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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雷元忽然明白过来,狂叫一声扑过来,“放屁!放你娘的屁!你这居心叵测的贼子!栽赃陷害的小人!”
“我居心叵测?我栽赃陷害?”于定一边躲避着他,一边苦笑道,“我若是凶手,反正你已经被大人拿下,我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看着你死,或者我不放心,也应该是来灭你的口,可我是来救你!”
雷元脸色涨红,呼哧喘气,他素来不善言辞,此时只觉得愤怒冤枉,却说不出个清楚道理,只狂扑上去,一声声大叫“小人!小人!”众人瞧着,倒觉得于定说得有理,若他是凶手,他确实不必来救雷元,只需要等着他死便可,甚至半夜来灭口都不必,那样反而是暴露了自己。他来了,却是救雷元,如此兄弟情深,反被辜负了。
“我不想和你动手……”于定背负着手,神色暗淡,向后退去,“雷大哥,别这样,既然做了错事……”
他忽然停住。
背后,有一样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他。
凭多年习武的经验,他立即知道,那是利器,足可杀人的利器。
火把通明,将身后人的影子拉得纤长,一头长发微乱,他瞧着,心定了些,又有些不安,试探地道:“寻欢?”
花寻欢在他身后,一柄短刀抵住了他,一动不动。满头红色的乱发飞舞,她脸上的神情却是静的。
这个烈火一般的女子,此刻忽然就成了一座石像,或者一块木头,失了这人生的喜怒悲哀。
“寻欢。”于定心跳起来,却仍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你这是干什么?”
花寻欢不回答,对面火虎神色一变。
只有他看清楚,这一霎,花寻欢忽然泪流满面。
人群微微有了骚动,一乘软轿抬了过来,轿帘掀着,太史阑抱着一双儿女坐在里面。
众人行礼,太史阑点点头,她似乎对眼前的场面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在看见花寻欢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把寻欢留在隔壁睡觉,就是想她置身事外,不要面对那样的绝望和难堪,不想命运残酷,推动人走上带血的轨迹。
“寻欢。”她道,“过来吧。”
花寻欢不动,慢慢抬起眼,声音空洞,“总督,是不是原本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太史阑默然,半晌道:“我在回府之前,已经有过调查。”
花寻欢热泪滚滚而下。
于定脸色终于慢慢白了,但仍支撑着道:“总督,寻欢,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是有误会。”太史阑道,“误会你是个人。”
于定颤了颤,花寻欢睁大眼睛,泪水无声地滚落,自脸颊流下,滑入脖颈,她也不擦,整个人僵硬着。
“我看见你去厨房那边埋下了那块黑色石头……”她道,“我听见你对雷元说,给他带了把好刀。你没说这是雷元的刀,雷元也不认识那把刀。”
于定倒吸一口气,俊脸也扯歪了,“你一直跟着我……”
“今晚跟着你的何止她一个?”太史阑道,“于定,你弄巧成拙。”
于定默然半晌,苦笑,“是,我弄巧成拙。我原本可以什么都不做,等着雷元死就行。可是我不放心,怎么都不放心,我觉得你没那么简单就认定一个人死罪,我觉得你也不会对我全无怀疑,我也知道我不能在今夜对雷元下杀手,或许你就在等着我下手踏入陷阱。我想来想去,觉得我来放了他,才是最能洗脱我嫌疑的办法……”
“如果我们今夜真的有埋伏,你来放他被我们发现,那是你有情有义,你顺手还安排了这柄刀,可以敲实雷元的罪。”火虎冷声道,“如果我们没有埋伏,你就真的把雷元放走,但是雷元走不远的,他会在食用那些食物后中毒死亡。失去下落,那么杀害小翠的罪孽,就永远是他背负了。”
于定偏转脸,脸上没有表情。
“一步错,只能步步错。”他道。
“杀人永远没有借口。”太史阑淡淡地道,“我派人查过你到达静海以来的各种交往和花费记录。来静海第二个月,你的花费猛增,明显和收入不符。另外,你的请假和脱班记录也过多。再者,你曾试图劝说雷元和你互换内外院值守事务,但雷元没有答应。”
“就这?”于定怔怔地问。
“这就够了。”太史阑道,“所谓嫌疑,就是在同样的人群中找一个异常的人。不论这异常大小,都值得怀疑。我身边的人,受我严格要求,多半审慎自律。在我身边敢于不守规矩,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做更要命的事。”
“所以今夜……”
“今夜我只想看你要做什么。”太史阑道,“我倒没想到寻欢会跟着你。就算寻欢不跟着你,今夜你出现在这柴房,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心虚,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雷元听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直着眼睛道:“……大人……你的意思……你一直都知道我是冤枉的?”
