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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蓝一路滑了下去。
这孩子精乖,滑落时瞬间便想起麻麻说过,一旦遇险,要先保护好头部,急忙脑袋一低,抱住头。
好在斜坡不算陡,也没生太多荆棘类灌木,饶是如此,他一路滑落,身上衣衫也瞬间被磨破扯烂,好在他身上穿着特制的容家软甲,姿势正确,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忽然景泰蓝身子一震,下滚之势停住,撞得晕头晕脑的景泰蓝抬起头来,觉得身下柔软,他小手摸索了一下,触目所见却是一片黄黄烟雾,一股浓烈的硝烟气息呛鼻,他忍不住大声咳嗽,咳了两声,忽觉屁股底下有震动。
景泰蓝吓了一跳,挥开面前烟雾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凶恶的黑眼睛。
一时,大眼对小眼,都怔住了。
那双眼睛里,有痛苦,有迷茫,有愕然,还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中,直直地盯着景泰蓝,似乎还在想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这么一个娃娃,还是从天而降,降落到他肚皮上。
景泰蓝的眼睛,却已经从对方的眸子里,移到他的肩膀上——那里有个血洞,汩汩地冒着鲜血,那人穿着土黄色的军衣,半幅护胸皮甲,皮甲前头烫出两个字,却不是他认识的南齐字。
不认识,却早已从这几日城头上知道是西番的文字——景泰蓝的乌黑眼睛,忽然眯了起来。
这个近三岁的娃娃,第一次露出这种成人般的表情,一眼望去,竟带着几分杀气。
他认出来了。
西番兵!
景泰蓝伸手就去小靴子里拔刀!
自从战争开始,太史阑就不顾赵十三的劝阻,给景泰蓝做了武装,他的小腰带里有石灰粉,两边袖口缀着的柳叶银边很锋利可以做小刀,靴子里一边一把小匕首,都打磨过,开了刃口,赵十三曾担心这样会导致景泰蓝不小心误伤自己,太史阑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以为还是万人围护的皇宫中央?这是战场!战争局势瞬息万变,或许有一天我们都会战死,那么,他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景泰蓝记住麻麻的每一句话,记住她的告诫,“记住你的武器都在什么位置,不需要的时候,永远不许摸它,需要的时候,给我毫不犹豫,拔出它,对你眼前所能够到的任何地方,扎!”
现在,他毫不犹豫拔出匕首!
麻麻的教导是迫于无奈生死之境才可以想办法伤人,景泰蓝可不管,他讨厌这些蛮人!
但他的动作忽然停住。
身下的西番兵,终于从爆炸后的余波里清醒,他本来就是走在前面的步兵,身上背着的弓箭还替他挡去了一部分冲击,他受伤不重,一眼看见身上的娃娃,破烂的衣衫里露出的软甲,金光暗隐,质地不凡,顿时眼底冒出贪婪的光,一骨碌坐起,伸手就将景泰蓝拎了起来。
他一动手,景泰蓝就停手,手一垂,把匕首收在背后。
因为此时他已经够不着对方要害。
太史阑教他对所有能够看到的地方扎,是怕他年纪小力气小,万一遇上生死之险,强求他看准要害动手反而可能害了他,先伤人自救就好,景泰蓝却是个有心眼的,在城头亲眼看了这么久战争,他渐渐也知道,哪几个地方,是可以杀死人的。
“哪来的小兔崽子。”西番兵狞笑,“这软甲不错,正好拿来给我做护心甲!”一手卡住景泰蓝脖子,一手就去剥他身上的软甲。
他右手一抬,胁下一露。
景泰蓝忽然也一抬手。
随即这士兵感觉到一种尖锐的疼痛。
他低头,便见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小手里露出一点金黄色的木柄……看上去好像是刀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疼痛便排山倒海席卷了他,他惊愕地瞪大眼睛,松开手。
对面,小小的娃娃,两腮鼓起,似乎在积蓄力气,忽然大声“嘿”,小手用力一拔!
“嚓”一声微响,插入胸膛的匕首,竟然被景泰蓝拔了出来!
麻麻说,直刺要害的武器,一拔,就会失血过多死得更快!
麻麻说,我们要对亲人春风般和煦,对敌人严冬般寒冷。对亲人不能做的事情,对敌人尽管干。
那就拔!
小小孩子的脑海里,瞬间破城的北严、哭号的百姓、伏在城墙上的尸首……一闪。
那是他的兵,他的子民!
