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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谁一路跟随,总在关键时候,卡着点抛线索出来?”
“是谁,在近处窥伺我们动作,试图引导我们方向?”
“是谁,有方便的身份和时间作案?”
卢栎连提三个问题,阳光在他眼睛里跳跃,“这个人,就在我们身边!”
赵杼看着卢栎,像是想起什么,眼睛瞬间眯起,“是他!”
沈万沙不明白,急的抓耳挠腮,差点跳起来,“是谁是谁是谁啊——”
“他的口供,将疑点引向瑶情;他偶然出现,拐弯抹角提醒我们注意郭阳,你还因此怀疑寿安伯郭威爱子心切,为子杀人;我们寻找线索再返现场,他指出没藏禄偶尔会去的宅子……”
卢栎一桩桩一件件将事情说出,沈万沙立刻捂了嘴,眼睛睁的溜圆,“巴巴巴正!”
“没错。”卢栎微微颌首,神色凝重。
沈万沙眨着眼睛摆着手,“可是……他是笨蛋啊!”他至今仍然记得,初见面时巴正在他们面前摔倒撞柱的狼狈样子。这桩案子这么诡异,作案人一定很聪明!
“笨人装聪明不容易,聪明人装笨却不难。”赵杼冷嗤一笑,“别人耍着咱们玩呢。”
沈万沙还是有些犹豫,“可咱们怀疑瑶情,也是因为相少卿供言说,白河大石喜欢瑶情啊。”
“相少卿也是巴正请来的,就算是事实,也是巴正故意引导。”
卢栎提醒沈万沙,“你想想,我们街上偶遇巴正那日,你为什么突然会怀疑郭威为宠郭阳,替子杀人?”
沈万沙脱口而出,“因为郭阳纨绔,仗父亲势大横行霸道欺负人,想强占别人订下的酒楼!”
“是么?”卢栎眸光跳动,“你再仔细想想。”
沈万沙下意识摸下巴咬唇,歪头回想……突然,他猛一拍桌子,“因为巴正说:‘总有那么些纨绔,仗着家世好父亲疼,肆意挑事’!”
卢栎笑道:“他还摆出委屈无奈的苦脸,让你特别同情。”这一点很重要,让他们有了先入为主的预想,再去看现场时……感觉就更深了。
沈万沙很愤怒,“他怎么能这样!”
“不只这个,”卢栎再次提醒,“我们再去火烧现场寻找线索时,他提供给我们没藏禄偶尔会去那个宅子时,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沈万沙想了想,猛力摇头,他是真忘了。
“你问他有关没藏禄的线索,哪怕一点点也行,他非常为难的说了异族人会在外面聚众玩乐,没藏禄偶尔会去。”
“对对,就是这样!”那天因为巴正表情苦巴巴,他还被小伙伴误会欺负巴正,沈万沙想起来就特别生气,“他一定是故意的!”
“是。而且他后面还说了一句话,很关键,”卢栎声音微微拉长,语速略慢,“他说:‘知道是知道,但不一定是几位想找的地方’。”
“这话听起来好像不自信,又或者想吊我们胃口,让我们加重想过去一看的心思,但是——”
沈万沙这时醍醐灌顶般,又拍着桌子大喊一声,“他怎么知道那地方是不是我们想找的!”
“对,这话看似怎么理解都行,但若他心内没想法,直接讲述便可,不会有后面这半句。”卢栎微微阖眸,这大概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是微小一点,并不起眼,可若疑点一一浮现,往回推敲,就能看出个中不对。一处不对,两处不对,数处不对……嫌疑人就有了。
卢栎之前总觉得本案有疏漏之处,原来是在这里,嫌疑人一直在他身边……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好。
头上一暖,卢栎睁开眼睛,看到赵杼微笑的脸,“你做的很好。”
暖意一点点流过心间,卢栎任他揉头,咧嘴送出一个灿烂笑容。其实只要案子能破,别的一点也不重要,自己也很开心的!
脑中把细节过一遍,卢栎又想起一事,蹙眉与赵杼说,“你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密道里有一个给我倒茶的男人,我觉得身影很熟悉?”
