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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一晃,三日弹指而过,皇宫内外有着隐隐的变化,但身处后宫的人却不能及时察觉。
朝堂上,太子南宫辰轩越发的得皇帝的欢心,原因是他现在不仅勤奋读书,更是踊跃参与国事,年纪虽小,但极会用人,前些日子川江堰坝因为连月雨水冲垮,形成洪流灾情,满朝文武头痛不已,南宫浩风更是焦头烂额,但太子却能当机立断的指命后宫节省开支,与天下百姓共度难关,又建议从国库中拨出两百万两赈灾,修建大坝,且点名要了朝中极为德高望重的工部侍郎亲自前去查看灾情,裁夺修建之事。
小小年纪,有爱民之心,这是天下百姓之福,亦是身为储君必备的贤才,南宫辰轩此举自然得到满朝文武的称颂,而后两日,他又在朝堂上指着官员名册,命令礼部将今年自己的寿辰千岁节所有制备一切从简,且请求将那一日皇帝所有的赏赐全部捐赠灾民,另又上书请示在川江一代建立作坊和简易房收容难民,以示大周国君仁义慈爱。
于是一连数日,后宫之中包括前朝官员都在纷纷称颂太子雄才伟略,心系天下,南宫浩风亦是格外欣慰,深叹江山后继有人。
这些举动原本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当事情传到慕容娇娇耳内的时候,她却察觉一个非常关键的情况,那便是,这段时日,凡是被南宫辰轩所用或者派任的官员全部都是那一日刘公公所抄名单上的人,而这些人,不是被他点名担任要职,就是派任去侦察,虽然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差事,但是一旦立功,必能扬名立万。
这些人都是太后的心腹,南宫辰轩为何要这般大动干戈的启用调度?是巧合,还是他也暗中察觉到了那些突然不跟着纳兰鸿飞参奏的官员中藏有乾坤?如果是,那么他如此调度,究竟是想排除异己,还是想收为己用?
这件事发生之后,想必身在长乐宫的皇太后已经快发疯了,她知道自己的心腹都被调动,自然也会疑心,但是她此刻必然与她一般迷茫,因为修建大坝是苦差,可那两百万两赈灾银款却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而且一旦修建成功,朝廷封赏不说,盛名必然也会大噪,朝中的地位自然也跟着上去了。
但皇太后所担忧的是,唯恐他人识破她与这些官员之间的蛛丝马迹,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最关键的是,皇太后也在猜测,猜测南宫辰轩出此计策究竟是谋划好的,还是只是一时巧合。
皇太后至此没有踏进凤仪宫,也未召见她质问此事,是因为皇太后深以为她虽然知道这些官员存在,却不知道他们是谁,而且她一旦前来质问就落了口实,毕竟贿赂前朝官员是死罪,即便她是皇太后亦是冠上谋权的罪名了。也正是如此,所以慕容娇娇才能在这个间隙中清净几日,不用担心应付皇太后。
凤美人和贤贵妃争宠的风波已在后宫中形成了巨大的声势,多少嫔妃红了眼睛,亦有多少嫔妃费尽了心思,用自己所得的那些俸禄、金银贿赂凌霄殿的侍卫、太监、宫娥甚至是刘公公、安太医,想从中打探出皇上的喜好,也好精心梳妆打扮,也能在皇上龙马精神威风八面之时沾得一丝雨露恩泽,若还能有幸诞下一儿半女,那更是终身有靠,富贵延绵。
而平日对嫔妃甚是严苛的皇太后,近日也因朝廷上的大肆动荡而寝食难安,她醉心于谋权争斗,已经无暇顾及争宠之事,所以没过几日,后宫的争宠风波亦是更加狂热起来,那些送往凌霄殿的银子也是如流水一般,稍微再皇帝面前有些脸面的,几乎能日进斗金。
对于这些情形,刘公公曾想慕容娇娇禀报,安太医也曾提起,但慕容娇娇却只是一笑置之:“她们给,你们就收着,别辜负了一份盛情,至于皇上那边,只要张仙人说他只能碰凤美人和贤贵妃,若宠幸了其他嫔妃就会损折阴寿,就算这贿赂争宠风波再来势汹汹,亦是天空中的白云,风过无痕,吹吹就散了。”
让凌霄殿那些奴才得些钱财,亦不是没有算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横财得多了,谁还在意那些例银?时间一长,必然玩忽职守,而大多嫔妃大把的银子流进了凌霄殿各宫人的荷包里,却还是连皇帝的影子都不曾看到,长久之后必然会引起矛盾,这样,这边还按兵不动,凌霄殿那边就会自己闹得人心涣散,不攻自破了。
……。
五月十五是大周国的祭祀大典,亦是先皇驾崩之日,按照规矩,皇帝应当亲领后宫嫔妃前往护国寺及皇陵叩拜,接见先帝遗孀——被关押在太庙为先帝祈福,削发为尼的前朝太妃们,赏赐酒菜、银两,以慰清苦度日,斋戒庇佑大周王朝风调雨顺之功劳。
然,祭祀大典未行,南宫浩风却踏入了凤仪宫中。
这是慕容娇娇被释禁之后的第十三日,又接近祭祀大典,慕容娇娇不用想也知道南宫浩风为何而来。
慕容娇娇装扮清雅的带着宫人前往荣华殿接驾,叩拜在五月天炎炎烈日之下,在那驾明黄垂着狰狞龙腾垂帘的车辇缓缓停落之时,俯身迎驾:“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永泰,千秋绵泽。”
南宫浩风的确精神爽朗,他踏步出车辇之时,气色极佳,当初消瘦的嶙峋的身形亦是健壮了不少,他负手踏上青石阶层,俯身凝视一身简单装扮的慕容娇娇,低沉一笑,声音健朗的道:“皇后清减了不少,莫不是最近身子还是不舒坦?”