两岁启蒙,日宸殿里师傅一遍遍和他说的“抚民万方,天下共治”“得民者,以得其心也”“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王者以民为基”“夫民,国之基也”……一大堆冠冕堂皇碎碎念,都不抵这两个月在太史阑身边,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亲自体味,来得深刻而永生不忘。
刀拔出。
“噗。”
鲜血激射,喷在不知躲避的景泰蓝的小脸上,浓重的血腥气刺激得他要吐,要哭,他也真的哭了——不是伤心,也算不上多害怕,他还太小,浑浑噩噩不知太多人间滋味,却忽然就觉得想哭,眼泪哗啦啦落下来,将小脸冲出两道粉红的沟。
西番兵踉跄一下,景泰蓝翻身后退,他并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死,却知道此刻自己危险未过,一边哭一边抹着脸一边向烟多的地方跑,小小身影不过一闪,已经没入浓涡。
那西番兵晕倒在地,他没死,景泰蓝毕竟力气太小,也不可能摸准心脏要害,不一会儿,又一个西番兵冲了过来,他身后有乱箭飞射,也不知来处,这人一跤被地上的西番兵绊倒,骂了一声,正要爬起,忽然眼神一直。
面前不远处,有一只小靴子,软缎镶金,缀满宝石!
这人立即伸手去抓。
一只小影子忽然冲出来,抓着个长长的布包,对他眼睛就撒。
一股白雾腾开,都冲到他眼睛里,那人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蹲下,满头满脸的白灰。
小影子奔到他身后,双手抱着一根木棍,使尽全身力气,“砰”一声抡到他耳后。
西番兵应声仰面而倒。
景泰蓝爬上他身子,拿走他手里抓的靴子,托着下巴回想了一下麻麻再三教过的各种整人手段,选了比较好用的一种,把小靴子放到那人胸前,又掏出匕首,从靴子底戳进去,尖头朝上,正好被靴子边挡住。
然后他又躲到一边。
不一会儿,又一个西番兵奔过来,这一处是比较偏僻比较窄的山坳,大部队还在外头,来的人较少,都是被爆炸惊得不辨道路乱撞入的。
这人奔进来,烟气渐渐稀薄,他一眼看见仰面朝天的同伴,胸口一只缀满宝石的靴子!
人为财死,这西番兵眼睛也红了,立即扑过去拿——
“砰。”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正跌在那晕去的西番兵身上,“哧”一声,靴子里藏着的竖着的匕首,瞬间刺入他胸膛。
他身后,一只肥肥的小脚丫伸了出来,脚趾头猥琐的动了动……
半晌,景泰蓝觉得安全了,一跳一跳地出来,伸手从两具交叠的人体间,去抽自己的小靴子。
忽然那胸口中刀趴倒的西番兵,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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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番主帅的屋子里,脚踏弓正对着太史阑后心和李扶舟的前心,都近在咫尺。
坐在对面的耶律靖南,一脸残忍的笑意,跳跃的烛火将他旷朗的神情染上一抹邪气。
此时太史阑和耶律靖南隔桌而坐,桌子边,太史阑右侧,坐着李扶舟,因为他的面前要放置脚踏弓,所以没有桌子遮挡。
太史阑凝视着金剑,忽然道:“你信我么?”
李扶舟似是知道她是对自己说,立即答:“永远。”
“哪怕涉及生死?”
“我很欣喜这样让你知道我对你的信任。”他微笑。
太史阑似乎在出神,随即道:“那么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管。”
“好。”李扶舟果然闭上眼,唇边一抹笑容未散。
耶律靖南有点佩服也有点嫉妒地看着两人,冷笑道:“她骗你闭上眼睛,不过是要你死得舒服些,倒也算有心。”
李扶舟笑而不答,似乎根本不屑辩驳。
太史阑也不理他,手缓缓伸向金剑。
耶律靖南立即坐正,丝毫不敢怠慢地盯紧太史阑,他素来是个谨慎的人,哪怕稳操胜券,也不愿意出现一丝疏忽。
正在此时外头隐约有喧哗,有人似乎快步冲了进来,但守在门外的护卫遵照大帅的嘱咐,坚决地将人拦在门外,耶律靖南有令,此刻谁也不许进门。
士兵们踏弓的脚微微提起,眼神微红嗜血,等待一场射杀。
太史阑的手,抓住了金剑,几乎瞬间,碎裂的金剑开始恢复。
“射!”耶律靖南立即下令。
“咻!”“咻!”
脚踏松开,绷地一声,近在咫尺的利箭射出!
一箭向太史阑后心,一箭向李扶舟前心!
太史阑忽然身子向右大力一歪,左手抓住金剑狠狠向前一推,右手同时大力横甩!
