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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幼良道对宗主令知之甚少,但对卢栎来说,已经足够多。
起码他知道有座岛叫穿云岛,是宗主自己的地方,历任宗主令持有者都在那里产生。宗主令传承并非根据血缘,而是个人天赋,苗红笑这个奇女子,是由老宗主一手带大,也是历年来唯一的女宗主。
苗红笑跟着老宗主学习,幼时深居浅出,并不闻名于江湖。老宗主突然察觉危险,把苗红笑送到瞿家,将部分事实告知瞿幼良,让他不可说于苗红笑,并积极带动苗红笑过正常生活,若老宗主有归来一日,自然会亲自告诉她。
苗红笑热情开朗,人也长的很漂亮,来到瞿家这个阳盛阴衰的家里,很快引来所有人喜欢。不光同辈的哥哥弟弟,长辈们对她很是疼爱。
苗红笑非常聪明,性格也颇为古灵精怪,在上京城里创下不少传说,也给瞿家带来许多利益,甚至还精准点评他们优缺点,提点他们适当的发展方向……
瞿幼良说话时,卢栎一直静静看着他。看着老爷子眼神温切,语气怀念的说起过去的事。
那些岁月里,苗红笑是个漂亮可人自信张扬又冰雪聪明的姑娘,她视礼俗如无物,敢于男儿比肩,带着哥哥弟弟们胡闹,满上京城到处闯祸,让家中长辈操碎了心。可不管过程多么糟心,最终她总能神奇的扭转局势,不让自己,以及瞿家任何人受一点伤害。
瞿家人的心脏一点点变强,最后甚至有种不动如山,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洒脱。心胸开阔,眼界变宽,眼里的世界也跟着变的不一样……
苗红笑与瞿家本无血缘关系,但在瞿幼良描述里,人生七情充满过往岁月,非常鲜活,那些记忆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牢牢网住,连成不可分割的羁绊。
虽然身上流的血不同,虽然姓氏不同,但他们,是一家人!
卢栎眼睛微热,有种想流泪的冲动,这具身体,并非没有人真心疼爱……
“那爷爷……知道我的存在么?”卢栎有点理不清照苗红笑被安身份该怎么称呼瞿幼良,索性与瞿九一样唤了爷爷。反正苗红笑与瞿家并无血缘关系,按年纪辈份叫声爷爷也合适。
这一声爷爷叫的,瞿幼良瞬间笑眯了眼,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他连连掏衣袋,发现身上没什么好东西,干脆把腰间随时挂着赏人的一袋金珠摘下来塞到卢栎手里,“拿去花着玩!”
卢栎:……您已经给过见面礼了啊!
瞿家看起来很有些财大气粗,想来不缺这点钱,大家开心才最重要。瞿幼良将近七十,长者赐不可辞,卢栎认真道谢,仔细的把金珠袋子收了起来。
瞿幼良相当满意,满意过后又有些不好意思,“以后爷爷再给你好东西……”
卢栎:……
“你刚刚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存在?”瞿幼良想起这个吹胡子瞪眼很不高兴,“当然知道!你抓周还是在咱们家里办的,就在前头正堂!”他怎么会忘记苗红笑的孩子!
卢栎又有些不理解了,既然苗红笑和瞿家关系这么近……“我娘出事时,您知道?”
瞿幼良叹口气,“你娘很聪明,一年两年没觉出不对,四年五年,时间长了不可能没察觉。她嫁人之后,跟着夫婿走天涯,应该也顺便去了解了穿云岛的事,只是这些事与瞿家无关,所以她并未提起。”
“她出事时,我接到一封信,信里她有诸多安排,希望我帮忙。还说自己一定不会出事,但情况紧急,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与瞿家联系。我知道宗主厉害之处,她信里也说的非常为严重,还说若我不照他的话做,她一定会死,而且死不瞑目……我只得答应。”
那封信,其实就是苗红笑对自己后事的安排。说如果出现她去世的消息,请瞿幼良去哪里哪里,收尸骨火化,处理接二连三的各种消息……
“所以你觉得我娘没死?”
“肯定没有!那些尸骨都是假的!”瞿幼良拳头紧握,“阿笑那么好,怎么会死!她答应过会来看我的!”
古人其实并不长寿,瞿幼良的年纪和体格,已经很难得,卢栎一点也不想打破老人期待,只是疑问,“娘亲为何把我放到刘家,交给姨母冯氏,您可知晓?”
“不知道!”瞿幼良说到这事更生气,“明明我瞿家与你娘关系最亲,你要在我这里,一定能长的更好!你奶奶临死前都闭不上眼,特别想看你一眼,就是看不着!”