慕容娇娇曾吩咐安太医向皇帝禀报她的病情时只说暂时无碍,但毒素已经囤积深厚,神仙难返之类的话来搪塞,所以南宫浩风自然会认为慕容娇娇身子虚弱,而慕容娇娇亦是装出一幅弱不禁风,心有戚戚的样子,低声道:“承蒙皇上庇佑,臣妾才可安然度日,臣妾时刻铭记皇上不杀之恩。”
南宫浩风淡淡一笑,凝视慕容娇娇的眼神也倍加犀利,他抬手示意刘公公搀扶她起身,随之大步如风的踏进荣华殿,高居凤榻上,身子歪斜在一旁的软枕上,似笑非笑的道:“太子最近愈发勤俭用功,对政务也十分熟悉,这些可都是皇后的功劳,朕,要多谢谢皇后栽培太子。”
慕容娇娇低垂的眼底寒光隐现,她立刻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装作无措的道:“臣妾卑残之躯,体弱病虚,岂还能教导太子,前车之鉴臣妾心有余悸,再不敢僭越。”
南宫浩风闻声笑了起来,他那不再晦暗无光的,枯瘦无神的面容日渐饱满,目光也炯迫威严,使人不敢直视,若非慕容娇娇知道他所服用的是耗尽寿元,聚集精血的虎狼之药,还真以为这世间真有能够致使帝王返老还童的仙丹神药了。
南宫浩风眼底深沉,他咧唇轻笑,但那漫不经心却隐匿着杀气,他道:“皇后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甚好,不过朕今日来,是有一事要与皇后商量,皇后坐吧。”
“臣妾谢皇上”慕容娇娇起身入座,但却依旧微低额头,表现的谦逊胆怯,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她不能让老皇帝看出一点端倪。
“祭祀大典在即,皇后觉得应该如何操办?”南宫浩风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话中的意味和情绪。
慕容娇娇淡淡的道:“此事关系皇家颜面,臣妾不敢妄加断言。”
“但朕非要你说”南宫浩风眯起双眼。
慕容娇娇袖下的素手一紧,随之浅浅的道:“回禀皇上,臣妾以为往日虽是皇上亲自率领嫔妃前往祭祀,赏赐太庙守灵太妃,声势浩大,流金如土,大肆挥霍以彰显仁孝,但今年却万万不能如此,因为川江灾异需要大量银子,宫廷再铺张,必然入不敷出,不如也按太子精简千秋节大肆铺张一样,简单一些,孝心到了,便可以。”
南宫浩风向来缜密,心思多疑又深沉,断然不会为了一件往年有案例的事情特地驾临问她,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第一,试探她是否依旧心存有异;第二,今年祭祀,他心头另有打算,所以,她便回应了一个最好的办法,毕竟,灾情在即,不宜铺张。
南宫浩风似乎很满意慕容娇娇的说法,他闭上眼睛,慢慢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随之却又问道:“往年都要大肆封赏,铺张声势的前去祭拜,今年骤然清减,岂不是天下人要指责朕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了?”
慕容娇娇红唇微勾,她就知道南宫浩风必然是来试探,于是便道:“皇上仁德,天下共知,臣妾以为,现在川江灾情严重,百姓需要大量银款救济,此时宫廷一切精简,必然会被天下称许,至于赏赐太庙太妃,太妃是先帝的嫔妃,自然也该心系天下百姓,她们定然不会在意。”
“说的好,但是后宫的嫔妃们一同出行,也需要大量的银两,这倒也是一件令朕费神的事”南宫浩风依旧黜着眉宇,一下子在国库中取出两百万两救济,有了百姓的赞许,有了官员的称赞,但是日子终是还要过的。
慕容娇娇淡淡一笑,起身叩拜在地,道:“臣妾以为此事不难,皇上往年亲自前往是因为无人分忧国事,但是皇上现在有太子,太子年幼,虽然在赈灾上小有成就,可毕竟还不能服众,皇上应该多给一些机会历练,而此次祭祀,正是好时机。”
南宫浩风蓦地睁开眼,凝视着慕容娇娇,他忽而一笑:“看来朕真是老了,所有的谋划都不及皇后了。”
“臣妾惶恐,臣妾只是想解皇上眼下的燃眉之急罢了”慕容娇娇轻轻缓缓的说道,摸样看起来娇楚可怜,不甚怯弱。
南宫浩风应该对安太医所诊的脉十分信任,所以只要慕容娇娇不露出马脚,他也不会察觉她是佯装体弱。
“皇后美貌无双,智谋深远,又正值妙龄,若是当真红颜薄命,岂不是可惜了?”南宫浩风意味深长的说道。
慕容娇娇秀眉紧黜,眼底深邃,随之狠狠的掐了自己的手腕一下,而后挤出两滴清泪,显得惶恐无措的道:“臣妾福薄,早已不期能够长命百岁,只要平安度日便好,还请皇上明鉴”,说吧,捏着帕子轻轻拭泪,嘤嘤抽泣起来。
“哈哈哈……”南宫浩风见状,竟大笑起来,他看着慕容娇娇无助的摸样,眯了眯眼睛,随之起身,走到她身侧,为甚捏起他的下颚,凝视她清透浸着晶莹泪珠的双目,薄唇邪气一笑,道:“皇后如今这幅娇楚的摸样,真是让朕爱怜”,说罢,用拇指摩挲了她娇美的脸颊,眼底深幽起来。
慕容娇娇闻着他身上飘来的浓郁脂粉气息,想来他必然是日日美人在怀,在他此刻的碰触却令她作呕,宽袖下的素手紧握,慕容娇娇强忍着全身紧绷的杀意,秀眉微微蹙,显得无助彷徨,但这娇柔的摸样却正让南宫浩风欢喜。
“皇上,您别忘了张仙人的交代啊”刘公公在旁看着这一幕,知道皇后再忍下去必然会露出破绽,于是赶忙上前小声提醒南宫浩风。
南宫浩风双眸一紧,似乎清醒了一般,随后松开了慕容娇娇的下颚,负手叹息了一声,大有无福消受美人恩的失望,随之大步朝宫殿外走去。