“嚓!”
射向她后心的箭,射入她右肩,刹那间穿骨而出,鲜血飞溅,喷了对面耶律靖南一脸!
“哧。”
太史阑甩出去的右手正撞上射向李扶舟的箭尖!
“散!”
厉喝声里,钢铁箭头刺穿太史阑手掌,去势未绝,眼看要穿过太史阑手掌,再射入李扶舟咽喉。
“破!”太史阑鲜血横流的手掌狠狠一握。
钢铁箭尖,忽然消散!
“咻”一声,箭杆穿过太史阑的掌心,因为瞬间失去箭头,重量改变,运行轨迹随之改变,白色染血箭杆一闪,擦李扶舟颈侧而过,擦出一抹血槽。
而此时,“噗”一声轻响,太史阑左手顺桌推出的金剑,插入了耶律靖南的小腹!
电光火石,瞬息万变!
所有动作同时发生,所有鲜血同时溅开,刹那间太史阑复原、推剑、移身、甩手、摧箭、漫天铺开的鲜血里,以身作盾,瞬间毁箭,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三人同伤!无人死亡!
四面震惊僵硬至无声,连耶律靖南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太史阑的决心,却还不止于此!
她好像不知疼痛,也无视重伤,接下射李扶舟那一箭后,立即狠狠一脚蹬在桌子边,随即自己往旁边角落一滚。
砰一声桌子被蹬动,沉重的桌身,正要撞上耶律靖南小腹的金剑!
只要撞实了,来个对腹穿,耶律靖南必将流血而死!
只在此刻,只在一霎,人人还未跟上她的反应!
桌子倾倒。
撞向金剑。
耶律靖南来不及擦去眼中粘的血迹,直觉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他含血的眸子隐约看见那坚硬的桌角,眼神终于闪过一抹绝望和后悔。
忽然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射入几条黑影,当先一人厉声道:“耶律靖南,受死!”
厉喝声如霹雳炸响,一剑光柱滚滚而来,正冲向那翻起的桌子。
“咔嚓”一声,桌子在触及耶律靖南腹中金剑前一刻,被这刺客劈裂两半!
耶律靖南一怔,忍不住仰天大笑。
“天不亡我!”
被刺杀者喜极若狂,刺客们愣住了。
此时护卫已经反应过来,抢步而上,团团护住了耶律靖南。
滚在墙角满身浴血的太史阑撑臂而起,一眼看见劈裂的桌子,“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功亏一篑,恨海难填!
她装疯、伤友、落城、毁剑、不惜伤自己伤小翠伤李扶舟,费尽心机设连环局,为的就是接近并找机会杀掉耶律靖南,使西番群龙无首,彻底解除北严危机,未想到一切顺利,牺牲已成,在最后一刻,被这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傻逼搅局!
太史阑此刻如果没有重伤,手脚尚自能动,一定会捡起身边任何一样可以杀人的武器,先宰了这群混账!
可是她此刻昏眩、剧痛、穿背的箭犹未取出,只能伏在自己血泊里,因悲愤而一口口咳血。
闯进来的刺客愣了一愣,随即也发觉似乎哪里不对,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悔,却又有几分惊异——耶律靖南竟然已经受伤?谁能在他的主帐内伤了他?四面还有护卫在!这等大功,谁立的?
当先那人目光一扫,便看见一边一直咳嗽的太史阑,“咦”了一声,忽然眼睛一亮,掏出怀里一张画像对了对。
随即他脸色一冷,一挥手令属下形成保卫阵型隔开耶律靖南的护卫,自己长剑一挺,掠向太史阑,人还未到,剑光森森,已经逼向太史阑喉头。
“奉天纪少帅令,捉拿窃夺军权、刺杀府尹之重犯太史阑,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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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里,景泰蓝的脚腕乍然被抓住,惊得他一声尖叫,低头一看,那趴倒的西番兵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迷迷糊糊中伸手抓住了最近的东西便不肯放手,景泰蓝拼命拉扯脚丫子,可是濒死的人力气特别大,他小小人儿哪里抵得过,被一点点拖到那西番兵面前,更要命的是,那士兵竟然伸手在地上摸索自己丢下的刀,看样子准备抡起来给景泰蓝一刀。
小子吓得心胆俱裂,这时候后悔不该学麻麻打架逞能也来不及了,无奈之下手一撒,眼一闭,张嘴大哭:“麻麻!麻麻!十三叔叔,十三叔叔!”
此时四面轰炸之声虽然已绝,但受惊的西番兵摸不清状况四面奔逃,呼喊不断,盖住了景泰蓝细微的童声。
景泰蓝绝望了。
他已经在想,独腿景泰蓝麻麻还要吗?
