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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早上,成君和陆仁洲都耗在鸽舍屋顶。阳光软洋洋地笼罩下来,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拢在怀里。成君戴着手套围巾帽子,蹲在地上,只露出半张脸,“陆陆,你跟我哥是不是吵架了?”
“怎么了?”陆仁洲回头,阳光将他的轮廓镶了一道金边,高大挺拔。
“我早知道他不喜欢我来江林,他最后那么爽快地答应,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成君眯着眼望他,笑得很了然。
陆仁洲笑笑,教她用红色旗,强制鸽子飞行,“动物和人一样,总是有惰性,必要时候要学会使用强硬手段。当然要控制得当,在你和对方都可接受的能力极限以内,不要物极必反。”
陆仁洲将红色旗插在屋顶,用杆子将想要偷懒的鸽子赶走,看着它们飞远后,对成君说了以上一番话。
成君“嘿嘿”笑,“你在教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在教你使用正当手段,实现自己的目的。”陆仁洲缓步走过去,将她拉起来,笑骂,“谁让你不择手段了?”
成君摇头,“我还学会了,战场无父子赌场无兄弟。你对鸽子都下狠手了!”
陆仁洲挑挑眉,“我是为了提高它们的飞翔能力,这是它们一生最重要的事。就像我会要求你好好念书,这也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走吧,年夜饭前,我们来看看你的寒假作业。”
“我都要转学了,还做那个干嘛?”成君抗议。
“知识无国界。”陆仁洲无比温柔道。
“……”成君一晃眼,心跳又一次失速。
陆仁洲说到做到,真就拖她回书房做练习。成君做完一张卷子后,小儿女心思完全没了,对他只剩忿恨了。
中间,陆仁洲出去打了个电话,成君撒腿就跑去厨房缠着钟叔,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吃饭。没问完,就又被揪着衣领回书房。陆仁洲不容置喙道:“再做一个小时,十一点半才吃饭。”
成君抠着书房门框不肯进去,捂着胸口喊疼。
“又不是脑仁疼,”“陆仁洲勾勾唇角,“你现在要静养,多做题,修身养性。”
大年夜啊,你杀我这么多脑细胞!成君愤懑。
最终还是被他按着又磕磕碰碰地做了半张英语卷子,吃饭的时候,成君犹如没见过世面的大猩猩,看见钟叔随便炒的一个小青菜都兴奋地嗷嗷直叫。
陆仁洲对钟叔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她了,瞧她重见天日的模样。”
三人吃过饭,远处已经有人放鞭炮。收鸽后,陆仁洲已经拿着车钥匙走出院子,成君突然说要等一下。
不等陆仁洲问话,她就直接上鸽舍顶。陆仁洲站在院门外,看见她将黄色旗插在屋顶,屋顶起风了,那支旗迎风飘起来。
她在唤鸽入舍。
陆仁洲望着她,沉默不语,眼里闪过一丝痛意。
钟叔不解,“鸽子都回来了,成君在做什么?”
她站在屋顶,用他教过的手势对着口中吹了几声口哨,热闹的鞭炮声中听不太清楚。
那天之后,她一直没再提起小灰。
陆仁洲黑如曜石的眼眸,深邃平静地凝视她一系列毫无意义的举动。他回头对钟叔声色平稳道:“先上车吧。”
成君很快跑出来,坐进车里时,还哈着气笑喊:“好冷好冷。”
钟叔把她落下的手套递给她,陆仁洲沉默着发动车子。
陆妈妈知道他们要回来,坐在客厅里,听见院子的车声就笑着走出来。成君下车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她高兴地揽着成君的肩膀进屋。
陆妈妈给家里的阿姨放了假,等陆仁洲他们一回来,就亲自动手准备年夜饭。成君不粘着陆仁洲了,直奔厨房,洗洗这个菜,刷刷那个碗,一会儿又讲个笑话,把陆妈妈逗得直笑。
陆仁洲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陆妈妈指指楼上书房,“等你一早上了,记着好好说话,别惹你爸生气。”
陆仁洲还未开口,成君先乐了,“”
陆仁洲斜了她一眼,转身上楼。成君笑嘻嘻地问陆妈妈,“陆哥哥为什么惹陆爸爸生气了?”
陆妈妈迟疑了一下,又低下头仔细地择菜,笑着答:“工作上的事,你不懂。把那个碗递过来给我。”
成君“哦”了一声,转了转眼睛,没再问下去。
陆妈妈做好最后一道菜,陆仁洲才从书房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成君把手上的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又翘着手指拈了一块跑到他面前。陆妈妈好笑地看着陆仁洲傲娇地拒绝,“你洗手了没?”
