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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无所有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一根稻草都可以被他当作救命之物,更不要提这时候有人开过来一艘大船,告诉他不但能救他,还能给他更多的东西。
想活到永生不死或许不是每个人的愿望,比方傅问渔,她就对活到永久这件事充满了绝望。但是对于此时的方伯言来说,这无异于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原因十分的简单,他没有儿子了,他也不可能再有儿子,他是不会承认方景城这个儿子的,所以他没有皇位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将这江山坐到千秋万代,坐到世界末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前提是,他能将这江山重新夺回手中。
这个时候,水南天给出了第二个他无法拒绝的好事:他能帮方伯言把这天下重新夺回来,唯一小小的要求是,借皇帝最后的力量一用。
方伯言此时显露出他的谨慎,他问水南天:“朕如何相信你就能让朕永生不死?”tqR1
这个问题于水南天而言,很容易回答,他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他自己就可以活到永生不死,那么,想要再让方伯言也同样活到永远,并不是什么空口白话。
在这之前,有一个小小的事情需要方伯言答应,水南天对方伯言道:“想得到永生不死之秘,就要先得到傅问渔。”
对于已经睡了两个儿媳妇的方伯言来讲,他也不是很介意再多睡一个,所以他的笑容显得邪恶嗜血,似乎已经看到了方景城在失去傅问渔之后痛不欲生的样子,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好,朕会得到傅问渔!”
“不要想得太美好,你此时不过是个废物,方景城若是要护着傅问渔,你又奈她何?”水南天冷笑一声,“想得到傅问渔,先要除掉方景城,本尊知道你手中还有二十万兵是最后的依仗,但你现在手中无人可用,也无法派人出去调动这些大军,将他们交给我,本尊可以承诺,方景城必败!”
方伯言面色一寒:“你如何得知朕还有二十万大军?”
“不然你以为方景城为何还要留你一命?他不过是利用你将本尊逼出来罢了,毕竟这种时候,本尊找上你,你绝不会拒绝本尊的提议,你那二十万大军,也是本尊所想之物,你这蝼蚁必将与本尊一拍即合,他们早就算好了。”
水南天缓缓说道,全不顾方伯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活着的最大用处,只是做个鱼饵吗?方景城对自己,已经轻视至此了吗?
水南天他说得没错,方景城明明可以抬手杀方伯言,却留他一命不是因为仁慈,只是因为他需要制造这样一个时机,让水南天来找方伯言,甚至温琳的死,也只是他们顺手而为的一个促成这时机的小小辅助罢了——毕竟温琳不死,水南天就可以一直不现身,由着温琳去替他做事。
“你真能赢得了方景城?你别忘了,他是白族之后,他一生未尝败迹!”方伯言对水南天仍有不信。
水南天手指轻抬像是要捏碎方伯言的骨头一般,痛得他全身冒冷汗,而他略带扭曲的声音也传来:“这不是你这种废物要操心的问题,你若是想夺回天下,重回帝位,唯一可以依仗的人只有我,蝼蚁是从来没有选择的。”
“更何况,你骗不过本尊,你对永生之术,很有兴趣,想要永世称王不灭,你也只能靠本尊。”水南天指尖轻动,便是使方伯言痛得弯腰,谁也不知道水南天那张白色面具之后,到底是些什么样的表情,或许他该是得意,毕竟好像到现在为止,傅问渔他们依然未能赢得他,而皇帝这种尊贵之人,他也从来不放在眼中,未有半分敬畏。
已无路可走的方伯言如水南天所愿的那般,也如方景城与傅问渔所愿的那般,交出了那二十万兵给水南天。
这些兵本来与去攻打商洛的那二十万,是同一批人,是皇帝训练出来,死忠于他,用以防备方景城做乱的军队,是完全听令于皇帝虎符,不听方景城半点调动的,方伯言目光长远,令人赞叹,多年前的准备与筹划,终于让他在此时用上。
这是一场不怎么需要太多言语与下战书的战争,方景城说过,伤亡在所难免,关键看,伤多少,亡多少。
他一直都知道方伯言还有兵力,也知道那些兵力是收服不了的,留着他们早晚是祸事,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不流一滴血就拿下丰国,若能这般容易,他当初还练什么兵?还夺什么丰国北疆之境?还费那么多心思拿下那么多城池做什么?