太史阑歉意地看他一眼,“雷元,为了做戏真实,引蛇出洞,不得不委屈了你,抱歉。”
雷元怔了半晌,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娘的!险些没恨死我!”一转头正色道,“总督不必道歉,跟着你,雷元不亏!”
他又半转身,没看于定,长吁一口气道:“虽是半路兄弟,但也同吃同住,同生共死,到头来才发现我老雷瞎了眼。好在,跟对了主子,只算半瞎!”
他大步走开去,看也不屑看于定一眼。
于定脸色惨白,对面太史阑不说话,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寻欢忽然听见于定低低的声音。
“寻欢……”
花寻欢不回答,于定也没等下去,急促地道:“我……我有难言之隐,我的姨娘和妹妹,被东堂人挟制住了……”
花寻欢还是没说话。于定唏嘘一声,忽然道:“……寻欢,我也不求你放过我,但是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
他慢慢地伸手入怀。
花寻欢忽然闭上眼,手臂向前一送。
“嗤。”
于定身子一僵。
“当初,你就是用这个办法,杀了小翠的吧?”花寻欢的声音,幽幽冷冷响在于定耳边,“你对她说了难处,她对你尚存一线希望,所以既防备,又靠近了你,然后……你杀了她,现在你又来……”
她语声忽然顿住。
于定的手,已经从怀中抽了出来,无力地落下,掌心里,一枚纯金镶红宝石的花簪,啪嗒一声坠落。
坠落在他的血泊里。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求……求……求……”
于定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完。
花寻欢忽然失了力气,踉跄后退,于定向后仰倒,倒在自己的血泊里,血色四溅,将那朵熠熠花簪染红。
求……求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却永无实现之日。
花寻欢怔怔看着那支花簪,脸色似秋日霜后的芦苇,一瞬间便枯败。
“……他们都笑我这红头发。”
“可我觉得很不错。”
“真的?”
“真的,如果配上红宝石的簪子,一定熠熠生辉。”
“谁要那些累赘的玩意儿。”
“一生里,你总要戴一次的。”
“呸,做梦呢你。”
“喂,你呸我做什么?我可没说要你为我戴,你这凶婆子,我还怕你拔下簪子戳我。”
“于定你找死!”
……
她靠在门板上,浑身颤栗,渐渐抖成一团,蜷缩如一只受伤的孤鸟。
三尺之外簪子生辉,一丈之外他的尸首,这一夜之外,是孤冷绝望的天涯。
天将亮,天永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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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小翠的葬礼随即举行,二五营的人终于在第二日赶到,太史阑只要求他们紧急回静海,没有说是什么事,杨成回来的时候兴冲冲的,他给小翠带来了自己亲手雕刻的玳瑁佩饰,连玳瑁也是自己下海弄来,一心想要博佳人欢心,顺便还想和太史阑告个假——他表兄从藏北千里迢迢赶来看他,他想带小翠见见亲人,也算是给家里做个报备的意思。
大家伙儿刚打了胜仗,高高兴兴回来,一路上拿着杨成调侃打趣,春风得意马蹄疾。
然而一跨进门槛,看见侧厢的灵堂,所有人都懵了。
满城士绅吊唁,一地官员烧香,太史阑素衣素服立在门口,给了史小翠最大的哀荣。
看见二五营人们惨白的脸和唇,她只道:“来见小翠最后一面吧。”
杨成的腿立即就软了,几乎是被其他人扶着进去了,半晌,灵堂里响起一声伤狼般的,痛彻心扉的嚎叫。
那泣吼惊得所有人骇然回首,几个官员浑身打颤,栽倒在门槛上。
等到杨成等人明白事情始末,那痛苦便如带刺的鞭子,在伤口上再次狠狠地抽过,杨成的咆哮已经绝望——他甚至没能亲手报仇。
人群里少了花寻欢,她病了,或者说此刻她自觉无颜再见二五营的朋友,她在自己屋子里,裹着三床被子,依旧瑟瑟发抖,眼神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肌肤冷得像冰。
她沉浸在最后一刻的痛苦里,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于定那一霎撒开的手,苍白手指间宝石如血也带血。她的狼告诉自己,那时于定还是想骗她,骗她动心放他走,这是个丧尽天良的人,她完全不应该为他痛苦,可她的心又在一遍遍如魔咒般呼号——那一霎他定有真心,定有真心……
反复磨折,不过是将那带血簪尖狠狠刺心,凌迟至血肉模糊。
太史阑看着这些痛苦的人,心也在发颤——只是几天功夫,她痛失爱将,两对爱人生死别离。
她有点茫然地站在灵堂里,将事情一遍遍回想,想着自己终究疏于对属下的关心,如果早点发现于定的异常,如果多关心些公务之外的属下的生活,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
恸极的杨成忽然向她扑过来,嘶声大叫,“你为什么要留下小翠!为什么只留下小翠!你为什么没给我机会报仇!为什么!”