成君嘴里鼓鼓的,另一只油腻腻地手作势要去抓他的胳膊。陆仁洲忙低下头,皱着眉咬住排骨。成君把骨头吐出来,笑眯眯地舔了一下拇指和食指。
陆仁洲看着她干净的手指问:“你刚也这么舔过?”
成君背过身笑得更欢了,“当然了,味道不能更赞。”
钟叔从外面进来,就看到陆仁洲一口咬着排骨,蹙着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很是诡异地走回客厅。
过了一会儿,陆爸爸也下楼,成君站在厨房门口乖巧地叫他。陆爸爸不苟言笑,只对她微微颔首。成君缩缩脖子感叹,陆仁洲还是像陆妈妈多一点,幸好幸好。
老宅不像在鸽舍那边,时不时有鞭炮声响。天色渐渐暗了,别墅区安静地跟往常没有区别。陆妈妈摆了一桌的饭菜,几人落座,成君眼尖地看见钟叔要往小院走,喊:“钟叔,吃饭了!”
饭桌上其他人愣了一下,倒是钟叔自己先反应过来,“你们先吃,我去外面看看。”
成君扭头看陆仁洲,他夹了菜到她碗里,轻声说:“快吃,等下还要回鸽舍。”
陆爸爸脸色不太好看,陆妈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钟叔对陆仁洲一直是该说说,甚至有时候会使唤陆仁洲去洗碗,而且一直是跟他们同桌吃饭,成君已经习惯,从未想过他的身份。成君不再多话,陆仁洲又夹了几块排骨到她碗里。
她心里惦记钟叔,埋着头吃得很快,想尽快回鸽舍。可惜事与愿违,帮陆妈妈收拾好厨房后,她擦擦手给成君泡了杯茶后,把陆仁洲叫到楼上。
成君站在楼梯口,两手抓住扶手,仰头望着楼上他们身影消失的方向,脚一下一下踢台阶。
“成君,过来坐。”陆爸爸在客厅叫她。
成君慢吞吞地挪过去,“陆爸爸。”
陆爸爸示意她坐下,随意问,“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七了。”
“这么多年了。”陆爸爸点点头,又问了一些她的情况,又道,“你爸爸没过世前,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就像你哥和仁洲一样。”
“……哦。”
陆爸爸叹了口气,却又沉默下来。成君琢磨着他说这话的意思,既然起了话头,怎么又不继续了?
她正低着头敛眉思索,陆家来了两位客人,杨兰淑和叶成程。陆爸爸起身相迎,扶着杨兰淑走进客厅,三人笑着互拜新年。谈笑声却戛然而止,杨兰淑脸色一变,“你怎么会在这?”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不至在陆家失了礼。
成君见到他们也是微微一怔,杨兰淑这几年老了很多,如果不是看见叶成程站在旁边,成君大概认不出她来。她面无表情地从沙发站起来,陆爸爸打圆场,“老太太,先坐!”
杨兰淑冷着脸坐下,叶成程面上没太大变化,手心却已经冒汗。
老太太在陆家看到成君,只要稍微一怀疑,去查查他最近的行踪,就什么都瞒不住了。林爱贞同意把成君的监护权给他,他却绝对不敢把成君迁入叶家户口,现在程序还在走,陆仁洲自然还未在项目书上签字。
叶成程看看面色不善的杨兰淑,再看看梗着脖子的成君,不禁皱眉。
成君想了想,转身要走。
“你站住!”杨兰淑厉声道,“你不好好呆在樟芗,来这里做什么?”
成君看了眼叶成程,撇撇嘴,神色傲慢道:“我爱在哪在哪,你是我什么人,要你管!”
“你!”杨兰淑气得手指发颤,“没有教养!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妈妈怎么教育你的?”
成君冷笑,“我妈不管我,我也没爸爸,没奶奶没爷爷,我就是没教养!”
“成君!”
“成君!”
陆仁洲和叶成程同时出声喝住她,成君回头看陆仁洲。他走过来,将她拉到身后,对杨兰淑客客气气恭敬道:“叶奶奶,成君是我邀请来的朋友。她年纪小,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请您别生气!”
杨兰淑站起来,手指点着成君的方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妈妈忙走过来扶住她,杨兰淑摆摆手,“陆家既然有客,那我们就不久留了。”
成君在陆仁洲后面探头,正好看见叶成程有些阴郁的表情,她不由缩了一下头。陆爸爸沉着脸扫了陆仁洲一眼,忙跟着老太太,轻声道歉并做挽留。
陆仁洲回身,将成君头顶的灯光都挡住,成君仰头觑他,吐吐舌头,“你教我的,战场无父子!”
他点点她的额头,“我是这么教你的?”他瞪了她一眼,手插进口袋,“去叫钟叔,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