赵杼颌首,“你当时视力受限,看不到那人什么样子,穿了什么衣服,因为人没说话,你甚至连声音都没听到,只觉得身形有些熟悉。”
“现在想想……那人身影与巴正有些像,说不定就是他。”没有对比人时,卢栎只觉得身形熟悉,有了对比人物,两厢放一起……身影是重合的。
“但当时我意识有些不清,不一定正确。”
赵杼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我会仔细查探。”
经卢栎提醒,沈万沙脑子里把整个案子过了一遍,眼睛立刻亮了,“那咱们立刻去抓人!”
因事涉异族藏宝联盟组织,不仅隔着国家民族,还隔着重大利益,有些地方比较微妙,赵杼没让卢栎沈万沙跟着,自己亲自带手下制定计划……
一切安排好后,他与卢栎沈万沙道别,叮嘱他们注意安全,便离开了。
……
卢栎二人便在园子里与大白玩。
沈万沙甩着胳膊把骨头形状的布包丢到远处,见大白颠颠去追,哈哈直乐,“大白真傻,这游戏玩多少回了也不腻。”
“它喜欢你送的骨头布包。”卢栎也笑,“有天胡薇薇把骨头布包藏起来了,大白追着她咬了一天。”
“噗——”沈万沙笑的嘴都合不上,“胡薇薇没受伤吧。”
“没有,她就是无聊逗狗玩,顺便练练轻功。”
沈万沙想起一个画面更乐,“她没把大白抡起来摔打练力气,咱们就该感谢她了!”
卢栎微怔,想想那个画面太残酷,同情的看了看四只爪子几乎腾空,跑疯了大白,“嗯……也是。”
沈万沙乐完,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想起了案子,而且这次,还给他想出一个疑点,“巴正他……怎么知道郭阳那天要闹,又怎么会确定一定能碰上咱们?”
若说将线索指向瑶情是故意,后来指出秘宅是因为偷听了他们说话,巴正不指出他们也会翻出来,那郭阳闹事这件事,完全是意外么。
“聪明人做事,永远不会没计划。”卢栎微微眯眼,“对方可能一直在关注我们,见我们外出,立刻开始行动。他们可能有办法诱郭阳过去,至于异族人……对方就更好控制了。”
沈万沙歪头想了想,“可是这样……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每一个时间点都卡的那么准,说明对方力量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卢栎微叹口气,“这个组织很不寻常……日后我们要更加小心。”
沈万沙皱着小眉毛,心也微微提了起来。
前面的路好像不好走,总散发着危险感觉,干脆他不考虑了,把摘星给诓过来?
……
整整两天两夜,赵杼才回来。
这一次可谓收获颇丰,他仔细向卢栎二人讲述了经过。
如果事实与他们猜测一致,想知道一切,抓捕巴正就不能明着来。因为此人若是异族藏宝组织联盟的执法者,一定很受组织信任,打草惊蛇可是不好,遂赵杼设计,悄悄循着时机绑走了巴正,还设了局,让人们以为巴正得了休沐,正在家里休息。
时间很紧,赵杼连夜审问巴正,此人招供不痛快,他便让人用刑……
巴正此人,是蒲甘乞蓝部人,二十年前与父亲一同与使团出使大夏,结果使团内讧,父亡。父亲死后,巴正不受国人待见,使团返国时,遗弃了他。当时鸿胪馆理事看他可怜,收留了他,馆里一众管事没事时对他也很是照顾,他便顺利留了下来。
本来这样的经历应该会让他更加感激大夏。
他虽是异族人,不能被大夏重用做重臣掌朝政,不能做武将成就一世功名,但只要踏踏实实做事,鸿胪馆里,总有他一席之地。
可他不甘心,被族人抛弃,在大夏又不能得志,觉得一身抱负无法实现,珠玉蒙尘实在可惜,用尽心机,睁大眼睛,给自己找了个师父。
这个师父,就是异族藏宝联盟组织的人……
巴正说藏宝图一事一直在流传,但少有人重视,直到近十年,此事才被证实,藏宝组织成立。组织内权限划分的非常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这片地头的事,其它地方并不知情。
辽人金炎木,西夏人没藏禄,东瀛人白河大石,的确都是他杀的,起因也确如卢栎几人推测,这几人私藏消息。
