邵元杰面前,紧张地说:
“我闲着没事练习织毛衣,给元杰哥哥也织了一条围巾。织得不好,可是很暖和,再过几个月就可以用得着了……你,你收下吧……”
邵元杰显然非常地意外,也很惊奇,下意识地就说:“不用啊三荷,织这个干什么,你可哪来的钱呢?再说围巾我也有……”
莫如荷立刻低下了头,声音里满是失望和羞惭,甚至带出了一丝颤抖的哭腔:“元杰哥哥对我家这么好,天天来看我妈,每次来都不空着手,都花了好多钱了!我也想送元杰哥哥点东西,可是我织得不好……”
她说着说着,手里还捧着那条藏蓝色的围巾不知该怎么办,许是太紧张太羞惭,声音竟然控制不住地哽咽了起来。
邵元杰本是个宽厚木讷的男孩子,见她如此,自己先慌了,忙不迭双手接过围巾,假意仔细地看了看,讷讷道:“织得很好啊!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
莫如荷喜得两眼放光,正要再说些什么,末班车已经驶了过来。邵元杰只来得及跟她匆匆挥了下手,就赶紧跳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一路绝尘而去,很快就看不到影子了,莫如荷还在抻着脖子朝远处巴巴地看着。
莫如柳从隐身的梧桐树下走了出来,慢慢走到妹妹身边,叫了声:“三荷?”
莫如荷正沉浸在某种缥缈不明的思绪中,猛不防听到这么一声,吓得浑身一颤,连忙回过头来。一见是她姐,莫如荷巴掌大的小脸上登时涌起两大片潮红。
“姐我不是……我给元杰哥哥织围巾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
莫如柳温和地笑着,打断了妹妹的话:“三荷真懂事!人家好心来看望咱妈,咱们给人家回个礼没错啊,有啥好解释的?走,咱回去吧。”
她不由分说,搂着妹妹的肩膀就往回走。莫如荷反倒有些失落似的,几次三番鼓起勇气想再解释些什么,都被莫如柳挡了回去。她也就沉默地闭了嘴,直到进了电梯,脸上才忽然露出一个开心而羞赧的笑容小声说:
“旁边病房里的阿姨看见我给小柏织的毛裤,夸我织得平整又好看,也找我订了一件毛背心,是给她家叔叔订的……加上前天那个奶奶给她小孙子订的一身毛衣毛裤,扣去毛线钱,我已经赚到50元钱啦!”
莫如柳发自内心地向妹妹表示祝贺。不知怎的就想起马上就要大规模繁荣起来的某宝,忽然福至心灵地说:
“三荷你喜欢手工毛衣,织得又好,为什么不开一家网店,专门卖自己的产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