“杨成你疯了!”泪流满面的苏亚和沈梅花,一边一个死死拉住了他,“你怎么能怪大人!你忘记大人的情形……”
太史阑脸色苍白,缓缓扶住了墙。
是她太……冷心冷情了么?
或许这就是命运,是人性,是所有人明明看得清晰,却无法绕过的人生路阻。
她缓缓回房,两个孩子醒着,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她总觉得女孩儿的眼睛似乎在笑,而男孩子总在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深沉。
她一手抱起一个,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女孩儿的脸很自然地转过来,靠了靠她的脸颊,她吁一口气,只觉得这一刻冰冷的心境,顿时回暖。
将两只一左一右放在膝上,她注视着他们的眼睛,低低道:“我不求你们聪明貌美,不求你们天才横溢,不求你们封王拜相,不求你们永世豪贵。我只愿你们健康、平和、善于懂得和理解,不畏惧任何失去和打击。莫如我一般,因童年残缺而性情不够完美,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努力地活,努力地站在这世上,给你们提供最完整的家庭,最坚实的后盾,最完美的童年。”
两个孩子似乎听懂了,居然都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地听着,连平日里不太合作的男孩子,都显得安静乖巧,太史阑亲了亲他的额头,抽出床边字典来查字。
她在想两个孩子的名字。这事儿她已经研究了很多天,看中的字写满了一张纸,对于素来决断的太史阑来说,一件事这么没有效率显然很不可思议,但,这也是这两天的仅剩的奢侈享受了,两天之后,就是三年。
这天她又研究到半夜,半夜的时候接到苏亚的传报,是三公写来的信以及近期的廷寄,将朝中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并告知太史阑,康王应该已经进入静海境内。
这消息太史阑前几天就已经知道,如今不过确认康王的位置,听见苏亚说已经发现疑似王驾在静海城外三十里出入,她不过淡淡一句。
“杀了。”
没什么好多说的,送上门来的,不宰白不宰。
苏亚自出门去布置,太史阑又搂着两孩子睡下,一夜醒来无数次,看着他们喝奶,咂巴小嘴,睡觉。男孩子喜欢吐泡泡,女孩子睡相甜美,两个孩子都咂巴声响亮,胃口也不错,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两个先天不足的孩子。
太史阑后半夜干脆不睡了,盯着两人粉嫩嫩毛茸茸的小脸出神,时不时擦去女孩儿的口水,抚平男孩儿皱着的眉头,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倦极眯着一会儿,但也很快醒来,醒来时还没睁眼,心中就默默流过一句话。
还有两个时辰。
距别离还有两个时辰。
这三天里,她一直近乎自虐地在倒计时,数着那有限的相伴的时光,光阴在这一刻显得残忍,不为任何祈盼而停留一瞬,走得迫不及待,她眼睁睁看着日光刚刚投上窗纸,似乎眨眼就换了月光,她的一对粉妆玉琢的儿女似乎刚刚啼哭了几声,哼哼了几声,天就又从黑到了亮,时间走得如此规矩而无情,令她生恨。
抱着两个孩子起身,在榻前洗漱,她想着,还有一个半……
吃早饭,两个孩子在她身边吃奶,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扎盯着她,她慢慢喝下粥,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一个时辰……
吃完早饭,她亲手整理给孩子带去的东西,其实大部分东西已经装车,而且她相信,到了国公府,东西会更多,再说也不能让韦雅拖着几大车东西回李家。她也就是把孩子的贴身小衣服小被子整理整理,把昨晚刚刚换上的包裹又给换了。一个大红金边,一个枣红金边。看着喜气些,好提亮她此刻阴沉欲雨的心情。