忽然头顶风声掠过,很急很快,黑影罩了下来,似乎是人影,景泰蓝心中狂喜,全力大叫:“救驾!”
这词儿他经常听侍卫们喊,熟悉,紧张之下顺嘴就溜了出来。
那人影本来要蹿过去,听见这一声惊得身子一歪,低头一看,惊道:“娃娃!”伸手一拎景泰蓝没拎动,他“咦”了一声,才发现景泰蓝的脚腕被抓住了。他这么一拽,连带那士兵的身体都拽起半个。
“滚你娘的!”他骂一声,干脆落下来,蹦一声重重踩在那士兵背上,踩得那士兵鲜血狂喷,连带他底下被压住的那个,眼睛一翻都咽了气。
邰世涛哈哈一笑,在尸首上蹦了两蹦,道:“果然是踩死最痛快,咦,这人怎么会这样受伤?”一低头看见连滚带爬要跑开的景泰蓝,一把将他抓住,道:“你这娃娃好不晓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景泰蓝瞄一眼邰世涛的南齐小军官装扮,头一抬,怔了怔。
眼前的面貌,几分熟悉,几分亲切。
邰世涛和姐姐邰世兰本就有几分相像,太史阑和邰世兰眉目仿佛,景泰蓝这一瞧,顿时触动心情,眼圈一红,抱住了邰世涛的脖子。
邰世涛被这一抱,小小软软身体投怀,淡淡奶香氤氲,他怔了怔,也晕了晕,低头看看小子,不知何时大眼睛里已经蕴了盈盈的水汽,邰世涛瞧着,忽然觉得心疼。
“哭什么,不哭不哭。”他抱住景泰蓝,笑呵呵地哄他,“刚才都没哭,现在哭什么,嗯,这里不能久留啊,西番兵比咱们多,咱们刚才炸了他们的火药,堵了他们的路,毁了密道,现在也该走啦,我带你先到安全地方。”
他心情焦躁,也顾不得先去寻这孩子家人,只想着赶紧带人转移到安全地方,招呼一声,带着自己其余手下就闪了出去。
他这边刚走,那边人影一闪,赵十三掠了过来,刚才景泰蓝一滚下来,赵十三就追了过来,但谷底地方平坦,烟雾浓密,景泰蓝因为身子小,滚到一处狭窄的岔道里,赵十三一时没能找着。
此刻他奔来,第一眼看见地上景泰蓝的华丽小靴子,第二眼看见三具尸体,顿时惊得浑身一颤,连忙翻开那几具尸体,随即坐倒,吐一口长气——还好,没景泰蓝的尸体。
随即他就注意到尸体的伤痕,惊得再次坐起,将尸体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越看眼神越惊异——景泰蓝身上的武器都是他亲手给装上的,他当然认得。
天哪,这三个壮汉,是景泰蓝杀的?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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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大人是谁?”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那几个西番兵怎么回事?”
邰世涛一边背着景泰蓝向外跑,一边还不忘问他问题。
景泰蓝搔搔下巴,回头望望,知道十三叔叔必定在找他,可是他现在不想跟着十三叔叔。
他要知道麻麻怎样了。
“麻麻……”他道,“找麻麻……”
邰世涛想了一阵子才明白这个麻麻是指“娘”,一边奇怪这孩子对母亲的称呼特别,一边道:“那你娘在哪里?”
景泰蓝瞄瞄他,决定不告诉他,自家老娘在西番大营,以免把这傻小子吓跑了。
“前面……前面……”他抱着邰世涛脖子甜甜笑,哄着他。
邰世涛背着他跑了一阵,景泰蓝还在“前面、前面”,眼看出了阴山,走上大路,再绕过一座小山,怕都快到西番兵的地盘了。
邰世涛终于觉得不对,原本还不信这小小孩子会骗人,眼看这方向越来越离奇,他停了脚步。
“你娘到底在哪里?”他道,“再走,就是北严外城,现在已经被西番兵占据。”
景泰蓝瞒无可瞒,只好低下脑袋揉鼻子,呜呜咽咽地道:“麻麻……给西番……捉去了。”
邰世涛怔了怔——给西番兵捉去的普通民女?那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心中涌起一股疼惜的情绪,停了下来,将景泰蓝放在身边,道:“我现在不能带你去救你娘,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我会帮你探听你娘的消息的。”
景泰蓝坐在他身边,垂着大脑袋,看着自己那只光光的小脚丫,不说话,一滴泪珠,要坠不坠地挂在长睫毛上。
邰世涛实在受不了这副丧气猫表情,无奈安抚,“我真的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也要救人……很重要的人……”
“谁?”景泰蓝觉得这世上就没有比他麻麻更重要的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邰世涛笑笑,一边招呼士兵集合休息,吃点干粮补充体力准备作战,一边眯起眼睛,神往地道:“我要救的那个人,是世上最优秀的女子……”
“胡说!”景泰蓝立即反驳,“我麻麻才是世上最优秀的!”