凤仪宫外,南宫辰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他目光阴沉的看着这一幕,背着阳光的身形透着怒气,但,那张俊俏的小脸在看到南宫浩风之时,却扬起的乖顺的笑意,委身叩首:“儿臣参见父皇,祝父皇万寿千秋。”
南宫浩风上前拍了拍南宫辰轩的肩膀,笑道:“又长高了好些,都快赶上你母后了。”
南宫辰轩笑的天真:“儿臣刚才在书房里看到一些经纶,有些迷惑,便前往凌霄殿找父皇,却听潇母妃说皇上来凤仪宫了,所以便跟着过来看看。”
“皇上,您瞧太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刘公公在旁笑着帮衬。
南宫浩风对南宫辰轩似乎也十分满意,他脸上露出骄傲的笑意,道:“轩儿像宜君,聪慧冷静,一点就通。”
听到贤皇后的名字,慕容娇娇微微一怔,然而,谁也没有发现,南宫辰轩的眼底亦是滑过一丝狠戾和恨意。
“儿臣觉得自己更像父皇”南宫辰轩嘴甜的说道,扬起的笑脸那般天真无害。
“这孩子,嘴巴越发甜了”南宫浩风朗声笑起来,随之与南宫辰轩一同离开了凤仪宫。
慕容娇娇在荣华殿外送他们父子,此刻已是正午,暖热的阳光笼罩着宫殿,格外的刺目,她微微抬起纤细雪白的皓腕,挡住额前的阳光,一道阴影投在她眼底,明黄辇驾处,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越发的相像,看的慕容娇娇不由得有些心惊。
……。
祭祀大典在即,皇宫也渐渐热闹了起来,但是在皇帝下旨今年由太子代为祭祀之时,后宫之中顿时闹翻了天,因为太子代祭必然是率领百官,后宫嫔妃一律不得跟随。
后宫诸多嫔妃已经多时未见皇帝,贤贵妃和凤美人夜夜承宠早已让她们近乎抓狂,好不容易熬到五月份祭祀,想在护国寺能见了一眼皇帝,但这一道圣旨却是打消了她们所有的期望。容身在太庙守灵的那些亦是如此,太庙生活清苦,日子本就难过,她们唯一能期盼的就是每年祭祀之时,皇帝大肆赏赐才慰藉残生,如今圣旨一下,自然也是怨声载道,可众人又碍于帝王所谓的赈灾而不敢明里议论,只能将委屈咽在腹中。
不过经此一事,凌霄殿侍卫、宫人收受贿赂的数量便日益陡增,因为诸嫔妃已经不再巴望祭祀能见到皇上,所以打通关系便是最好的途径。而因为川江洪灾,宫中上下又一致节俭开支,虽然俸禄不曾减少,但平日里的吃用都大不如从前,这也让那些宫人们更为贪婪的收受嫔妃的银两和钗饰,但这些中饱私囊者,都在刘公公层层把关和指点下没有被皇帝发现。
后宫的风气渐渐的腐朽,大不如从前,但表面上却仍然风平浪静,只是长乐宫那边,人来人往得比平日里多了些,隐约间透着阴谋的味道。
为了倡导皇帝颁布的圣旨,凤仪宫首当其要的拆除了宫中那些华贵的摆设,装饰,甚至连荣华殿的碧影纱垂帐和庆祝太子大婚布置得格外喜庆的帷幕都被拆下,换成了碧色幔帐,色帷幕,清风拂过,远远看去,就如同一池碧波粼粼,海浪翻滚,倒也别具风韵。
南宫辰轩自那日离开之后,就未曾再踏入凤仪宫,倒是太子妃日日前来,说是受了太子之托,每日前来看望请安,且带着当日盛开的铃兰花朵给她,那粒粒比珍珠稍大一些,盛白如雪,花蕊沁香,放在乌木托盘上,就似一片堆积的雪花。
静嬷嬷接过太子妃身侧宫娥捧来的乌木托盘递呈到慕容娇娇身前,慕容娇娇抬起带着金护甲的纤细玉指,捏着两朵在手中把玩,淡淡的笑道:“太子和太子妃都有心了,其实只要你们夫妻和睦,本宫也就很欣慰了,不必每日送这些来。”
慕容娇娇知道南宫辰轩让太子妃送这些来是为什么,他要她时时刻刻的提醒她那日在凤仪宫中发生的事情,亦是提醒她,他说过的话。
想起那一日的事情,慕容娇娇心头不免依旧似有余悸,她一直都将轩儿当成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甚至当真将他若为自己的孩子,可她却忘记了,自己这幅跌入时空平白换来的身子也仅有十三岁而已。
她是南宫辰轩的母后,但她的‘儿子’却已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这是禁忌。
太子妃单纯的娇容上浮着略显羞涩的笑意,眼底也流动着绵绵的情意,看得出来她虽年长于太子,但对太子却已有男女之情,她声音极为婉柔的道:“母后笑话了,其实臣媳也觉得如此,但是太子仁孝,每日都嘱咐臣媳一定要带着这些新开的铃兰给母后请安,太子殿下说,母后喜欢用铃兰的花朵串成手钏戴在腕上。”
太子妃卢氏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慕容娇娇的手腕上。
现在后宫和宫上下都提倡节俭,所以慕容娇娇不曾细致装扮,今日她穿了一件淡紫绣金丝菱花的长袍,膝下是烟霞色百褶长裙,裙摆拖曳在地,似晨曦普照又如夕阳流连,紫袍的袖口处绣着几朵细致的团凤和牡丹花,以月牙色的银丝线所绣,看起来十分的精致醒目,而袖下那雪白的玉臂皓腕上,除了一对白如羊脂的玉镯之外,就是一串雪白的铃兰花,那细细的花瓣环绕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映衬得格外娇嫩,清雅,拂袖含香。
慕容娇娇也垂眸,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铃兰花,秀眉微微紧蹙,但这种情绪瞬间就被掩饰,她抬眸道:“太子的孝心,本宫不想辜负罢了。”