还有半个时辰……
不知何时,韦雅已经站在门边,看她近乎神经质地将被子拆了卷卷了拆,也不催促。眼神里有淡淡的理解和悲悯。
再强大的女人,也无法决断地割舍血肉所系。
“送我们一程吧。”她忽然道。
太史阑立即道:“好。”站起身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能看出淡淡欢喜。
韦雅看看她,实在也不想说什么月子未满不能出门了,对于太史阑,这些常人能享受到的待遇,都不存在。
太史阑专门给她准备了超级豪华的马车,其功用大抵相当于现代的房车,里头甚至连简易厨房都有。太史阑从来就不是豪奢的人,破例,也不过是为两个孩子。
韦雅并没有去坐那辆马车,自己去骑马,也没让奶娘坐上去,让太史阑和两个孩子单独相处。
太史阑也不客气,倚靠在车壁上,一手搂一个,神神叨叨地和未满一月的儿女说话。
“回丽京后便可以见到你爹了,”她有点忧愁地对儿子道,“我担心他不喜欢你。”举起儿子瞧瞧,觉得那皱着的小眉头实在瞧着有些不讨喜,赶紧给他抹抹平,“你这德行像谁呢?你爹和我好像谁都不爱皱眉,这天下哪有多少值得皱眉的事?搞这么严肃脸,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怎么办?他容家本来就稀罕女孩子,你这下恐怕要被嫌弃到角落里。”
她左右看看,觉得儿子虽然严肃脸一点,但脸模子还是很好的,很像自己。想来容楚便看着这脸,也不至于太嫌弃,便又稍稍放下心。
虽然女儿长得更讨喜,她却更偏爱儿子多些,并不是因为性别的原因,而是她总记得这孩子生下来时的模样,对于险些就失去的宝贝,人总会分外爱惜。
小丫头在一边咿咿呀呀吐泡泡,似乎有点不满被冷落,太史阑搂着她,摸摸她乌黑的发,心想这孩子以后肯定一把好头发,女儿的轮廓,集中了她和容楚的所有优点,虽然还只是一点点大,但已经看出和寻常婴儿不同,将来不知道要美成什么样,不过千万别继承她老子,妖孽。
“没事让着点你弟弟,你是姐姐。”太史阑揉着女孩子的小胳膊,心想这孩子看起来粉嫩圆润,怎么偏偏也身体底子不好呢?
“你妈我一有空会去看你们的,你们的童年教育,还是得按我的方式来,我已经写了婴幼儿和儿童教育指南,给你们的韦阿姨,并会派苏亚阿姨去陪你们,她跟在我身边最久,最清楚我怎么要求孩子。估计你爹也得嘱咐一大堆,十有八九会派赵十四去。总之,就算我们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也得无时无地不感受到我们的存在,你们必须受我们的教育长大。”
两个孩子哼哼着,似乎在表示抗议,太史阑眯着眼睛,凝视着他们,“嗯?”
两个孩子似乎感受到某种危险的气息,立即安静下来,太史阑一个笑容还未展开,忽然车外有马蹄声急响,随即苏亚的声音响起,“大人!前方有大队车马,行进极快,看模样是官家卫队,人数约有百人。”
此时天还没大亮,这个时候行进的官家卫队很少见,目前静海在打仗,所有进入静海地域的官员行商队伍都会沿路登记通报,而近期进入静海城,又是百人以上官家队伍的,只有……康王!
远赴静海给她赔罪的康王,来了!
太史阑唇角笑意森然,掀帘看看自己的数百人队伍,因为是韦雅带孩子秘密出行,所以前头的护卫全是韦雅的,而她身边的将领们太有名,很多人都认识,所以二五营大部分人都没带,带的也是挑选出来的长林卫,也没有打出仪仗。整支队伍,看起来和总督府没有任何关系。
康王王驾还没进入静海城,她还不需要对他的安危负责,此时他如果出事,她大可以推到流寇作乱等原因上,出了事上奏朝廷,大不了象征性罚俸降职,意思意思而已,反正皇帝和三公,都很期待她这么做。
之前康王的队伍似乎也知道此行危险,走得很隐秘,直到快进入静海地界,她才隐约摸清楚他的行踪,但康王选择的路都是官道,天色稍稍一暗就绝不再走,她要下手绝没有机会。
但今天不同,今天天阴,这个时候还没大亮,康王要进静海城,也不能再隐藏身份,多少要摆出点仪仗,可巧给她撞上!
老天给的机会,不抓住,是要受天谴的!