“她决断、干脆、冷静、智慧。”邰世涛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一个如她那样的女子……”
“我麻麻才是智慧的……”景泰蓝反驳,把嚼的干饼子吐在邰世涛脚下。
“她值得全天下所有人敬仰爱慕……”
“我麻麻才是……”景泰蓝不屑扭头。
“她勇敢非凡,敢于承担一切苦难……”
景泰蓝双手托着下巴,咕哝,“我麻麻才是……”
邰世涛笑起来,疼爱地揉揉他脑袋,长吁一声,看着北严的方向,“不知道她怎样了,难为她这么多天,守住北……”
一心抵触不服气的景泰蓝却没仔细听他的话,忽然道:“我和你打个赌。”
“什么?”
“赌你要救的人,和我麻麻,到底谁强。”景泰蓝掰着手指头,“你输了,带我去救我麻麻,我输了……我……我让你做大将军!”
邰世涛先还认真听着,觉得这孩子真是聪明也真是可爱,竟然会使激将计,想要骗他去救人,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扑哧”一笑。
“好,。”他毕竟还是少年,玩笑心起,捏了捏景泰蓝的脸,“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景泰蓝扬起小脸,一脸认真。
邰世涛看着他的神情,心中一动,随即一笑而过,自己都觉得自己想法荒唐,随即他想了想,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反正他想要进入北严,也得先杀入外城,不如就冒点险,直接从西番兵阵中穿过,代他找人好了。
他炸掉了西番这批补充的火药,滚落的山石堵住了那条密道一大半的路,西番这次等待的武器火药以及粮食的支援,泡汤不说,这条密道也不能再用,等于被断了后路,这绝对是大功一件,邰世涛却不满足,在他心里,救出太史阑,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他原准备将景泰蓝托付手下,自己孤身去闯营,手下却一个都不肯,誓死追随,邰世涛无奈,将景泰蓝抱上马,护在自己身前,刚要前行,忽然发现前头烟尘滚滚,有大批人马接近,仔细看装束,却是西番兵。
邰世涛一惊——西番兵出来巡察了?正准备接战,却发现那群士兵丢盔弃甲,衣衫零落,比先前被他炸跑的那批还要狼狈,而烟尘起于他们身后,很明显被人追赶,邰世涛眯眼一看,那烟尘里摇动的旗帜,可不正是南齐的旗?还是天纪军的!
这正是常大贵被容楚空手套白狼骗来的队伍,容楚在进入西番势力范围前,将他的步兵分成三路,穿刺入西番阵营夜袭,他选择的时辰和地点都极为准确,区域之间互相影响,很快造成了西番兵的骚乱,再加上没有及时看到主帅耶律靖南和他麾下副将,群龙无首,很快就出现炸营,随即被常大贵的兵驱赶得到处乱窜,邰世涛遇见的就是其中一支败兵。
这批败兵想躲藏入密道,结果奔到此处,却看见邰世涛虎视眈眈,心知密道已经被发现,前后无路,绝望之下,都向邰世涛冲了过来。
“正愁没机会揍你们,来呀,来呀!”邰世涛哈哈一笑,一把甩了上衣,拍马便迎了上去,人还没到,钢枪已经游龙般挑起了一个西番士兵。
他向来作战悍勇,手下见怪不怪,对面常大贵属下一个副将负责主持此次追击,看这小白脸打起仗来一副不要命架势,倒吓了一跳。赶紧冲上来配合。
两边夹击,西番兵又是惊弓之鸟,没多久就被砍瓜切菜,倒了一地,剩余的发一声喊,换个方向逃跑,邰世涛等人正要追,忽然前头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这阵马蹄声来得诡异,泼风密雨,倏忽而近,显见得都是极品好马,军人都是爱马的,正听着这蹄声悠然神往,随即便见转过山坳的那批西番兵,忽然都嘶叫着一步步倒退回来,一边退一边紧紧握着自己咽喉,脸色发紫,眼神恐惧,退不了几步,砰然倒地,滚了两滚便气绝。
转眼间那跑掉的几十人,都这般退回瞬死,死时浑身僵硬脸色青紫,这诡异一幕,看得邰世涛等人都呆了。
随即蹄声放慢,一群人转过山坳,邰世涛先看见他们飞扬的袍角,忽然浑身一震。
青色锦袍,黑色滚边,滚边上还有一道红色细细的勾牙边——他记得!太史阑在邰家被捕那天,西局太监穿的就是这种袍子!