太子妃浅浅的笑:“太子是想让母后知道他时刻惦记着母后呢。”
慕容娇娇轻笑,但心头却有些不自在,突然又想起前两日太子调动朝臣的事情,便又将目光投向太子妃,也许,太子妃会知道这件事,南宫辰轩心思缜密,他应该知人善用。
“对了,本宫突然想起一件事,太子最近调动朝廷官员的事,你可知道?”慕容娇娇开口问道。
太子妃轻柔一笑,似舒了一口气一般,那模样令人生疑。慕容娇娇眉心微动,却闻太子妃道:“太子殿下跟臣媳说过,母后可能会问及这件事,还说,若是母后问了,如实相告便是,可臣媳每日都来,却都不见母后问,心里似压了一块是否,闷气的很,今日,好不容易等到母后问起了。”
慕容娇娇微微诧异,眼神也冷凝了起来,南宫辰轩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么说来,这件事的确是他可以为之,而不是巧合?
“这话怎么说?”慕容娇娇口气依旧温婉,但心里却有些警惕。
太子妃没有察觉慕容娇娇的不对,她只依旧温和的道:“太子殿下说,母后是一心为我们筹谋之人,所以不能隐瞒,臣媳也是这么想的”,太子妃话中有话,随之又道:“其实那些官员,都并非真心臣服纳兰臣相,因为在前段时日早朝之时,他们同时不再跟随臣相参奏,就似暗中早已联络好的一般,这肯定是有人在幕后指使,所以太子殿下便先发制人,让臣媳转告家父,再由家父一一笼络这些官员,如今,这些官员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太子妃得意洋洋说着,语气中满是对太子的赞许和骄傲,但慕容娇娇却听的心底一片寒凉。南宫辰轩的心思竟然这般警敏,没有她的提醒,就已经暗中拉拢了那些官员,他……。
慕容娇娇脑海中顿时又闪过前几日他在凤仪宫中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太小看轩儿了,他已经长大了,即便,他只有十岁,但是他的心思和手段,更是对太子妃家族的利用,都在她之上。
长睫微敛,慕容娇娇淡淡浅笑,口气中带着几分赞许的道:“是吗?太子长大了,知道该怎么谋划将来了,本宫却还一直都将他当成孩子。”
太子妃腼腆的笑着,眼底也沉积着幸福和对未来的憧憬,她道:“太子殿下能有今日,都是母后教导有方,但是殿下还小,往后还需母后多多指点呢。”
慕容娇娇目光微沉,唇边微微勾起,这太子妃也很懂得为太子铺路啊。
“太子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自然会帮他,这次太子为皇上代为祭祀,是件大事,太子妃既然如此懂得为太子谋划,就该行事更为谨慎,朝堂上的事情向来如山雨风云,变化莫测,所以身为太子的贤内助,你应该打点好太子东宫和太子身旁的一切事物,免得有间隙被人寻出,惹出不必要的祸端,特别是皇太后那边,明白吗?”慕容娇娇慢慢的提醒太子妃。
皇太后的心思叵测,她既能在朝堂上笼络官员,那么在太子背后定然也会下手,而且这次太子又为皇帝代为祭祀,这件事虽然不是多大的事情,但却是太子第一次接手南宫浩风处理家国社稷,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太子必然会被人非议无能,即便,他年纪尚小。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臣媳会小心谨慎,让太子殿下无后顾之忧。”
“的确是要小心,本宫看皇太后寂静了不少时日,朝廷上没有多少动静,但她从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太子现在越发得势,对她就是一个莫大的威胁,所以这次代祭一定务必让太子小心谨慎,因为太后很可能会趁机动手,至于后宫中的贤贵妃……”慕容娇娇顿了顿,皇太后会趁机动手,贤贵妃和纳兰鸿飞又何尝不会?所以,她也必须谨慎。
“母后说贤贵妃会如何?”太子妃听的有些紧张。
“贤贵妃玩不出什么花样,不过你亦要小心,别让太子在忙于朝政之时还要为其他事情担忧。”慕容娇娇也不知道贤贵妃会使出什么手段,但是以她的性子,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风光无限。
太子妃若有所思,但却还是十分慎重的点了点头:“臣媳明白了,臣媳会提点太子”,说罢,太子妃便告退了。
慕容娇娇也不多留,点头让她退下。
每年的祭祀,是帝王出行的关键,所以侍卫把守会比平日里更为严密,但是再严密的防守始终会有疏漏,因而,不得不防。慕容娇娇双眼微微眯起,抬起修长得几乎透明的指甲,看着自己捏起的那两朵铃兰花,心头坚定之余,又有些松动。
也许,在轩儿登基之后,她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尽享尊荣了,只是轩儿对她却存在着不该有的情愫,这种情感,或许只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眷恋,对唯一对他好的人一种依依不舍,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慢慢的引导他,因为她的余生,只能在宫廷里,这是她靠着心机和手段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指甲慢慢的捏碎的那朵雪白的铃兰,幽幽的沁香残留在她的指甲上,近乎透明的花汁沾在了衣襟上,慕容娇娇缓缓闭上了眼睛,对一旁的静嬷嬷道:“吩咐刘公公看紧贤贵妃,本宫不容许她在这个时候耍花样”,说罢,便捏碎的铃兰丢在了地上,起身向书房走去。