死人这种事,在任何夺位史上,都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避免伤亡太多,方景城已将从旧祈带回来的二十大军召回京中,二十万人分批从末族小路抄近路而来,这便能蒙蔽皇帝的眼睛,总不好在百姓多的城池打仗,自己国家的子民自己疼,挑个无人的地方来灭绝方伯言最后的希望,彻底杀死水南天,这才是方景城想做的事。
方景城正在看着地形图,他从来不败的战绩不是全靠一身悍勇之气而来的,而是每一场战事他都有着详细的部署与战略,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傅问渔坐在外面的院子里,这是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要忘了时间,没有回来过的城王爷,这地方不再像自己记忆中的那般森严冰冷,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青梅树也开始结着果子,榕树依然成荫,她在树上支着的小案几也在,搁着两杯香茶。
她手里握了一本书,她许久未翻书页,书页上都落了片叶子,方景城见了放下手中的几只军旗,走过来从后环住她手臂:“在想什么?”
“我想去几个地方走走,你陪我吗?”傅问渔轻声道。
“好,想去哪里?”
“国师府,旧傅府。”
在商洛与自己做了一次告别之后,傅问渔想在京中,再去遇一遇当初的自己。
傅家已经凋零得不成样子,这宅子一直没有人住,官员与富绅都不敢要,毕竟这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凶宅,当年传闻,这宅子里所有的人都死于非命,不得好果,里面的冤魂日夜鸣哭不休,走进去都要折一折阳寿。
当年的厚重大门一推便倒,扑腾起满地的灰,傅问渔走进院子,看着四处结满了蛛网的房屋院落,走到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一间,望着那张床,自己自己第二次生死劫醒过来时,便是在这里,当年的她,对自己的未来还一无所知,只是一个一心要杀了方景阅与傅家恶人,替自己往世报仇的小小庶女。
当年的自己,永远不能料到后来的人生如此波澜壮阔。
此时回想当初受的那些苦,遇的那些害,竟觉好笑,那时稚嫩的手法天真的仇恨,都不过是他人一手安排的好棋,她身处棋局而不知。
她好像在这里,站在时光的河边,看着往世的自己是如何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成熟,一点点走到今日,往事如烟,她满心唏嘘。
而千洄自从回到望京城之后,便一直常居国师府,总是身着沈清让最后留下的那身月牙白的袍子,这袍子在她身上有些不合身,她也不愿意拿去改,她的双手越来越剔透修长如玉节,眼中也越来越有当时沈清让的慈悲怜悯色。
她坐在以前沈清让极爱的那片竹林里,静静地练习着沈清让教给她的各式手诀,每日勤奋,从不辍歇,她说:“以前我总是自以为是,仗着自己聪明就以为自己真的对什么都一学就会,后来才知道,一生万物,只有像师父那样静心守正的人,才能慢慢渗透其中奥妙,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师父却看不见了。”
傅问渔站在竹林中,听她说这番话时,眼眶灼得发疼,千洄再也不像当年那样活泼多话,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一个国师,她什么都好的样子,她只是,再也不是千洄了。
“千洄,你真的想做大国师吗?如果你不愿意,不如就这样放弃吧。”傅问渔劝说她,其实做个普通人很好了,肩负那么多使命的人,总是过得太累,大国师这一脉牺牲沈清让已经足够了,何苦让千洄赔进一生?
千洄摇摇头,对傅问渔道:“我最初的时候,想做大国师,是因为我觉得国师一脉的人都是默默无名但却伟大的英雄,他们枯守一生,守天下安稳,后来我看到师父,看到他抛却国师之责,我觉得这挺荒唐的,再后来,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可惜,他依然为了国师之责而去了,既然的他一生所为最后一件事,是守天下安稳,我是他唯一的弟子,自当继承他的遗志。”
她说这话时,是淡淡的,静静的,出尘无垢的,傅问渔几乎以为自己看错,这怎会是千洄?
傅问渔蹲下来握住千洄的手,让她看着自己:“千洄,天下我来守,我不会再让身边任何人为了这所谓的天下而牺牲自己,一个沈清让已经足够了,千洄,很快了,我会让这天下从此不再需要国师苦守的。”
千洄眼神微动,反握住傅问渔的手,忍了很久终究说道:“你的劫,一直未完,你知道吗?”
“别说了。”傅问渔笑道,“我知道国师可看天象却不可泄漏天机,不要为了我折阳寿,既然这劫未完,我便去历,去渡,去应,你别告诉我如何避,我从来不逃的。”
千洄眼眶微微发烫,有些清亮的泪水噙在她眼中,她抿抿嘴:“傅小姐啊,国师,其实是这天下最没用的东西,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绝望地干看着,无能为力,是我对不起你。”
“你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对得起我了,不然,我要怎么跟沈清让交代?”傅问渔轻轻擦去千洄滴下来的泪水,看她眉心隐约浮现一枚朱砂痣,在那处轻轻按了按,笑容在这竹林中都带了淡淡的竹叶香一般:“不要用任何禁术,这不是你们能阻止得了的事情,不要再有任何无谓的牺牲与奉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