西局!
再一抬头,邰世涛眼神一缩——那领头的长脸男子,不正是那晚那个欺辱他和太史阑的常公公?
邰世涛怔怔盯着对面的西局太监们,浑身都开始轻微颤抖。
要怎么忘?怎么忘?
怎么忘这些人在那个夜晚闯入邰府,丝毫不容商量地要带走太史阑?
怎么忘这个常公公带一群侍卫,下狠手追捕一个不会武功的太史阑?
怎么忘这个常公公折磨戏耍欺辱姐弟两人,怎么忘那晚太史阑的断骨和鲜血,怎么忘如果不是太史阑喊出了容楚的名字,他早已白骨一堆?
那一夜是他人生转折,他为此离家出走,远赴西凌,拼命出人头地,沙场浴血挣军功,所做一切,都为那夜牛车前,太史阑那句话。
“你我再见,必不再为人欺辱!”
言犹在耳,仇人却已经到了眼前……
邰世涛牙关发出格格轻响,身子微微颤抖,别人还没发现,景泰蓝已经注意到,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邰世涛一低头,看见孩子仰起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神满是困惑,那般困惑浇熄了他满心的激越,他深深吸一口气,从齿缝里低低道:“西!局!”
他声音很低,满腔恨意蕴在齿间,以为没人听见,不想身边小子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西局?”他愕然。
“你不也知道嘛。”景泰蓝往他身后缩了缩,奶声奶气问。
“我当然知道。”邰世涛冷冷道,“我要救的那个人,就曾被西局险些杀死……”
景泰蓝不说话,忽然想起奶娘水娘。那女人影像在脑海里已经模糊,可他记得她的胸,记得她抱自己在怀里,连哭带笑的疯癫。
对面的常公公却没注意邰世涛,邰府相遇那日他本就没正眼看过邰家这小子,几个月来邰世涛也晒黑了,脸上线条更为硬朗英俊,他已经认不出。当然对邰世涛身后暗影里的景泰蓝更不注意。
他在马上,皱眉用一张手帕,擦了擦刚刚施了毒药的手指,顺手将手帕扔了,手掌一翻,出示了一个蓝底银字的牌子,随即淡淡道:“对面,是上府还是天纪,哪位将军?我等西局公公,前来北严公干,既然相逢,便请顺便护送我等进北严。”
常大贵那个副将,和主将一个脾气,看不得对方装模作样,眉毛一挑便要说话,邰世涛忽然上前,赔笑道:“西局公公光降,自当效劳。”
“你小子识相。”常公公点头,这才瞄他一眼,忽然皱眉道,“有点眼熟呀。”
“在下曾在京中求学,想来有幸见过公公。”
常公公随意想了想,无可不可点点头,手一挥,“听说西番主营已经被破?正好,稍后天纪和上府应该就会赶来收拾残局,我等要提前穿过主营办事,速速带路。”
“是。”邰世涛态度恭谦,亲自上前为常公公牵马,引得他的士兵面面相觑。
常公公却很满意,一路上也便纡尊降贵和邰世涛说上几句,邰世涛又曲意逢迎,不一会儿两人已经谈得熟络,只是常公公嘴还是太紧,始终不肯透露自己到底来北严干什么。
邰世涛心中暗暗焦急,他看见西局的太监,便直觉不安,只是西局的太监终究还是训练有素,这话,不是那么好套的。
“喂,你要干嘛?”当他落后一步思索对策时,景泰蓝忽然在他身后用气音问。
“套话啊,真难……”邰世涛下意识答,忽然反应过来,轻拍一下他的脑袋,“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别乱说话!”
景泰蓝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拉了拉他袖子。
邰世涛感觉袖子里被塞了样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金牌,蓝底金字,上书“日宸殿”。
这是当初太史阑在奶娘水娘身上搜到的金牌,先前给景泰蓝整理逃亡行装时也给他塞上了。
邰世涛怔了怔,景泰蓝对着他嘻嘻笑,他并不太清楚这令牌的作用,但当初奶娘要他拿出这令牌,然后两人依此逃出宫廷,他记得路上遇见西局太监,他躲在奶娘怀里,奶娘出示令牌也就被放行了。
邰世涛看看令牌,想起刚才常公公出示的西局令牌,心中忽然一动。
这令牌,是不是也可以号令西局?