金炎木武功路数奇诡,见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死相极为痛苦,特别害怕哪一天也这么死,所以根据规矩,巴正就使他心脉断裂。为了增加效果,还给他喂了毒。
巴正之前与此人有些不和,心内愤愤,趁人没死时将人痛打一顿,还专门冲脸打……所以最后卢栎看到的尸体,面部肿胀淤痕是真的,胸前小腹痕迹是造的假。
巴正计划很周密,趁着金炎木单独行动时把人制服弄死,放到义庄,刚想找人做局,就见孙强兄妹把生父尸体抛过来,嘴脸还特别丑恶……心内登时有了主意。
那外乡商人是巴正手下,因自己不方便出面,他派了此人出来哄骗献计,作假后的尸体也是这手下调换的。讹诈目标定在沈万沙身上,是因为沈万沙真的不在乎钱,而且上元夜一定会与柴郡主出来,这事都成了习惯,稍微注意点消息的上京人都知道……
巴正打算着,此事若进展顺利,就让孙强兄弟埋了金炎木,他回头把那孙强兄妹亲父尸身再一埋——孙强兄妹回头找不到亲爹尸身,不明白事实真相,自己又跟着做坏事占了便宜,必然不敢胡乱说话……
金炎木就会永久消失,任谁都找不到。
……
没藏禄就更好办了,这人怕毒。春猎时巴正也是随行人员,他给人印象踏实胆小,做事负责认真,带钩吻嫩芽进场时,说是清热茶叶用来冲泡水喝的,谁也没怀疑。
巴正轻轻松松找到没藏禄,带了熟食给他吃,再让他喝口‘茶’消化消化,没藏禄没提防就中了招。察觉不对时也想与巴正动手,可惜中毒已深,无力回天。
二人纠缠时,没藏禄身上蹭到了巴正袖间朱砂,巴正那天有一个差使就是帮忙在贡点上点颜色,此出现疑点太大,他干脆给没藏禄换了衣服,才进行下一步。
巴正把尸体找地方放好,弄成别人没来过的样子,再返回想办法引人前去做局,谁知道瞿九一行那么巧的撞了过去,而卢栎也在……
尤其赵杼与皇上又先后出现,巴正便知道不能再后续行动,只好关注案件消息,并期盼此案大夏人破不了。
……
杀白河大石也不难,这人怕火,不过这人武功不低,若让他清醒的面对火,同时不能反抗,还需要另外的手段控制。
巴正在白河大石逛的街上画上只有组织里才会知道的信号,见白河大石匆匆回来,立刻把他拉到当日休息,一定不会有人的小楼内,说自己不小心听到一些不利消息,但又害怕不敢说,便来问问白河大石意见。
白河大石知道他一向胆小,并不多做提防,自做聪明的套巴正的话,并没有注意巴正给他带的生鱼片和茶水是有问题的……
巴正顺利让白河大石中了毒,并将白河大石房间里的桐油搬过来,洒在小楼各处,甚至他身边,告诉他:等一会儿就会点火哟。
桐油很危险,若保管不当,比如温度太高,湿度太小时,或可引发自燃。巴正就是要白河大石享受这种恐惧,他点了白河大石的穴,让他发不出声音,就出门,迎接赵杼一行去了。
是的,巴正非常忙,一边杀人,还能一边演戏,并且让人看不出异样,他对此非常得意。
故意在赵杼三人面前卖蠢受伤见血,实际上也是为了去确认,小楼里的火燃起来没有……
当然,最后验尸结果白河大石死亡原因为中毒,并非火烧,大概是因为巴正把白河大石制服后并没有再次确认他有没有活着,直接在认为合适的时间让火烧了起来,而这时白河大石已经先被毒死了……
巴正行动会轻轻松松成功,也是有原因的。
其一,执法人身份唯有上层知道,相同等级,或更下一级是不知道的,遂他靠近的时候,别人会以为只是身份一样的办事人,并不会过于提防,很容易亲近起来。
其二,他有整个组织做后盾,杀人是他自己杀,可资源,做计划,擅后,都有组织兜着。
其三,他师父教给他的武功路数诡异,只要不轻易出手,任谁也看不出他会武功。
其四,任何帮他的人,一旦暴露,被官府盯上,可以不用征求上层意见,直接灭口。比如那个假扮外地商人,给孙氏兄妹献计的手下,以及那个用来迷惑视线,没什么职业操守,竟然顺手牵羊的络腮胡矮胖子。
……
赵杼觉得巴正有未尽之言,直接加大用刑力度,果然又问出一个关键信息:此次死者三人被杀,并非只是因为他们私藏消息那么简单,他们其中一人,偷了组织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张藏宝图!