说着说着瞿幼良情绪更加激动,握住卢栎的手,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脸,好像在确认什么,“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你娘怎么会让你死……”
卢栎怕老人伤心,赶紧靠过去任瞿幼良摸头,笑眯眯摇着他的胳膊,“我很好的,还学了本事,总能吓的别人哇哇叫,爷爷您别担心啦!”
“好好好……小栎子是好孩子!”瞿幼良被逗笑了,但后来还是问,“那刘家对你怎么样?”
卢栎想了想,开始告冯氏的状,说她都不疼他,小时候有时还吃不饱饭,全靠当时好心邻居,日子才过的不错。
老爷子对苗红笑感情很深,见到自己情绪起伏很大,卢栎担心老爷子身体。轻描淡写说一说过去经历,让老爷子以为他过的不错,就是冯氏有点坏,但也没坏到哪里,他还是健健康康好好长大了……应该会好很多。
果然,瞿幼良听完拍着他的手,“那个冯氏恶妇,回头看爷爷收拾他!”
“嗯嗯,爷爷要为我做主,把欺负我的人都打一顿!”
“哈哈哈不错,全打趴下,看谁还敢欺负我孙子!”
老爷子心疼还是心疼的,但看到卢栎精气神足足,还求着他做靠山,他就心情非常好!
“爷爷知道这个冯氏么?”
“不知道。”瞿幼良摇摇头,声音微缓,好像也很不明白,“你娘没亲人,有的只是宗主令手下。”
卢栎点点头,心内有了些猜想。苗红笑遇事没来找关系近的瞿家人,应该是当时情势紧张,她在上京风头很大,担心如果有意外,卢栎送到瞿家就像立了个靶子,不但自身安全不能保证,还会连累瞿家人,索性给他安排另一个地方。
苗红笑有宗主令,宗主令下施恩无数,卢栎猜冯氏,或者其长辈是受恩之人,苗红笑有托,她们不敢不从。至于冯氏为何苛待于他……人和人不一样,有知恩善报的,就有那忘恩负义的。
卢栎在刘家多年,知道冯氏是一乡绅独女,乡绅嫁女后几年,突得急病而死……卢栎大胆猜测受恩者大概是这位乡绅,冯氏可能并不知情。
否则以冯氏性子,凭着与平王府继妃来往,就能拿捏他,若知道苗红笑这一层,大概更了不得。
冯家地处偏僻,家世也不大,卢栎猜测苗红笑如此安排,应该是避免他被外界知道,好保全性命,不想却料错了冯氏为人……
卢栎思考半晌,又问瞿幼良,“爷爷可知我娘为我订了亲?”
“知道,”瞿幼良捋着胡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你娘当时不在上京,只写了封信回来,说为你订了门好亲,信里说了一大堆,偏忘记说人家门户姓名……是哪家姑娘,漂不漂亮?”
“姑娘?”
瞿幼良没听出卢栎话中古怪,哈哈笑着,“你娘说那那孩子长相肖娘,粉妆玉琢的,可好看了!那孩子娘亲与你娘是好友,两人拼酒之后义结金兰,就给你们订下这门亲事……长辈关系好,你以后得贤妻,日子也会过的不错!”
原来这门亲是拼酒拼来的?卢栎眼角直抽。
赵杼好看是好看,但是……粉妆玉琢?卢栎怎么也把这四个字与他联系不到一块。
卢栎明白瞿幼良误会了,但此事已定,而且往后日子还长,瞒着老爷子好像不太好……他微微侧首,“赵杼。”
瞿幼良没明白,“啊?”
“平王……赵杼。”
瞿幼良根本没把俩人想一块去,“我知道平王名讳啊,但他与你之事有何关系?”
“与我订亲的……”卢栎浅浅一笑,“就是平王赵杼。”
瞿幼良愣了半晌,突然跳起来,“你说什么!”
卢栎赶紧站起来扶住老爷子,同时拍抚他的背给他顺气,“就是我们……订亲了。”
“堂堂平王,竟然强抢民女……啊呸,民男!”瞿幼良撸袖子就往外跑,“老夫跟他拼了!阎王敌鬼见愁又如何,敢欺负我孙子,老夫要一头撞死到他王府门前!”
“爷爷——”卢栎大急,可惜用尽力气也没能拽住瞿幼良。
老爷子这一激动,声音几可震天,瞿家人现在还在外堂开茶话会,就等着老爷子说完话,他们好跟弟弟亲近亲近,顺便再喝点小酒玩一会儿,听到老爷子怒吼,以为出事了,哗啦一下子就围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别看瞿幼良年纪不小,力气却很大,大手一挥,把卢栎拎到后头,振臂高呼,“孩儿们,抄家伙!”
