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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问渔跌在地上,有一盏茶盏被打翻,落在她脚边,她坐在一地的狼狈之间,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将所有的阴谋都细细说给温琅听,告诉他曾经在宫中接见的那九商户是自己安排的棋子,他们根本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是一群幌子,一群用以蒙蔽世人眼睛的幌子。
告诉温琅,她大肆购买铜钱的原因除了是要让祈国还不上钱以外,还要让祈国的市场混乱,通货膨胀,钱不值钱,这样整个祈国的经济都是崩溃的。
傅问渔啊,她诚实又直白地告诉温琅,她整整半年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将祈国彻底拖垮,这样一来,祈国再无实力可与丰国一战,便能早日投降,不起战事,百姓们,也就不必在经历辛苦之后还要再受一些战火的蹂躏。
从最开始,傅问渔的目的就只是这个而已,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刚好顺势借用,一点点地,慢慢地织成了今日这遮天蔽日的大局。
她没有温琅所期待的那样,说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让他可以有个借口放过自己,不用这样的温琅,是我做的事,你该恨我便恨我,该打我便打我,这是我理当承受的,我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对不住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终将对不住你。
你是祈国的皇帝,我做出这等叛国的事,你要如何面对我这样一个叛徒?
而温琅只是静静地看着傅问渔,看了很久很久,好像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认真的研究着傅问渔的每一处,嘴唇动了几动,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然后他慢慢捧起傅问渔的脸,有些白发穿在他指间,他捧着这张脸:“傅问渔,你是为了方景城,才这么做的吗?”
傅问渔在他手心里摇头:“我是为了祈国百姓。”
“可你又不是祈国的人,难道,是因为像祈国的皇后,所以你在心怀天下吗?”温琅声音极古怪,有种可怕的平静。
“傅问渔,我温琅自认从你嫁进这座皇宫开始,礼数周到,进退有度,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你不想要的我绝不让任何人事脏了你的眼睛,你说你要安静的院子独居,我将这四周所有的人都赶走搬去别的院落,你说你最爱的是青梅酒,我让御膳房常年备下,你说你要出宫,我跟宫里的人皇后去哪里都自由不必有任何人的批准,你说,我到底人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对,当初你嫁我,我们各怀不甘,各有所怨,可是我是真心真意地开心可以娶到你,哪怕不曾被你爱过,你我终是有一场夫妻名份在,我很知足了。我也是真心真意地想给你一个好的婚嫁之礼,我策马迎亲,迎到了你一夜白发,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绝不再做多想,你是方景城的女人,永远都是,我就是毁天灭地也抢不来你,我只盼你在宫中住得舒心就好。可是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他多相信傅问渔啊,他相信她是真心真意为祈国好,所以她去找民间的商户组织去买粮救济灾民,他放手放让傅问渔做任何事,从不多问,他想着,傅问渔总不会出卖自己,就算她是方景城的女人,至少自己是她的朋友,她从来不出卖自己的朋友。
可是为什么,傅问渔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问渔望着他,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然后认认真真地说:“如果我不这样,你百万大军不会裁军,你与方景城之间依然会有一场死战,你会倾全力兵力与丰国拼到最后,你是祈国皇帝,你要保存祈国的尊严,我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一点,可是温琅,你摸着你的心口说,纵使你拼上一切,你能赢得了吗?”
“方景城在丰国北疆域囤兵十五万,海上大军十三万,京中调兵三十万,近六十万大军他若是一举攻进祈国,你敌得过吗?祈国民不聊生,百姓无口粮果腹,长期的战事你的大军粮草得不到补给,他却万事俱备齐全而来,温琅,你真的认定,祈国有力与丰国一战吗?这一战中,死伤无数的会是什么人?是你的大军,还是这些无辜的百姓?攻城掠池,苦的是谁?如果你拼到最后依然惨败,那你拼命的意义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到最后这一切会造成什么后果?”
