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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可真是漫长的一夜,御林军统领宋植赶到值班房,一看那醉得东倒西歪的,是永安、永裕亲王,便立刻派人护送他们回双星宫安寝。
至于安平公公,怎么说也是皇上百般喜爱的奴才,宋植不好发落,依照宫规,私下出宫——须仗毙。
内务府端的就是这个意思,再得意的奴才犯了错也得重罚,要不然,人人依仗皇帝的恩宠,就触犯宫规、藐视王法,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再则,奴才随意进出皇宫极为危险,一旦引来刺客,别说安平得死,内务府上上下下的万余口人都得跟着陪葬!
宋植也知道这事儿严重,但考虑得更多的是,皇室丑闻不可外传,处置安平不过是一句话,但两位亲王偷溜出宫,还钻了狗洞的事情,势必会闹得众人皆知。皇室尊严全无,皇上的处境就会很难堪,所以他想要大事化小。
正当宋植和内常侍马培成各执一词,僵持难下,景将军到了。
小小的值班房内就摆放着一套花梨木的桌椅,安平跪在青砖地上,不但被捆绑得像个粽子,嘴巴也塞实了。
在场还有不少的人,内务府的跟班太监,宋植的几个副将,屋子本就不大,眼下几乎被塞得满满当当,且都帮着各自的府衙,不肯让步。
景将军的到来,让原本激烈争执的将士、太监都噤声不语,或者说噤若寒蝉更为贴切,只剩下宋植胆敢上前禀明情况。
谁都知道景将军在处理公事上最是铁腕无情,少年新帝登基是天下大喜之事,故而特赦囚犯、奖赏宫人,各种喜庆宴会不断,却不见有处罚下人的。
简而言之,不论何事皆从宽处置,在如此「喜悦轻松」的氛围下,反倒让宫廷内务陷入一团乱麻。
景霆瑞说了一句,『这弦太松散,弓也就废了。』开始上下梳理,只要是懈怠失职的,不论官职大小该罚的罚,该撤的撤,也不管他背后有什么人在撑腰!
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替皇帝在教训内廷六宫,得罪的人自然很多,但也树立起他的威信。
「太后」柯卫卿在位时,虽然行事严格,但始终怀有仁爱之心,好些事都被人糊弄过去。
可在景霆瑞这儿,各种哭诉怒骂、倚老卖老完全行不通,还有不少人因为撒泼闹事,被他丢进牢房,至今还没出来。
未免重蹈那些人的覆辙,在场的人,皆自觉地退开一旁。
武将便也罢了,看到内务府的人竟然也如此敬畏景霆瑞,马培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宫里近五十年,还不及一个御前卫将军,也就越发地想要铲除安平,以此挫一挫景霆瑞的锐气也好!
「两位亲王卑职已送回宫去。」宋植还想说什么,却被马培成打断了。
「无需多言了,宋统领,老奴想,景将军对此事已有定夺了吧。」
马培成一笑,皮肤上褶皱就堆起来,「年迈」一词写满在脸上,可是他耳聪目明,依然把持着宫内太监的权势,不依不饶地道,「安平触犯宫规,不管他是不是亲王带出去的,都得仗毙,以儆效尤!」
安平听了这话,浑身一个哆嗦。
景霆瑞朝他看了一眼,便对众人神色如常地道,「各位稍安勿躁,安平是奉皇上口谕,伺候两位亲王出宫夜游的,至于钻狗洞一事,想必是天色太暗,守卫们看花了眼吧。」
「什么?」马培成一愣,盯住景霆瑞那张英俊到让人觉得跋扈的脸庞,「你胡说!皇上怎么可能置两位亲王的安危不顾,就差遣一个小太监相陪……!」
「皇上的口谕,我岂敢造假?再者,为何只差遣安平一人,你尽管问他本人便是,只怕你们谁都没问过他,才会闹出这样的乌龙。」景霆瑞蹙眉道。
马培成和宋植这才想起来,确实没让安平说过一句话呢,因为是被御林军捉住的,事实在眼前,都无需审讯。
于是,马培成命人除去安平口中的布塞,安平咳嗽了两声,连忙为自己辩解起来。
「是皇上下达的口谕,将军正在边上,所以听到了。」
安平眼泪汪汪,委屈不已地说,「皇上疼爱永安、永裕亲王,命小的出宫去采买一些好吃好玩的,赏赐给他们二人。但亲王更想要自己去买,但这样需要调遣御林军护卫,还得封锁街道,皇上又担心扰民,于是,两位亲王才乔装成平民与小的一同出宫。」
「至于狗洞,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正如景将军所说,天太黑了,亲王喝醉了,小的去扶,可不慎摔倒在地。恰巧旁边有一狗洞,才会让御林军有所误解,说真的,这狗洞那那么黑,也不知通向哪儿,就算小的想要钻,亲王殿下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呀!」
马培成面色不佳,似乎陷入深思一般地不再言语,宋植则满脸的愧疚,事关皇族的声望,他怎么如此草率地处置,都不细细审查呢?