不管如何,试试看吧。
邰世涛将牌子系在腰间,放下一半衣襟遮住上端金龙纹样,只露出下面日宸两字,策马追上常公公,故意绕着他走了两圈。
第二圈果然常公公就发现了那令牌,不禁一怔,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随即脸色大变,瞬间对邰世涛神色恭谦,笑道:“失敬,失敬,没想到兄台您也是自己人!”
邰世涛大喜,知道令牌果然有用,当下加意笼络常公公,常公公慑于他“身份”,以为他持有高级令牌,想必另有秘密任务,也不敢多问,但邰世涛问起他的任务,这回他不敢再不回答,凑近邰世涛,神秘兮兮笑道:“兄弟您下问,也没什么好瞒的,我们奉总局命令,前来查看北严军情,如果还在战事之中,则督促天纪上府出兵,随即以北严军事总指挥太史阑守城不力将她问罪。”
邰世涛心中一跳,压低声音问:“如果北严守住了呢?”
“那自然要恭喜她,予她嘉奖,升她职位,让她到西凌首府昭阳城授勋。”常公公咧开嘴角。
邰世涛刚刚放下心。
就听见常公公忽然语气阴森,伸出手掌,狠狠一劈!
“然后以她私通西番为名,秘密逮捕,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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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地正法!”
刺客们说出的四个字,惊得连耶律靖南都跳了一跳。
他愕然看看刺客,再看看太史阑——这女人不是护卫北严的功臣吗?如果不是运气好,刚才她就已经是刺杀敌军主帅的大功臣,怎么天纪的少帅,要将她就地正法?
但耶律靖南已经没有时间惊讶,此时他终于听见外头的厮杀声,从城内各处传来,越来越逼近,无数火把燃起,点点星火,闪耀在漆黑的夜色里。
他惊得顾不得伤势,猛地站起——有人夜袭!这时候哪来的人!是这次刺客带来的?所以他们能闯到这里?
天纪属下的精英执法队队员们却也在面面相觑,他们是执行少帅命令的暗杀队,擅长潜伏和暗杀,并不参与作战,这次来也是一个十人队,一路潜伏而进,自然不是他们干的。
不过这些人这时候回想起来,也觉得这一路闯进来太过顺利,他们本来是打算悄悄穿城而过,并不惊动任何西番士兵,进入北严内城,杀掉太史阑的,结果在接近耶律靖南主营附近,发现有乱象,且护卫人群空虚,临时起意想要刺杀西番大帅,立个大功才冲了进来,不想竟然在这里遇见太史阑。
那现在在外面作战的是谁?城内四面火光,敌人竟然从四面八方进行攻击,一定人数不少。
这几人对视一眼,不管来的是谁,总之都是己方,没什么好担心的。
“拿下他们!”耶律靖南强忍痛苦,拔出腹中金剑,匆匆做了包扎,一边指令手下护卫留下包围这一群人,一边带人转过厅堂——他没空在这里追究,他要出去指挥作战!
耶律靖南的护卫包围上来,天纪那几个刺客眼珠一转,忽然道:“我们来,是要杀太史阑,和我们比起来,她才是你们最大的敌人,你们罢手,让我们杀掉太史阑,然后我们自会退走,不插手此间战事,你们也少牺牲几人,如何?”
那群西番士兵对视一眼,刚才刺客到来那一剑他们也看见了,自知不是对手,实在没必要拿自己小命去填,都默不作声向后退了退,散开包围。
天纪属下那几个暗杀队员哈哈一笑,提剑向太史阑逼去。
太史阑望定他们,眼神中并无畏惧,忽然哑声道:“天纪少帅?纪连城?”
“你是要记住少帅名字,好将来下地狱参拜吗?”领头男子笑道,“也无妨,不过怕你得等最起码一百年。”
太史阑不说话,望定他。
她满脸沾着自己的鲜血,越发衬得眼神黝黑,因为长久没有好眠,黑色瞳仁四周泛着幽幽血色,似一簇簇飞舞的烈焰,她看人的眼神专注、坚定、充满恨恶和杀气,先前的悲愤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杀意,钢铁般,锐利地逼了来。
就是这些人。
就是这些无耻、无用、无情、而又偏偏窃据高位掌握他人生死的人。
就是这些内心里藏满阴私肮脏,只会崩毁而不能重建,却又不愿他人重建的人。
凭什么想要抹杀她?凭什么?