“是战火连天,战乱四起,真正的天下大乱,是祈国四分五裂,是如水南天所预言的那般,一切都来不及阻止。你太固执,固执得完全听不进我的意见,这种固执是你身为帝王的高傲,不可丢弃,我全都明白,所以,我要用自己的方法,阻止这一切。”
温琅突然笑起来,松开了傅问渔的脸,他一边笑一边退,笑声里的苍凉与绝望令人心碎:“我明白了,我早该明白的,从你跟栾二千开始说要为祈国备下一条退路的时候,我就该明白的。”
“我不会杀你,没有人能杀你,杀了你,沈清让会毁掉这一切,方景城会灭我祈国寸草不生为你殉葬,我……我也舍不得杀你,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人,哪怕你做了这样的事,我依然下不去手杀了你。”
“温琅……”
“你便在这里待着吧,未得朕允许,不得出这院子一步。”
他离开,步子微乱,踩在雪里的印子零堆无章,傅问渔望着他离去时萧索寂寥的身影,一声苦笑,苦得发涩,没有这么轻易就结束的啊,温琅,还会有一些事,年轻的帝王啊,天下,不是那么容易就守得住的,你需要防着我这种小人,四处作乱。
傅问渔关上了房间的门,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渐渐地流到了她的脸上,她随后一抹,看着指尖殷红的血,指尖轻颤,靠在一张长椅上缓缓闭上眼睛,一片白雪落在她眼睫上,久久不化,她的呼吸渐渐微弱,像是随时会断去,只是只要有一口气还在,便要撑到最后时刻。
她能做的一切事,都已经做完了,还有一些后手,也已经布下了,剩下来的,听天由命吧,那已经不是自己能去亲自参与的事情了。
傅问渔被温琅关在了别院里的事,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关于这个白发妖后的传闻太多,人们早已难发真假,而知道这一事实的人极少几个人中,栾二千便在其中。
他此时最应该操心的是温琅已经得知了真相会如何,可是他却操心起夏夜的胳膊,为了能留在这里,夏夜留下了一条胳膊,栾二千看着又心疼又着急,嘴里直骂着:“什么破蛛网,良知泯灭毫无人性禽兽不如,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下得去手,疼不疼啊,夏夏,我来给你吹吹……”
夏夜另一只尚还完好的手一把吧唧打在栾二千脸上:“你给我滚!”
“不滚不滚,夏夏啊,夜夜啊,你是不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啊?我就说本才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你怎么会看不上我……”栾二千一边说一边向夏夜的脸上凑过去,撅着个鸡嘴就要亲上去。
“你闭嘴!”夏夜恼火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早知道这人这么不要脸,还不如跟着花璇他们走了算了,“现在小姐出事了,你赶紧按小姐说的去办,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们家姑奶奶是不会有事的,我死了她都不会死,她就是个怪物你不知道吗?哼,把祈国坑成这样子,皇上不杀她是真爱!”栾二千并不知道傅问渔的另一个身份,不知道她不能死的原因,是因为她若死,天下皆无。
“你少说小姐坏话,小姐为了你们这破祈国只差把自己都赔上了,我告诉你,小姐是丰国人,她是少主的夫人,她本可以撒手不管这一切的,少主把祈国打成筛子了都跟小姐没有半分关系,是她心地好,才受了这么些难,你们这些人不懂得感激便罢了,还一个个指着她脊梁骨骂,百姓一个个恨不得杀了她而后快,朝臣一个个恨不得手刃了她,我告诉你栾二千,这也就是小姐才忍得下这么些屈辱,换任何一个人,早就懒得管你们了。”
夏夜连声说道,她在睿陵呆的时间长,许多事她都知道,从少主来祈国做质子的那时候起,小姐跟少主就为了这破祈国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偏偏总是有些人要跳出来坏事,恶不恶心人了。tqR1
栾二千今日若是敢说傅问渔半句不是,夏夜必然是要一走了之的,凭她的轻功,要追上花璇去海陵回丰国也不难。
栾二千他坐在夏夜床边,嘿嘿哈哈地笑了很久,一边哄着夏夜开心,一边在心底里边盘算着别的事,花璇姑娘今日早上来给自己送过一封信,中午的时候蛛网的人就全从睿陵城里跑掉了,到了晚上时分,姑奶奶就被抓进宫里软禁了起来。
一环扣一环啊,姑奶奶一丁点儿都没有算错,栾二千握着手里的信,长久深思,这事儿,能不能做呢?做了,是个死,那是妥妥地没得跑,不做,事儿都干到这份上了,不一条道儿走到黑,前面那些苦头,岂不是要白吃了?
于是栾二千趁机摸了一把夏夜的屁股之后,就逃命似地逃出了她的房间,准备着,明天早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