静嬷嬷口不能言,只能微微倾身,随后告退。
慕容娇娇坐在书房内,对这敞开着窗格看书,晨曦光景斜射照入,映着碧色幔帐,透出点点光晕,清风拂动,袅绕舞动,给人一阵清爽之感。慕容娇娇将双眼从书房抬起,朝窗外看去,今日是个好天气,只是与往日一样沉闷一些。
拿起桌案上的白玉柄团扇,本想去小花园走走,但脚下还未动,就见李嬷嬷匆匆的走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慧德妃、韩昭仪和莺美人来了。”
慕容娇娇没有多想,只道:“就三位吗?”
“正是”李嬷嬷回答。
“那就请到小花园里吧,本宫有些倦了,想去花园走走。”慕容娇娇转身向梨花苑走去。
不多时,身着青墨色云锦罗袖长袍的慧德妃和身着一袭浅色抹胸长裙,外罩绛红长袍的韩昭仪以及穿着一袭粉色罗裙的莺美人就都走到了梨花苑中,她们边看着梨花苑内摆设的各种花草,边惊奇赞叹,随后在静嬷嬷的指引下走到了慕容所在的小花园中。
“后宫中都说皇后娘娘不喜热闹,所以常将自己闷在凤仪宫中,御花园景致再美,也难得跨出贵足,原来是着凤仪宫中另藏乾坤,别有风景呢”韩昭仪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前脚刚踏进小花园,便轻笑着说道。
慕容娇娇站在火凤凰树下,这个时节闷热,正是火凤凰枝繁叶茂,花朵盛开最潋滟的时候,只见满树的花朵如火一般,碧绿似芭蕉一般的叶子绿得沉甸甸,开得如火一般的花朵娇艳无比,花落结成了果子如扁豆条一般,颗颗饱满的坠着,似美人发髻上的流苏和步摇一般,清风吹来,摇摇晃晃。
慕容娇娇今日身着的烟霞色长裙拖沓在地,那颜色与树上的花朵颜色倒也有几分相似,所以刚来的三人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这火凤凰花成了仙,化作了人形。
“人活一世,草木一枯,再美丽的东西,也有凋零的时候”慕容娇娇抬手接住了火凤凰树上飘零下来的一朵开过了繁盛时期的花朵,转身望向身后的三个看着她略有惊诧的嫔妃,目光扫过刚被放出来不久的慧德妃,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向她微微颔首。
慧德妃的模样憔悴了不少,今日也不是盛装而来,那青墨色的云锦更是衬托得她面色暗沉,不过那花容月貌依旧还在,只是衰老了不少,眼角亦有了些皱纹。
慕容娇娇刚才的那番话,并非暗指慧的妃,但是她的却微微一怔,随之有些羞愧之色,似乎也知道自己憔悴了颜色,所以很是残羞的低垂了下头,发髻上的珠花云翠在阳光下闪烁,却也不如以往那般鲜丽了。
韩昭仪和莺美人对视了一眼,也有些感伤一般的低垂下头,慧德妃微微叹息,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再貌美鲜丽的东西,仍有凋零的时候,臣妾已经老了,娘娘却还在貌美当时。”
慕容娇娇轻笑,知道她误会了,便捏着手中的花朵,道:“经历过沧桑的人总容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本宫在说这朵凋零的火凤凰,但卢姐姐却以为本宫在编排你。”
慧德妃愣了愣,韩昭仪和莺美人也僵住了,随之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韩昭仪道:“我们现在是草木皆兵,略有风吹,就吓得颤栗不已,让皇后笑话了”,说着,她陡然咦了一声,十分新奇的看着火凤凰树,道:“天啊,这就是当年先皇后种活的那株欲火凤凰吗?真是太美了,看起来就像着火了一般,那鲜艳的……。”
韩昭仪这一声大叫,也让慧德妃和莺美人发觉了这棵神奇的树,他们二人也都听过火凤凰树的故事,于是二人呆愣了片刻,只闻慧德妃感叹了一句:“这树也会认主人,当年皇上采办的时候,在御花园、凌霄殿、潇咏宫、长乐宫都种过,可最终只活了凤仪宫的这一株,是天意啊。”
韩昭仪笑道:“慧德妃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凤凰树,自然该长在凤仪宫,更何况当年的凤仪宫,还叫栖凰殿呢,凰之所栖,有凤来仪,这树是该长在这里。”
慕容娇娇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径自吩咐了宫人在小花园里摆上茶果点心,供她们三人享用。
“皇后娘娘这里的茶好香啊,可是雨前龙井?”慧德妃饮了一口茶,不由得惊奇。
“这些是本宫刚入宫时,太后赏赐的”慕容娇娇淡淡的道。
慧德妃听到太后两个字,脸色顿时变了,端着茶碗的手,也颤悠了一下,险些将茶水洒出来。
韩昭仪和莺美人也同时放下茶碗,脸色都有些戚戚然,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娇娇不看他们三人的表情,径自端起茶碗噙了一口,笑道:“山野上自己采的茶叶依旧能够这般香气撩人,这是本事,很多事情都是熟能生巧,就如这茶,采茶和炒茶叶都需要掌握有度,控制火候,若非有十几年的功夫在,何以能让这雨前龙井这般香醇?”