「将军,要不是您,卑职真的要闯下大祸了!」宋植难掩愧色地说,「皇上要是知道吾等私下处置安平,违抗口谕,那……」
「今晚的事不过是一场误会,毕竟是亲王乔装打扮在先,也未有通知御林军。」景霆瑞望向面面相觑的众人,安抚道,「放心,我自会向皇上禀明一切,皇上是不会怪罪大家的。」
「既然如此,皇上那儿,还恳请将军多多美言几句,以解误会。」马培成突然笑道,那面目很是和蔼,「老奴也是替皇上担心嘛,所以才一时着急,没能查清事实。」
接着,他又对安平眉目慈善地说,「老奴还有事,就先回内务府了,安平,你可要伺候好皇上啊。」
「是的,公公,小的一定努力侍奉皇上!」安平连连点头,马培成就带着一班太监浩浩荡荡地走了。
宋植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亲自替安平松绑,可事情还没有完结,因为景将军并没有离开。
所以,宋植心领神会地带着下属退至门外。一时间,这屋子仿佛扩大一倍似的宽敞明亮,天边已
经泛出微微鱼肚白。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景霆瑞在圈椅内坐下,神色严厉地注视着安平。
「都是小的不对!」安平无法直视那样的目光,唯有低下头去,嗫喏地道,「没能阻止亲王偷溜
出宫,还跟着他们一起到处乱跑。」
「都去了哪些地方?」
「『周、王、钱、李』这四家老字号的糕点铺,本是吃完就回来了,恰逢有杂技团来开台表演,
亲王们没见过这种让老虎跳竹圈,还有抛火棍子的杂耍,便留下看了。本该在日落时赶回宫的,但因为肚子饿,又买了路边的酒酿粥,一不小心吃得太多,亲王就都醉了,才拖到这个时候……」
安平的话里,挑了主要的说。什么王爷们非要上台去试身手,把火把往天上乱丢,差点把人家杂技舞台给点着了,人家都要放老虎出来咬人,吓得他牵着他们的手,在大街小巷狂奔逃窜,好不容易喘口气,亲王却问河岸边那些张灯结彩的画舫是什么?
安平明白是妓院,他斗大的胆子,也不敢把他们往那边带啊。
只得撒谎说那些是皇亲国戚游河的舫船,要有人引见才能上去,亲王一听都是王叔王伯家的,怕身份暴露,也就没了兴趣,真是万幸!
安平一心想尽快带他们回宫,可皇城这么大,好吃好玩的东西数之不尽,亲王压根都没有回来的意思,跟着他们东奔西跑的,把他都累得心思都涣散。
最后,三人看到街边有卖农家人自酿的米粥,便坐下一边吃,一边歇脚,亲王答应他,吃完就回去。
可是,没想到这放满红红绿绿的凉果子的米粥,是米酒酿的,味道清甜可口,可是吃多了会醉。
他极力想阻止亲王们喝下,但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显然这两位亲王非常喜爱这粥的滋味,不顾他的劝阻,一口气地吃下三大碗!还说要带卖粥的回宫去当御厨,给皇上尝尝这手艺。
这满嘴「胡言乱语」的,倒是把卖粥的老头给吓坏了,还把他们当成是骗吃骗喝的坏人,嚷嚷着要去报官。
安平拖着两只「醉猫」,丢下自己的私房钱,才得以脱身。
之后他使出吃奶的劲道,才把走一步,歇两步的亲王们带回宫墙外,摸着黑地找到狗洞。为不让亲王撞到头,他一直扶着他们的额头,结果自己的脑袋撞出一个大红包!现在还疼得紧呢!
但怎样疼,也没有项上人头要紧,他当真以为,他的命就此终结!倒也不恨两位亲王,只是觉得未能助景将军成就大业,而非常地遗憾。
也担心自己的尸首会暴露还未净身的秘密……自己办事不力,还连累到许多人。
「你也辛苦了。」
安平做好被景将军训斥的准备,可是听了半晌,景霆瑞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