“再去确认下,是否康王队伍。”她吩咐苏亚。
虽然管控严格,除了康王不能是他人,她依旧审慎。
苏亚很快带人回报,“没有任何旌旗标志,不能确认是否康王队伍。但前头开路的一批护卫,身上剑套有康王府的标记,只是没有剑。另外,队伍中段有翊卫卫士。”
翊卫是康王辖下三卫的卫士,如此确定是康王无疑。
太史阑立即请过韦雅,和她商量几句,韦雅道:“你自己的护卫人数不少,尽可出手,我保护孩子自后掠阵。”
“这样最好。”太史阑点头,嘱咐苏亚,“你们扮成山匪,尽量不要恋战,擒贼擒王,速战速决。”
苏亚点头,太史阑命车马稍停,遁入一边的草丛。
此时天色将亮未亮,天边星子明灭,那支队伍匆匆而行,速度极快,苏亚等人刚刚改装完毕,蒙面在路边隐藏好,最前头的护卫已经到了面前。
朦胧的光线下,苏亚看见最前面的护卫是步兵,之后是骑兵,最中间是车队。步兵在前,行路姿态看起来有点奇怪,只是相隔还有点距离,也看不真切。
苏亚不做声,准备等步兵和骑兵都从面前过去,直袭中间的马车。
她手腕上一只手弩,是整个静海最强大的手弩,当初龙朝曾经帮她改装过,一箭便可以将铁皮马车射穿,当初第一次对战东堂,她落海之前,便用这手弩射穿了对方一个副将。
步兵很快过去了,没人发觉路边的埋伏。
骑兵也快过去了一半,骑兵比步兵更难发现路边有人掩藏,苏亚正要松口气,蓦然一匹马上,有人转头,微微“咦”了一声。
那人并不行走在道边,而是走在靠近马车的位置,身形被其他人挡住,只看得出身躯高伟,他这么一咦,苏亚心中便一紧,随即便看见那人似乎回身,伸手去掀马车的车帘。
苏亚眉头一挑——不好!
正在此时,马车对着道边的窗户帘子忽然飞起,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人,长发散披,酣然高卧的姿态。
康王还在睡,马上,他的有所发现的护卫就会将他惊醒……
苏亚一声尖利的呼哨,草丛中杀手暴起!
黑影扑出时,苏亚也一抬腕,“咻”一声厉响,黑色弩箭冷光一闪,直射马车底部!
苏亚在刹那间已经计算过,马车内的人躺着,弩箭穿马车过未必能伤到人,所以这一箭她射的是马车的轮彀,射坏一个轮子,马车立即倾倒,车内人立身不住,正好可给她手到擒来。
箭已经将要触及车轮!
“嚓。”忽然一声低响,马车底部铁角处,也射出一蓬银光,那蓬银光狠狠击打在苏亚的弩箭上,金属相击摩擦出金色的火花,弩箭落地。
苏亚一怔,万万没想到康王竟然也能有如此防备。
此刻已经打草惊蛇,一不做二不休,她猛然窜出,身子倒弹,便待冒险弹入康王马车,一刀杀了他。
天色将亮,草丛中弹起的女子,身子在刹那间弯折倒弹,弯曲如一只即将蜇人的巨大蝎子。
诡异的动作,诡异的一幕。
四面的人似乎也因为这个动作而一静。隐约有人说了一声什么,苏亚却已经来不及听,她身子一弹间倒飞而起,撞向马车。
忽然马车一震,车内一条白影冲窗而出,直冲苏亚而来,速度之快,令刚刚调整身形的苏亚心头一跳,她的手刚刚触及马车车窗,那人已经如一线白虹穿越长空,逼到她身前,雪白修长的手指如一朵浮沉的花,亮在了苏亚的视野中。
四面似有惊呼之声,在生死相争的一刻却似乎已远,苏亚心中一沉,已知这般身手风采,绝不会是康王,但此刻收势不及,她的手指已经扳动弩箭机簧,而那人正正如龙卷风撞过来,马上就会撞上她的快箭。
一霎抬头,她看见那人的脸,心胆俱裂!
“砰。”一声闷响,那人撞到她身前,手指拂花般从苏亚手腕上掠过。
“咻。”厉响尖啸,箭已经射了出去,这么近的距离……
苏亚闭着眼睛,不敢看,只觉得心中痛苦惊悔如惊涛骇浪,不敢面对接下来的惨景,想也不想,反手拔刀,一刀便待抹脖。
又是那双微凉的手指,落在她颈边,指尖一弹,她手腕一麻,刀呛然落地,她睁开眼,第一眼没有看见那人的脸,只看见头顶上,黑色弩箭一闪而过,而手腕上,不知何时绑住手弩的皮质扣带已经断落。
随即她身子一翻,整个人腾云驾雾而起,砰一声,被甩进了车厢,还没落地,就听见那人惊喜急迫的声音,“苏亚!你主子呢!”