慧德妃怔住了,韩昭仪也略略失神,唯独莺美人还算镇定,她几日前已经尝到了教训,已经懂得什么叫进退有度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太后她……。”慧德妃神色戚戚的,想说又不敢说,而韩昭仪则是怒气冲冲的道:“皇太后蓄谋多年,这件事和宫上下谁不知道,只是怪就怪在,她现在究竟有什么人撑腰,竟然能嚣张到擅自刑责宫妃,哼……”
慧德妃微微低头,想来是心里难受,而莺美人也不说话,她抬手慢慢抚摸着自己已经消肿的脸,眼神还带着颤栗的寒意,她轻声细语的道:“太后手里那块纯金的戒尺,可就是专门定做的,惩戒的就是我们这些嫔妃。”
“千怪万怪,还是臣妾有眼无珠,当初竟然听信了皇太后的话,第一个拥护她掌权后宫,如今臣妾自食苦果,真是报应不爽”慧德妃也愤愤的说道,那张憔悴的脸上满是怨恨。
听了她们的几番话,慕容娇娇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眉目,慧的妃是太子妃的亲姑姑,就算她与皇太后没有这番过节夙愿,她也是迟早要站在自己身边的,因为唯有靠着太子,她将来的荣华富贵和她膝下的皇子王位才可保;
至于韩昭仪,她已被太后的严苛吓成了惊弓之鸟,自己身份虽及二品,可毕竟人微言轻。想靠太后,太后看不上她,想靠贤贵妃,贤贵妃想来骄纵跋扈,也不会理会她,所以她只能靠着慧德妃,如今慧德妃也遭了难,于是她也只能跟着慧德妃投靠她了。
莺美人更不用说了,庞老将军早就对她有了指点,他们旁氏一族势必是要靠拢着玥氏一族才有出头之日,否则潇氏父子战功赫赫,兵权在握,迟早会将他们变成败丧之犬。
“几位姐姐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只是现在朝中纷乱复杂,后宫形势危急,想要从中站稳脚跟是在不容易,当下能做的,也就是保护太子,只要太子安全,将来能够顺利成为大周皇帝,那么一切,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慕容娇娇眼眸幽沉的淡笑着说道,她相信她们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臣妾们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谋划”慧德妃争抢着说道,仿佛迟了一步,慕容娇娇就不会笑纳她的诚意一般。
韩昭仪也道:“臣妾本是以色事人,才得以诞下皇嗣,晋升昭仪之位,如今红颜未老恩先断,此生恐怕也只能这么过了,臣妾不求别的,只有平安到老,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慕容娇娇淡漠一笑,她道:“诸位也别太看高了本宫,现在皇上将本宫视作眼中钉,若非太子还小,他早就拔除了,所以本宫当下能做的,也就是隐忍待发。”
“娘娘能忍,臣妾们自然也能忍,只要终有一日能够拨开云雾见晨曦。”慧德妃许是被皇太后吓怕了,一个多月的禁足,每日靠着静淑妃的接济和宫人去御膳房偷来的点心充饥,这种日子简直是羞辱。
“那就好”慕容娇娇淡淡的回答,随之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韩昭仪,笑道:“现在不是谁能保谁的时候,我们只能相互帮衬着,彼此拉一把,才能撑到太子登基,为我们拨开头顶云雾的时候”
说罢,将自己的手心朝上,伸到她们三人面前,慧德妃呆了一下,随之略有触动的红了眼眶,赶紧将手神向前去紧紧的握住慕容娇娇的手,韩昭仪和莺美人也不假思索,忙伸出手,于是四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处……。
……。
送走了慧德妃等人,慕容娇娇便在寝殿内小歇了片刻,临近正午时,起身用膳,随后又歇息了片刻,便入了书房随意翻了翻书。
傍晚时,天气渐渐的凉爽下来,也带了丝丝的冷意,静嬷嬷捧着燕窝进来,慕容娇娇看了一眼那鲜红的色泽,知道是上等的血燕,便问道:“谁送来的?”
