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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是曾经的丰国国境之北,这里苦寒艰难,百姓的生活也贫困不易,与京中的奢华烂靡,夜笙歌相形成残忍的对比,在边关不畏酷暑与风雪的将士们,驻守着保护这个地方,不使其受外族侵略,保护着京中的官老爷们在女人肚皮上翻滚作乐时,不会梦中醒来发现他国铁骑的长矛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几次遇险,国门岌岌可危将破,几次死里逃生,这个地方,他曾经命运多舛,饱受苦难。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原是敌国的祈国在城王爷的努力下也成为了丰国的领地,那些担心着战火会不会烧到故土的人们也可以放下心来,虽然,于整个丰国而言,最讨厌旧祈人的就是商洛人了,毕竟战争的阴影摆在这里。
但能不打仗,依然是好事,这个城里的男丁不会服上漫长的兵役,在无兵可用时,除老弱妇孺外的其他人,都要上战场,田里种的庄稼也不会等不到秋天的时节就被马蹄踩死,得不到金秋中的收成。
在商洛临近末族的一个小小的犄角旮旯地方,有一个已破败得不成样子的茅草屋,推门而入,茅草屋里土墙坍塌,四处露风,屋顶上的野草盖不住天花顶,阳光穿过这些破漏的地方洒下来,在地上圈着点点斑驳。
整个屋子就一间房,一张床,床上一席破棉絮已烂得不成样子,散发着潮湿腐烂的味道,积满了落灰,靠着门口边的地方有个灶台,灶台上一口缺了口的铁锅,旁边的水缸里还有些水,水中浮着一个半个葫芦作的水瓢,还有几片枯叶飘在这里。
整个童年,她在岳婆婆非自愿的保护下,平安渡过了那么多的陷害和歹毒之事,原以为是自己的幸运,天地弃她,有一个婆婆还愿意保护她,抚养她,教导她,后来才知道,也不过是个笑话。tqR1
那些在夜间扔进来的毒蛇虫蝎,被欺凌羞辱骂有娘生没娘养的难听话语,还有不得不去深山里找野草野菌,挖草根摘野果充饥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了,那都只是别人手中的一场游戏,一个笑话,一局棋盘,如今大梦恍然而醒,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时,这才是最苦的时候。
方景城跟着傅问渔走进来,看着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子,看着傅问渔神色淡然地站在屋中间,久不说话,方景城下意识地握紧了傅问渔的手。
他一直都知道,傅问渔在商洛过的那十五年极其不易,但他不知,不易到这般地步,家徒四壁。
“不用心疼我,没什么不好的。”傅问渔笑了一声,反握着他掌心,“不经历这些,我也遇不见你,不是吗?”
方景城将她拥进怀里,揉过她长发如雪,越见低沉的声音道:“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这里并不是事情的起始初端,不管当年的岳婆婆是不是受水南天控制才对我好,但那些年,总是她把我拉扯大,我不怪她,她也只是毫无意识没有办法。”
爱恨太多,傅问渔已不想去计较这些小的情仇了,怎般都好,解开这一切的源头就够了,其他的人,已不在傅问渔的考虑范畴之内。
“今日准备回望京,那里是一切的开端。”方景城揽过她肩膀走出这间茅草屋。
来这里,算是做一个告别,从此商洛旧地,与傅问渔那些年的牵绊再无瓜葛,既然这里也只是阴谋中的一环,便这样一路拆上去,拆到故事最初的地方,到那里,才算结束。
方景城从旧祈凯旋的消息传回京中的时候,温琳正挺着大肚子等分娩。
太医掐脉说,温琳是在去年五月底怀上的龙种,算算日子,这会大概是生了三四个月左右了,胡膏来信说,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也就是说,温琳这肚子十分的争气,给老皇帝方伯言生了个儿子,第五位皇子。
那时方景梵逼宫失败,方伯言将她叫进宫去,一夜承欢,只是为了羞辱方景梵,那一晚之后,温琳也并未得到皇帝格外的恩宠,她被扔在牢中等死,皇帝未急着杀她的唯一原因,是他的那位故人提过一句温琳,他想跟那位故人确定一下,把温琳杀了问题大不大。