那领头人原本嬉笑自若,头一抬接触到这样奇特而可怕的目光,杀人如麻看管生死的人,竟然也心中一凛,忍不住倒退一步。
随即他惊觉自己的失态,定定神狞笑一声,上前一步,举刀劈下!
“呼!”
蓦然厅堂里卷起一阵风,风声自地上起,转眼就越过那群刺客,风声裹着一条修长的影子,暴起的刹那就已经抵达刺客的背后,随即横肘一击,击出的肘影因为太过凶猛,瞬间凝结成实影,砰然一声,那刺客如被重锤击中,生生被这一肘击得飞起,噗地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肉的鲜血,啪地撞在了墙上,哗啦啦一阵烟尘泻落,墙上生生被撞出一个人形的洞,而那人竟然还嵌在墙内,竟然因为撞入得太深,没有掉落!
厅内一霎那陷入绝对的寂静,那是震惊和恐惧的情绪集合,人们定定地看着那人的后背——已经塌陷下一个拳头大的深坑,可以想见,这人内脏一定全部碎了!
太史阑仰头注视那人,她今天也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一巴掌拍你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砰。”打出那凶狠一肘的李扶舟,停也不停,一个转身,手中忽然多了刚才刺客的剑,他扭身,错步,蓝色的宽袖翻飞而起,剑光如流星,刹那自袖中穿出——
“咻咻”两声,雪亮剑光直直延伸如丝绦,瞬间击中冲在最前面的两人,溅血花数朵,盛开在白色的剑光云浪间。
身姿微斜,衣袖翻舞,剑在肘底的李扶舟,回眸的眼神平静而凌厉,一霎那美如天神。
连太史阑也有些发怔,“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不是也这般风神凛冽,惊艳刹那?
“砰。”
天神忽然自云端坠落,李扶舟身子一晃,似乎要倒,然而最终他只是撑剑慢慢坐下,坐在太史阑身边。
他看起来力竭,其余刺客却不确定他是使诈还是真的受伤,被他连杀三人的手段和剑术所惊,一时不敢上前。
李扶舟也开始咳嗽,一边咳一边却在笑,低低问太史阑,“如何?解气否?”
太史阑注视李扶舟唇侧淡淡血迹,点点头,“解气。”停了停,又道:“太用力了,接下来你怎么办?”
她想起耶律靖南的警告,李扶舟已经被截脉,三个时辰内不能动不能妄动真气,否则后果堪忧,她知道耶律靖南不是虚张声势,真不知道李扶舟刚才是怎么能冲过来,发出那凶狠绝伦一击的。
“哎……”李扶舟似有些出神,想了想笑道,“有时候人着急起来,真真是没狼的。”
太史阑正要说话,忽然李扶舟一把抱住她,向外一滚。
“砰”一声,墙上的尸体连带碎砖大片砸落下来,李扶舟合身一扑,将太史阑护在身下,黄灰色的泥砖砸在两人脸侧,溅了一头一脸蓬蓬的灰,一块碎砖从太史阑颊侧划过,带出一滴朱红鲜血。
“没事吧……”李扶舟捧起她的脸,赶紧用袖子去给她擦拭伤口,又怕袖子染了灰土导致她感染,急急忙忙翻起袖子换干净地方再擦,顺手撕下另一半的干净袖子,要给她包扎掌心伤口。
太史阑咳嗽,按住他的手,低低道:“那么多伤,那么多敌人,你还管这个……”
李扶舟没有停手,只轻轻道:“就算下一刻咱们一起死,我也希望你痛苦能轻一点,少一刻。”
太史阑的手指停了停,李扶舟抬眸对她一笑,只觉得她手指凉,而轻软。
然而此时,醒过神的众人,都已经举刀逼了过来。
“对不住……”李扶舟每说一个字,唇边都不可自控地溢出一点血丝,衬他苍白脸色,平日温和里多几分凄艳,如染血的美玉,“我不能……再救你,但我可以……死在你前面。”
刀光一闪,他忽然抱紧了太史阑,一个翻滚将她藏在自己身下。
而头顶,群刀再次劈下。
太史阑却忽然勉力抬头——她听见啸声——
清越的、绵长的、充满警告的啸声,自城那头响起,像一条长龙,驾云御风,穿越天穹,滚滚而来,起头的那一刻还在天外,尾声已经到了眼前!
有客云外来,啸声动全城。
啸声惊得无数正在和夜袭南齐军作战的西番兵仰头四望,惊得耶律靖南脸色发青拍马遥望,惊得厅堂中正待下杀手的人们,齐齐一震。
就这么一震之间。
呼啦一声风卷门帘,帘子啪嗒甩在墙上,人影一闪,已经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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