静嬷嬷不能说话,她便朝书房案几上摆放着铃兰花的乌木托盘看了一眼,慕容娇娇瞬间领会,她心里虽然不舒服,不明白南宫辰轩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还是按照他的意思用完了燕窝。
南宫辰轩不会将她的事情告知南宫浩风,这一点她很清楚,但是他的下一步动机,她却一点都摸不透,与其胡乱的猜测,不如静下心来,先将他扶植上皇位再说,毕竟前路艰险,他的荣华富贵,也就是自己的荣华富贵,所以就算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也必须保他顺利登基。
翻动了两页书,大殿外突然有宫人来报,说太子求见。
慕容娇娇眉心微动,明日就是祭祀大典,他这个时候居然还有时间前凤仪宫。
“请吧”慕容娇娇放下书,淡淡的吩咐。
不多时,只见南宫辰轩身着青墨色龙纹长袍走了进来,几日不见,他更加的丰神玉朗,眉眼之间也少了不少稚气,似乎一点点的出脱成一个大人。
“儿臣给母后请安”南宫辰轩委身叩首。
慕容娇娇清冷的看着他,淡淡的道:“太子明日就要代皇上祭祀,现在怎么有空来看母后?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要留心的地方多着呢。”
南宫辰轩轻轻一笑,那样子还似一个孩子般天真,但是话语却沉稳老练:“儿臣知道母后担心什么,所以儿臣来告诉母后,为了以防皇奶奶从中算计,儿臣已经想了一个完全之策,不过,这还要母后的成全。”
慕容娇娇秀眉微黜,心头陡然一冷,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关联着自己,她忙问道:“什么事?”
“景亲王的婚事”南宫辰轩薄唇上笑意隐隐,乌沉的眼神凝视着慕容娇娇。
慕容娇娇目光一抖,她猛然起身,差点打翻那盘盛装着铃兰花的乌木托盘,她素手紧握,冷冷的道:“你想怎么样?”
南宫辰轩因慕容娇娇的反应,眼底慢慢的囤积了怒意,薄唇敏得紧紧,但他却还是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道:“儿臣想要给景王叔寻一门好亲事,这件事,儿臣已经亲自与王叔提过了,而且王叔虽然为难,却还是向儿臣要了凤美人身边的宫娥。”
南宫辰轩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他看着慕容娇娇渐渐苍白的面孔,缓缓的露出残酷的笑容,又道:“儿臣不知道母后之前究竟有什么手段迷惑了景王叔,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他要娶的是一个宫人,不过这件事很是怪异,若被父皇知道,定然会追查,毕竟凤美人现在是父皇的宠妃,所以儿臣便擅自决定跟凤美人将那宫人要了过来,然后赏赐给了景王叔做侍妾,并且,今晚,便将她大张旗鼓的送去长乐宫,由太后主持婚事。”
“轩儿……”慕容娇娇机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十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南宫辰轩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景亲王要的根本不是凤美人身边的宫人,但他偏偏要赏赐过去,而且在今晚。
当景亲王揭开红头盖,发现那个宫人根本不是她之时,必然不肯迎娶,但这却又事关凤美人,若惊动皇帝,必然会追查景亲王何时见过凤美人,而皇太后为了保证景亲王的名节,绝不容声张,但景亲王的性子却又是那般……。
慕容娇娇想起他在御花园中对自己说的话,他说他一声只想娶一个妻子,要带着她远离皇室尘嚣,踏马天涯,游山玩水,而这般心无旁骛的男子,岂肯接受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宫人为妻?定然断断不肯接受,那么今夜长乐宫必然会闹得天翻地覆。
“母后觉得儿臣的主意不好吗?”南宫辰轩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的凝视慕容娇娇。
“你的武功所学,都是出自你景王叔,你忘记了吗?”慕容娇娇咬紧贝齿,冷冷的道。
南宫辰轩目光陡然阴沉起来,最近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只易怒的野兽,稍有丝毫不顺心就要撕咬发怒,就如此刻一般,他一拳击在慕容娇娇身侧的案几上,几乎砸碎了那盛满铃兰花的乌木托盘,呼的一声,那铃兰花似如雪一般飘散起来,潇潇落下,砸了她与南宫辰轩的衣襟上,落了满地清香。
“儿臣不容许任何人抢夺儿臣的东西,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南宫辰轩的声音格外沉郁,他那俊俏的小脸涨得微微发红,那双原本应该充满童真的双目此刻犀利冷冽的骇人。
“我是你母后”慕容娇娇也怒了,在她眼里,南宫辰轩这简直荒谬的无理取闹。
南宫辰轩与慕容娇娇对峙着,四目对视,彼此眼中都沉溺着怒火。
突然,南宫辰轩的薄唇勾起了一抹清冷的笑意,慕容娇娇眉心一跳,只见他口气颇为清冷的道:“母后,你会同意的”,说罢,他转身便如一阵狂风般的离开。
慕容娇娇身子猛然一颤,素手撑在了案几上,压住了朵朵铃兰花,她低首看着那四处落满的花朵,只觉得自己胸口窒闷,闭眸,深吸了一口气,慕容娇娇跌坐在了椅子上,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轩儿变了,可究竟为何变成这样?她是他的母后,也是将来的皇太后,岂能是他霸占的?