苏亚扑在车窗边,大叫,“后面……后面……”惊魂未定,喜极而泣。
那人转身便掠出,后方忽然马蹄声急骤,一辆巨大的马车冲来,马车大到如同三节车厢,全力奔驰速度惊人,便如一座山撞向那人。
苏亚生怕马车再出手,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扑出来大叫,“大人,别出手,是……”
她的声音被轰隆隆的马车奔驰声淹没,刹那间马车已至面前,和半空人影险险要撞在一起,马车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那人拽了进去。
苏亚一瞬间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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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被拽进车内的人,和拽人的人险些撞在一起。
太史阑身子向后稍稍一让,急声道:“莫压到孩子!”
这一声便如魔咒,瞬间定住了那人的身形,他刚刚站稳,腰还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着,却就这么忘记了扭回来。
他怔怔回首,窗帘被风卷起,日光在这一刻亮起,射入。照见他瞬间雪白的脸。
容楚。
一瞬间,四目相对,两两泛红。
随即太史阑便笑了,一手抄起一个,献宝似地往他面前一递,“喏。”
容楚似乎又受了惊吓,以至于腰诡异地扭了扭,发出一声危险的嘎吱声。
他自己却毫无所觉,只痴痴低头看着面前的“礼物。”
两个孩子,一个大红包袱,一个枣红包袱,艳艳的红色,衬得小脸粉嫩,和窗外的朝霞一同喷薄。左边一个大一点,雪白皮肤乌黑头发,乌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瞧着他。右边一个小一些,眼睛细长,小小的眉头皱着,可爱得令人发噱。
太史阑看他不接,她才没力气这样端着,顺手往他怀里一塞,“抱好。”
容楚猝不及防,手忙脚乱,险些没跪下来接孩子。
太史阑双手抱胸,瞧着这永远从容不惊的南齐第一腹黑,此刻这般失措狼狈模样,非常遗憾没有穿越携来一只太阳能相机。
再想想当初她自天而降,他在河里洗澡,赤条条追出来树上搭箭相射的无耻嚣张,对比今日,只觉得恍如隔世。
要想让一个谪仙变成充满烟火气的俗男,给他一对孩子就够了。
“这样抱……”她有心多看戏,却怕孩子给他勒死,只得指导,“一边一个,对,把他的脑袋搁在你胳膊上,不然以后小心变成歪脑袋……轻点……你想勒死她吗……”
车子已经回头向静海城行去,车内折腾了好一阵,容楚才以标准姿势在她身边坐好,一手一个捧一个,稳稳妥妥,只是坐得太直,浑身隐约透出僵硬。
太史阑想起当初鹿鸣山再见,他斜倚锦褥,含笑顾盼的风华,顿时又觉往日美貌不可追。
时间是把杀猪刀,某人却没有被杀的感触,正幸福得如在云端,抱着一对儿女,陶陶似神仙。
“哪个是儿子哪个是女儿?”他低头,不错眼珠地瞧着。
“猜。”太史阑躺下来。容楚顺势让她倚着自己大腿,儿子的小脚,便蹬在了太史阑脸上。
容楚瞧着太史阑被蹬得眼歪嘴斜,却眉毛也不动的模样,想起初见时冷峻凶悍的女子,忽然也觉,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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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聚章送上,别再发狠叫嚣着砸月票给谁爆我菊花啥了,咱们都快一整本书的感情了,至于吗?
之后连续会有腻腻歪歪的甜章,算是对前段时间文章起伏揪心的一个补偿,长吁一口气,我终于可以坦然要月票了。
不过有人对腻歪甜章有意见吗?读者众口真是难调,同样一部分内容,有人大声赞好有人皱眉不屑,评价南辕北辙。以至于我经常感叹,做一个作者,首要技能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听取适当意见,然后坚持自我。
这本看似五月才开文,其实年初就开始存稿,已经写了快一年,是我几本书中写作时间最长的,也因此,我今年也是最疲惫的,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坚持到底。所以请大家尽量理解我濒临崩溃的耐力,吐槽暂忍,鼓励为主,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