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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仓和壮壮为有钱人家的公子抄书,壮壮另外学了书画,每月抄写之资不足以支付纸墨颜料之费,但是满仓赚的钱却够自己的纸墨钱了,不用父母供应。他很刻苦,本身在琴棋书画上天分不足,就把所有时间用来抄书。
苏家负重略减,决定明年中秋后送添福入学。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添福都七岁了。
耿李书院仿效华夏书院,天地玄黄甲乙丙丁两年一级,启蒙班也一样,两年招生一次。
娘家诸事妥帖,不必秀姑费心,她便在家做做家务绣绣花,主要教导小野猪。莫看小野猪精力十足,天天跟着老张,老张放牛牧羊割草,他跟在屁股后头,不是揪羊角,就是骑牛背,淘气得不得了,然而他的头脑却非常聪明,秀姑教他念启蒙书籍,十几遍下来他就牢牢记住了,虽然第二天可能就会忘记,但是时间长了,教的次数多了,他记住了不少。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小野猪指着自己家后大河里的大白鹅,又蹦又跳。秀姑告诉过他几次,他就记住了,见到大白鹅就念这首诗。
在他身边,身高和他差不多、身形却瘦了不少的狗蛋拍手大笑,憨厚异常。
翠姑拿着捣衣棒一边捶打衣物,一边笑道:“大姐,小野猪可真聪明,都会念诗了。”
狗蛋比小野猪大一岁,只会跟着小野猪乱跑,一点东西都没学会。好在狗蛋脑子虽然笨了点,但是吃饭说话走路都没有任何影响。
秀姑没有说是自己天天教小野猪,只在水里漂洗被面时说道:“壮壮在他跟前念的次数多了,他就记住了一两句。我啊,不怕他聪明,就怕把聪明劲儿用在淘气的事情上头。你都不知道,昨儿夜里他尿了床,早起时哼哧哼哧地把小褥子从床上拽下床,塞到柜子底下去,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出来,问他他都不说把褥子弄哪儿去了。”她当时就气笑了。
翠姑一呆,“他这么小,怎么就知道尿床不好了?”
“似乎是壮壮上回放假在家,见院子里晒着晕染了大片的被褥,就笑话了他一句,告诉他不能尿床,他竟记住了。”秀姑想了想,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以解释。
翠姑惊讶道:“记性这么好?难怪能背出一首诗了。”
秀姑笑了笑,她发现凡是父母身体比较好,孕期中营养足够,生下来的孩子大多数都比较聪明,至少比长期缺衣少食面黄肌瘦的孕妇所生的子女聪明。村子里的孩子就是,殷实之家的孩子普遍比穷苦之家的孩子聪明,反应灵敏,三堂叔家的孩子上了启蒙班,远远不如满仓和壮壮跟自己学习的那段时间。她记得自己的前世,许多人常常感慨说孩子一代比一代聪明,小小年纪就精得跟什么似的,都说是营养足够所致。
秀姑不知道这种说法对不对,可她仔细观察后,确实有这种感觉,小野猪比同龄孩子聪明很多。狗蛋之笨不在此列,翠姑虽然吃得好,但是苗云的年纪却有五十岁。
低头拧了拧被面上的水,放进木盆里的衣服上,远远见到豆腐张的身影出现,秀姑促狭一笑,道:“狗蛋他爹来接你了。”
翠姑脸上微微一红,映着夏日清波,更增秀色。
她进门后,豆腐张当她是眼中珠掌中宝,许多家务都不让她做,还是她在家闲得无聊才出来洗衣服,若是二三月份那会儿,豆腐张跟张硕体贴秀姑一样,都不叫她沾这阳春水。
豆腐张走近进了秀姑就问好,憨厚一如往日。
“我先走了,翠姑,叫狗蛋他爹帮你拧衣服!”秀姑站起身,招呼小野猪回家。
听到叫唤,小野猪颠颠儿地跑了过来,最后停在豆腐张跟前,仰头看着抱起狗蛋的豆腐张,似乎认出了豆腐张是谁,大眼睛眨了眨,嚷道:“豆腐花!豆腐花!要吃豆腐花!”
秀姑训斥道:“说啥呢?你叔要生气了!”
豆腐张的名字是小豆子,小野猪当面叫豆腐花很有些失礼。她当然知道不能苛责才两岁多的儿子,但是总要做出个姿态。
小野猪懵懵懂懂地瞅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说豆腐花。
豆腐张笑道:“嫂子,咱们山野人家哪有这么多讲究?小野猪还小呢。”说着蹲在小野猪跟前,“小野猪,跟叔家去吃豆腐花好不好?吃了我们家的豆腐花,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和你狗蛋哥哥天天一起玩,天天有豆腐花吃。”
“啊?啊!”小野猪用力在他脸上拍了一下,转身就抱住秀姑的腿,催促道:“走,走走!”他不要离开爹娘住在别人家!