“来人”慕容娇娇大喝了一声。
静嬷嬷和李嬷嬷立刻奔进了书房内。
“去打听一下,今日景亲王是否要纳妾?”慕容娇娇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她已经利用了南宫浩玄,真的不想再让南宫辰轩伤害那个如仙人一样清风淡泊的男子,即便是为了算计皇太后。
李嬷嬷和静嬷嬷忙领命出去,但片刻不到便回来了,也带来了一个十分确定的答案:“回禀皇后娘娘,长乐宫正在筹办景亲王的纳妾之喜,一切都由皇太后筹办,迎娶的是太子殿下赏赐给景亲王的一名宫娥。”
慕容娇娇的指甲几乎瞬间掐进了掌心,却久久不能言语。
……。
深夜,华灯初上,皇宫内外一片喧哗热闹,嫔妃们都前去恭贺了。
慕容娇娇静坐在书房内,对这窗外的一轮清月,脑海中闪过在御花园中和千鹤湖边的种种,心头一阵阵的泛着凉意。
吉时将至时,月儿和锦瑟来了,她们二人叩首之后,便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让奴婢二人来为娘娘梳妆打扮,前去长乐宫恭贺景亲王纳妾之喜。”
慕容娇娇冷笑,南宫辰轩还真是有心,他不仅要景亲王知道自己娶的人并非自己想要的,还要他在穿着大红喜袍,接受众人庆贺的时候知道她的身份,亦让她亲眼看着他惊骇慌促的样子。
“不过是纳一个侍妾,又不是迎娶王妃,本宫为何要去道喜?”慕容娇娇闭上双眼,声音比这窗外的凉风还要冷。
月儿和锦瑟愣了一下,随后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再说话了。少许,月儿担忧的看着慕容娇娇的背影,上前道:“小姐不去也行,奴婢给您备些礼品送去就好,可这窗外风凉,小姐也需披件衣裳啊。”
“本宫无碍,你们回去吧。”慕容娇娇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她需要冷静。
月儿瘪了瘪嘴,不再说什么,她与锦瑟二人委身告退之后,慢慢的离开的书房。
深夜,远处的喧哗都被慕容娇娇撇之宫门之外,凤仪宫殿内,窗格紧闭,大门紧锁。今夜,就今夜,皇宫内就算是闹翻了天,她也不会去过问一个字。
慕容娇娇漫步走在梨花苑中,清清冷冷,只有烛火摇曳,清风吹拂得小花园内的花草沙沙的响动,她立于风中,将自己关在这片小天地里,坐在冰冷的石阶上遥望天空的一轮明月,依靠着火凤凰树,任由寒风吹起裙摆宽袖,飞舞旋转,花瓣落满身。
她对自己的内心也从未了解过,她不知道今日的失落和难过是否因为她对南宫浩玄有那么一丝丝的情意,但她知道,她根本不想再去利用和伤害那样一个如风般俊朗的男子,因为她一想到他那和煦的笑容突然染上了悲痛或者抑郁,那双如沐春风般温柔的眼睛突然映入了错愕和慌乱就会觉得刺心,觉得自己也会忍不住的颤抖。
清风缭乱了她的发丝,慕容娇娇看着清风明月,索性取下了发髻上的钗环,散落了一头柔软的青丝,随后轻整衣袖长袍,站在凤凰树下慢慢调息,借着月光柔和,捡起地上的一根断裂树枝,一个轻巧的翻身,挥舞起了以前自己练习的一套剑法。
清风冷月,沁凉指尖,衣袂飘飞,青丝随风漾开,片片凋零的花瓣吹来,砸在飞起的衣袖裙摆上,暗香阵阵,幽幽萦绕,慕容娇娇的身形极快,手中的树枝迎风破浪,气势恢宏,但那娇小的身形却又似在翩然起舞。
也许是心中有气,窒闷难平,所以慕容娇娇的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狠,最后竟失了精准,树枝扫过残花落叶,啪的一声打在了火凤凰的粗壮的枝干上,只听吧啦一声,树枝断裂,树上的花朵也颤动了一下,随之沙沙的如雨落下,顿时将慕容娇娇淹没在沁人肺腑的花海之中……。
慕容娇娇喘息着停下来,但却发丝散乱,目光飘忽,衣裳凌乱,但那垂落肩头的青丝却衬托得那张不如平日严肃阴沉的娇容嫣粉动人,额头冒出的细密香汗更是在月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光芒。
“啪啪啪……”几声拍掌声突然在自己的身后骤然响起,慕容娇娇身子一僵,猛然回头,凌乱的目光带着混乱的气息,四处寻找,最后在定在梨花苑宫檐顶上的那个小小的人影上。
慕容娇娇瞬间恢复了心智,她眯起双眼,借着月光看着那张俊俏含笑的小脸,竟是南宫辰轩,他又这般悄然无息的跟随在自己身后,而她,也没有发觉。
“母后真美”南宫辰轩低低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美,但这话却听得慕容娇娇心底沁凉。
“本宫说过,本宫是你母后”慕容娇娇呵斥,面容依旧酡红,还是那般美丽,但话语却已经森冷起来,似乎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狠戾绝情的女子。
南宫辰轩就这月光凝视慕容娇娇,他眼底似这深夜一般漆黑,薄唇勾起淡淡的笑意,那般的胸有成足,仿佛他眼前的美丽已经紧紧的被他抓在了手中一般。
“父皇驾崩,你就不会再是了”南宫辰轩意味深长的说道,那眼神也瞬间变成了寻觅到猎物一般的犀利霸道,有那么一瞬间,慕容娇娇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是昔日的南宫辰轩,而是像心思暗沉,手段毒辣的南宫浩风。
慕容娇娇怔住,心头陡然一窒,他是什么意思?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南宫辰轩已经快速的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月光依旧柔和,深夜寂静悄悄,不远处,长乐宫中还是那般热闹喧哗,刚才的一切,也仿若梦中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