可是故人一等二等皆不来,皇帝正欲对温琳下手的时候,五月中传来消息,温琳有喜了。
初听此消息的方伯言几乎笑得合上拢嘴,嘴唇都咧到耳后根去了,他甚至特意叫了胡膏进宫来给温琳诊脉。宫中太医院里自是有不少大夫的,可是方伯言最信任之人依然是胡膏,毕竟这是一个曾经救下了整个山城的圣手大夫——虽然这荣誉胡膏实在有点背不动,更有一点,温琳的身份毕竟特殊,胡膏是个嘴紧的人,找他来更放心。
胡膏红线牵脉搭指,温琳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他神色沉静,微有笑意,不作其他说辞只拱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喜得龙嗣!依脉象来看,该是一月有余。”
一月有余,便正好是温琳承恩那日。
于是,皇帝允诺她,若是她能诞下麟儿,便封他为后。
她肚子也是有福气,真个给生下了皇子。
方伯言对这位小皇子极尽疼爱,老来得子嘛,更何况是一个多年未添子嗣的老皇帝,取名景稷,稷为百谷之长,帝王奉稷为谷神,故有国家社稷之说,可见方伯言对这孩子的看重,生下来当日便立为太子,封温琳为皇后。
丰国空虚了许久的后位,迎来了它的新主人,一个旧祈的长贤公主,旧太子的太子妃,旧妇人,她穿上了丰国最华丽的凤袍,一步步登顶凤位,这简直是一件值得写为传奇的事情,一个从祈国来的女人,是如何先嫁太子,后嫁皇帝,还成为皇后的,实在令人玩味不已。
方伯言对此并不在意,相对这些小小骂名和不堪入目,他更在乎,他有儿子了,他的江山,后继有人。
皇帝今年才五十出头,再活个二十来年算不得太难的事,可以好好培养出一个可以信任,依托江山的东宫继承人,他需有方景梵那样的善良与仁厚,还需有方景城那样的勇敢和果断,他将会是一个完美的皇子,最适合成为太子的皇子。
方伯言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来照顾,从他生下来的第一天起,方伯言就对他倾尽关注与心血,甚至已开始着人准备小皇子三岁往后的文韬武略之学,开始派人四处打探优秀的先生与武师。
他在这个孩子身上用的心思,比用在前面四个皇子身上的加起来还要多,毕竟,或许这是他最后一个儿子了,后宫里已记不清多久没有孩子的欢笑嬉闹声,方伯言无所不有,唯独缺一个合他心意的皇子,现在有了。
温琳的地位因此水涨船高,再也没有人敢对她指手划脚多说什么,毕竟母凭子贵,她自己又是皇后,丰国的皇宫已是她的天下。
从小在深宫里长大的温琳很懂得后宫里的这些人是何心思,哪些拉拢,哪些除掉,她也手段熟练,这样也不错,方伯言至少是满意的,后宫里有太多身体新鲜如新摘的花朵儿一般的女子,但是采摘蹂躏过之后他大多记不得这些花朵儿的名字,庞大的后宫臃肿无比,所以,温琳能替她斩一些野花野枝,他也乐见其成。
聪明的温琳,总是能找到讨得自己所依靠大树欢心的方法。
她坐在高高的凤椅之上,一身雍容华服,刚出月子还不是很久的她半倚在贵妃榻上,只是面相过于福薄,便是穿再好看的衣服戴再华贵的首饰,也没办法撑起些真正的母仪天下之感来。
“小兔子,你说方景城与傅问渔二人准备回京了?”温琳略带慵懒的声音说道。
“回娘娘话,是的。”小兔子低眉顺眼,“城王爷不日将抵京城。”
“京中局势现在如此混乱,他还敢回来送死?”温琳眼中眯着某些光芒,不知是真的期待方景城来送死,还是想着让方景城不要来,或许,她觉得她现在胜券在握,怎么都无所畏惧。
小兔子只是站在一边不说话,这种话,不是他这样的下人可以插嘴的了。
小兔子依然是那副机灵的样子,他已侍候过一位先皇后一位皇帝,所以再要侍候这位新皇后时,便是格外的拿手容易,温琳也是看他做事机灵懂分寸,尤其是那时方景梵逼宫时,小兔子去接她,一定要让她更衣入宫时的懂事,这才想了些法子把他要来自己身前做事。
但是他眼中有一些些浮起的笑意,外人看上去像极了温驯听话的笑容,他自己知道,这是一些高兴与期待,少主上次回京的时间太短了,短得只在金殿上打了个照面,跟皇上吵了一架就走了,这一回回来,怕是能多留很长一段时间,那们这些被安置静放在各位地方的小小暗子们,也终于有新的任务可行动了。
这很好,在蛛网里,无能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有事做好过等着被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