瞿家兄弟吼声震天,“是!”
瞿幼良又喊,“跟老夫去灭了平王!”
瞿家兄弟们喊是的声音低了下去,“……爷爷,平王可不好惹。”
瞿幼良瞪眼,“他要掳你们弟弟做媳妇!关起来天天打!”
这还得了,瞿家兄弟们眼睛立刻红了,振臂高呼,“灭!敢欺负小栎子,就从咱们尸体上踩过去!”
群雄激愤。
……
卢栎只是认为,他要认瞿家做亲戚,有些事便不好相瞒,但他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而且他身板不如瞿家人壮,再怎么用力也挤不过去,怎么高喊声音也会淹没在瞿家兄弟震天吼声中,根本没有人听他解释!
这群人之前把他围在世界中心,巴巴盼着他说话,现在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个个撸袖子抄家伙,连誓师大会都不开,看架式马上就要往外奔,血溅平王府了!
卢栎:……这么单纯的人,真能屹立数年不倒,得尽皇宠么?
正头疼怎么把这群人安抚下去,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你们要把本王如何?”
这道声音低沉微暗,带着夜色的森寒,上位者的威压,存在感十足……正是赵杼。
瞿家人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家院子,穿着王爷常服,月光下气势不减,杀气翻涌的平王,齐齐一愣。但也只是瞬间,瞿幼良率先冲上前来,眼睛瞪的溜圆,“你休想抢走我孙子!”
赵杼眯眼,“你孙子是——”
后面的‘什么东西’还没说出,卢栎已经在人群后高呼他名字,“赵杼!”
卢栎一边喊,一边往里挤,可惜瞿家人太多,他挤不出去……
“卢栎!”赵杼看死人一般的视线扫过瞿家人,这群人把他媳妇怎么了!卢栎要是伤一根毫毛,这些人都不用活了!
还是瞿九机灵,帮忙挤出一条路来,放卢栎过去。
天可怜见,他刚刚也很想反对,可是大家都太激动,他的话根本没人听啊!
卢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冲到最前面,双臂一张——
赵杼稳稳把他接住,抱在怀中。
卢栎觉得今夜闹剧难破,索性咬咬牙,众目睽睽之下,凑过去亲了亲赵杼嘴唇。
瞬间两边人都愣了。
瞿家人眼睛齐齐瞪圆,嘴巴大张,几乎都不会说话了,他们看到了什么!!!!
赵杼也诧异的看着卢栎。二人相处时,卢栎不失热情,但到人前总会很害羞,不肯与他过于亲近,现在这是什么福利?
卢栎亲完,清咳一声,指着瞿家人对赵杼说,“这是我的娘家人,不许你对他们凶!”
说完又看向瞿家人,“就是这样……我与赵杼早已订亲,如今感情甚笃,或将不日成亲,届时还需要大家帮忙……”
瞿家人齐齐一懵。
刚刚回来,嫩嫩的软软的可爱弟弟,他们还没来得及疼爱,就被人叼走了!叼走弟弟的还是这么一大匹恶狼!瞿家兄弟们心内简直在滴血,非常不想相信事实,还是很想剁了赵杼!
以往那个众人敬仰,高高在上不敢多看两眼的平王,现在怎么看怎么可恶,而且一点也不怕了呢!
瞿幼良还愣在原地没动,看样子是没想通。
卢栎自觉闯了大祸,不敢再留在原地刺激大家,抱住赵杼脖子,小声道,“咱们走吧。”
赵杼自然听话,本来他过来就是接媳妇回家的。
卢栎一边跟赵杼往外走,一边与瞿家人辞别,还不忘甜甜叫几声爷爷,“我过两天还要来找您,您可不能生我气啊……您是我爷爷呢!”
二人身影很快消失,瞿家安静非常,院子里掉根针估计都能听到。
瞿九上前温声安慰瞿幼良,“爷爷,小栎子与平王感情很好,平王很护着他的……可平王府那一位——可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就快成亲,您要不挺起腰杆护着小栎子……”
那一个当众亲吻,已经让瞿幼良明白了卢栎心意,老爷子震惊非常,一点也不想相信,可卢栎喜欢,旁人就管不了,就像当年他娘,夫婿也是她自己选的。
而且这亲事,还是苗红笑给他订的……瞿幼良很想骂苗红笑一句哪根筋搭错了,可听瞿九提起平王府继太妃,立刻瞪眼睛,“她敢!”
是的,比卢栎喜欢男人,这个男人正好是他娘帮他订下更重要的,是将要面对的恶婆婆!