翠姑笑得前仰后合。
秀姑歉然道:“他叔……”
“嫂子,没事,小野猪还小呢,而且他已经很懂事了。”豆腐张又重复了一遍小野猪的年纪,一点都不在意,要是连这一点都要在意,那他成什么人了?狗蛋也不是没打过别人。
秀姑说给张硕听,张硕大笑,“儿子,你真聪明!”
小野猪眼睛亮亮的,“爹,骑大马,骑大马!”
“好,爹带你去骑大马!”
给壮壮买来练习骑射的小马,未曾带进书院,如今倒是成了小野猪的了,一天不坐在马背上出去转一圈,非得闹腾个没完。幸亏张硕如今都在家里宰杀牲畜家禽,其他事情都交给了长工,有的是时间陪小野猪。
张硕一手牵着小马,一手扶着坐在马背上的小野猪,小野猪高兴地啊啊大叫。
在田间小路上逛了一圈,忽然远远地看到西山脚下来了一群不是本村的人,之所以不是本村的人,乃因那些人衣着缤纷,绚烂如天边彩霞,旁边还停着车马。
张硕皱了皱眉,忙送小野猪回家,决定去看个究竟。
哪知他到家栓了马,把小野猪交给秀姑,就听到有人叩门。
“谁呀?”张硕走过去开门,却见山脚下的那群人就在自己家门口,大大小小约共二三十个人,领头的是一名锦衣青年,身边跟着七八个小厮,又有七八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七八岁浑身缟素的女孩儿,最后面是几个小厮押着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
张硕一眼认出被押的猥琐汉子是村里有名的懒汉,王大耗子。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张硕开门见山地问。
当先的锦衣青年见到他,未说话先深深一礼,旁边的女孩儿跟着盈盈一拜,正在张硕觉得莫名其妙时,锦衣青年道:“您就是张里长吧?在下姓全,单名一个舟字,这是我二叔家的堂妹,乃是为了被洪水冲走的二叔叔二婶婶而来。”
张硕奇道:“全公子的叔叔婶婶与我有什么干系?”
全舟示意仆从把王大耗子押上来,王大耗子嘟囔一声,说道:“小张里长,他们就是来找那对你们家收殓抱在一块死的男女。”
张硕吃了一惊,看向全舟和全姑娘,“二位是那对男女的家人?”他们大青山村当初掩埋了许多尸体,不乏出身富贵,直至如今,还是第一次有家人找上门。
全舟眉间溢出一丝哀痛,沉声道:“正是,张里长收殓的那对夫妻正是我那被洪水冲走的叔叔婶婶。灾后,我们家打发许多人寻找,奈何洪灾极大,持续时间又长,一点痕迹都找不到。本以为再也找不着,谁知发现了这些东西。”
他朝全姑娘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捧上一盘珠宝首饰。
张硕仔细一看,认出是收殓时那对男女身上之物,“不对,这些东西不是随着那对夫妻一起入土了吗?你们从哪里来了?”入殓是他亲手所为,开棺记载后入土他也在场,他还记得在之前父亲说过一句玩笑,反倒是秀姑觉得死人身上的东西晦气。
全舟轻轻地瞥了王大耗子一眼,后者吓得抖了抖身子,低声道:“后来我和几个兄弟又把坟墓给扒开了,拿了东西等过了风声才去府城里典当,就被发现了。”
“死者为大,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张硕没想到居然有人事后盗墓。
“不是谁都像张里长这般高义。”全舟和全姑娘脸上都是感激之色,全姑娘眼中珠泪莹然,又朝张硕一拜,泣道:“哥哥带我去县衙查看了当时的详细记录,确实是我爹娘。若没有张里长府上慷慨,恐怕我爹娘亦如他人一般,连一具栖身的薄棺都没有。”
张硕淡淡一笑,“姑娘父母的遗体被洪水冲到我们家,是上天注定,姑娘不必言谢。”他可不会说尸体吓到自己媳妇自己其实很生气的事实。
全舟道:“收殓之恩,理当重谢,不然叔叔婶婶真的要做孤魂野鬼了。张里长,能否进去细说?我们想择吉日为叔叔婶婶迁坟。”
张硕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全舟朝后面挥了挥手,一群婆子丫鬟小厮捧了无数东西跟着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