“所以……此组织手里仅有一张的藏宝图,丢了?”卢栎非常惊讶。
“对。”赵杼眯眼,“他还道组织里知道另外几张藏宝图下落,正在寻找,只是这下落是何处,他身份太低,未被告知。”
“那他师父是谁,他的同僚,上级都有谁,他招了没?”
“没有,”赵杼冷笑一声,“逼急了,他就说是寿安伯郭威,或者瞿家家主。”
“啊?”沈万沙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不可能!瞿家都是脑子简单,性格冲动的家伙,才没那么聪明!”
卢栎笑眯眯看过去,沈万沙急急摆手,“小栎子你信我啊,瞿家人真没那么聪明!”
“我信。”卢栎笑完,又偏头看赵杼,“这口供,好像有点像故意咬人。”
赵杼目光微敛,“是,这件事我在写奏折时会仔细点明。”他握住卢栎的手,轻轻揉抚,“巴正还招供,那个组织确认我手上有藏宝图,也试探出你对我的重要性。他们觉得从我手里直接抢不可能抢的过,所以打算用你……”
卢栎眼睛微张,“他们还会抓我?”来威胁赵杼!
赵杼轻轻拥住他,“我会护着你的……”
沈万沙不想打扰二人亲密温存,但心中有问题实在憋的难受,他凑过来问,“王爷,那死者三人手里的藏宝图,找到没有?”
赵杼脸一黑,放开卢栎,语气颇为不善,“没有。”
“那去哪里了呀……”沈万沙长长叹气,觉得这事好可惜。
卢栎过去摸摸他的头,“没关系,总会找到的。”
“也是……”沈万沙被小伙伴一安慰便释怀了,看向赵杼的眼睛亮晶晶,满满都是佩服,“王爷好厉害,巴正那么狡猾,也能让他招供呢!”
卢栎觉得这话很对,看向赵杼的眼睛也带着光。
赵杼眉梢微挑,下巴高高抬起,表情矜傲又冷酷,好像在说多大点事,值得你们如此,本王就是这么厉害!
卢栎:……
窗外邢左想起问供时情形小脸就白了,哆嗦着往洪右的方向靠:“王爷竟然想出那样的大刑,想想就害怕……”
洪右摸摸他的头,“乖,你忠心就不会受到那些。”
“我当然忠心!”邢左看着房间里卢栎的身影,眼神坚定,“一辈子忠心王妃!”
洪右:……
好像……也很对?
王妃卢栎现在很关心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能过堂?”
“明日。”赵杼神色淡然。
沈万沙很担心,“要把藏宝图的事公诸天下么?”好像有点危险呐。
“只说此异族三人被杀案,不涉藏宝一事。”
“巴正会配合?”
赵杼冷笑,声音森寒,“他不敢不配合。”
熬不过大刑,除了师父组织成员没招,其它只要知道的事就说了个底掉……形势已经转变。赵杼让他只说杀人之事,不提藏宝图,他就不敢说。
因为若他招出藏宝图之事,组织肯定不会放过他,他会死的很难看,现在这样,组织只会认为他熬不过大刑,招了杀人一事……
沈万沙又问,“那个组织会救他么?”
“不会,”卢栎微微叹气,“大概担心他说出更多,会杀他灭口。”
赵杼眯眼,“不错,本王等的就是这个!”
就怕这些人不来,只要来了,他抓到的人更多,拷问出的消息也就更多!巴正不开口没关系,他总能找到开口的人!
沈万沙看看赵杼,再看看卢栎,听懂二人言谈间的意思,小鼻子皱了皱,“那为什么不再多多用刑,继续拷问巴正?”
“此人身份特殊,失踪时间太长会引起异族藏宝组织注意,扣他的时间越短,越能表明我们没能问到更多东西。”这个问题卢栎直接替赵杼答了,脸上笑容也非常灿烂,“而且,皇上不是还给了个破案期限么?异族人以为我们不可能破案,现在……可是打脸了。”
沈万沙一听这话,立刻高兴了,两只眼睛噌噌放光,“对啊,让他们看看咱们有多厉害!哪里需要一个月,半个月就能破了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跳起来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连喊,“我走啦!明天过堂,我得回去挑衣服,看穿哪身好,闪死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异族人!”
卢栎急急叮嘱:“你倒是跑慢点,别给摔倒了!”
同时心内吐槽,少爷的衣服,还用挑么?
哪件不是金光闪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