以为卢栎没娘家人好欺负是吧,他就就那恶婆娘看看,他瞿老头的厉害!
……
卢栎拽着赵杼在瞿家外面转悠两圈,见瞿家没出什么大动静,暗卫们也送来一切平安的消息后,卢栎才松口气,与赵杼离开。
赵杼想起之前那个吻,抱住卢栎在月下亲吻良久,才满足放开,“今日收获如何?”
卢栎仔细与他讲说从瞿幼良那里知道的过往,与他讨论自己的猜想。
赵杼听完颌首,“我与你猜测相同,你娘行事有自己考量,大概当时局势非常紧张。”
“我觉得……我娘大概不会故意把我配给男人,应该是与你娘之间有别的计划。”赵杼之前坦诚过不知道苗红笑之事,卢栎对比之后得出此结果。
比如只有暂时这样才能避灾,等他们成长后再想办法解决什么的。
赵杼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反正到事情到现在,已经板上钉钉砸实了!他拥紧卢栎,占有欲十足,“你是我的。”
卢栎其实也没为这问题烦恼,只是偶然想到,他摸摸赵杼的脸,“嗯,你也是我的。”
两人腻了一阵,卢栎长长叹气,“可惜关于我父亲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
赵杼亲了亲他额头,“以后时间很长。”
“这倒是。”月光下,卢栎笑容灿烂无比,似能照亮人心房。
……
卢栎正在思索冯氏之事是否如他猜测,拜托赵杼去查一查冯氏家族的事,暗卫们就送来一条他不怎么喜欢的消息。
冯氏正往上京方向走。
而且大张旗鼓,姿态招摇,说是要为卢栎与平王府商谈成亲之事。
卢栎直觉这里面有什么事,眉头紧皱,赵杼却冷嗤一声,把他拥入怀里,“有我在,怕什么!”
卢栎叹口气,他倒是不怕,就是觉得……很麻烦么。
……
岂知他还没等到冯氏,先在路上遇到了赵杼同父异母弟弟赵析。
许是出门没看黄历,这天对卢栎来说,真是极为忙碌的一天。
这天赵杼被太嘉帝叫进宫,卢栎坐着无聊,带着胡薇薇出门逛,走入街市没一会儿,就偶遇赵析。
赵析锦帽华衣,连靴子上都缀着宝石,可谓通身富贵。他矜傲的带着下人阻住卢栎路时,卢栎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可这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卢栎拱手问道,“阁下是——”
赵析眼睛微眯,削薄朱唇开合,“怎么,先生不认得我了?”
阴冷语气证明来者不善。卢栎便也不客气,声音冷下去,“我应该认识阁下么?”
“有些人总是自视过高,自不量力,以为抱住金灿灿的大粗腿,就能自此登高望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真是可惜,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我哥早订有未婚妻,目前正谈婚论嫁,我劝你有点自知之名,离我哥远些!”
赵析语气非常不客气。自打赵杼返回上京,就像变了人似的,以往他找机会与哥哥亲近,赵杼就算不喜欢,也没冷面推开,可打去年底开始,就不一样了,赵杼特别烦他这个弟弟。
后来他才知道,赵杼金屋藏娇,有了个相好。
为了这个相好,他还警告自己与母亲,不准接近,不准耍心机手段,甚至春猎那么大的事,他都把自己与母亲关在府里,不让出去!
他从未听说过卢栎此人,稍做打听,只知道是个行贱行的仵作,不知道哪个山头爬出来的,人贱身份也贱,连做的事都贱!这样的人,赵杼还护着!
这种人一般也没什么见识,他催车到卢栎园子外面,想表现亲切一点,见见卢栎哄哄他,看看能不能掌握,做点对自己与母亲有利的事,谁知道这贱人明明看到他了,却不上前问候!
不上前也就罢了,还让下人过来驱赶!
那时若不是赵杼身影远远出现……
这样不懂眼色地份低贱的人,赵析本来都不屑教训,可今日与人做赌输了,心气特别不顺,这人还敢撞上来!
他想起母亲提起,赵杼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未婚妻要来,索性就恶心恶心卢栎,也让他知道害怕,王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若是卢栎识趣,知道巴结他……他不介意给些好处,大家好合作。
卢栎的回答是:直接调头离开。
根本不想和这人说话。
赵析一急,伸手去拽卢栎袖子——
却“啪”的一声,被人打了下来。
“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本少爷的朋友!”沈万沙手握玉扇,横到他面前,双眉竖起,目露凶光。
赵析看着手上瞬间肿起的红痕,阴阴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