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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快风沉空火云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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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暮天寒,朔风刺骨。

    看着远处迅速搭起的一望无际的军帐,孟惊羽的心情有些复杂:这样一支军队,难怪即便以高远晨谋略,也没逃过两年前洵河一战败于他手。

    然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林世卿……

    呵,他的方法还着实是简单极了。

    借着新亲家梁国冬季需粮的名义,精锐掩藏在补给军队中,自周国北面出发。粮队一分为二,真正的粮队向梁国继续行进,正规军中途转向南行,自楚国北面攻打。

    楚国北临梁国,南邻齐国,西接周国,东靠东海。楚国南部多是平原丘陵,地势开阔,历代楚帝皆为重兵防守,此时正是镇南侯曾胥辖内;西部据天险九阳山而守,关西侯梁轩驻扎此地,嫡系兵力不多,然而仗着地利的优势,这些年来周国却也未敢动武——而且自二十年前周国发动的九阳之犯后,楚帝又增加了许多兵力镇守西疆,如今倒也称得上是重兵防守;东部集结了几乎楚国所有的海军力量,李长厚正是这一代镇守东海的守将;而北面因是毗邻梁国,冬季守军远逊于其他三面,守军统领为北疆公宗盛。

    而北疆公宗盛名义上为中立派,既不保长,也不保嫡,可他却誓死效忠先帝,是父皇给自己留下的极为重要的一个暗桩。

    想到这儿,孟惊羽眯了眯眼睛,嘴唇抿得更紧。

    只怕最初林世卿做的也是让他自楚国北面进攻的打算。只是自己因为不想暴露宗盛这颗绝好的棋子,这才只字未提。

    要知道四大镇关军侯中,只有北疆公能勉强算作自己的人以外,其他三个里面两个处于对立面,唯一剩下的李长厚却是态度不明,既没有说支持孟惊鹏也没有说支持自己。

    就于边疆的军力支持方面,自己实在是要算作劣势里面的。

    楚西有天险,梁轩又是孟惊鹏的人,若从楚西攻打,林世卿借于自己的兵士虽然一定会遇到梁轩的阻挠,但是楚帝后派去的平西将军***却是制衡梁轩的好棋。而且二十年前为了抵御周国进犯,梁轩的兵力已经损失的七七八八,即便是有了这些年的休养,但是因为已经伤及根本,又有***多年来在西面跟他分庭抗礼,他的势力早已经不能与上一代关西候相提并论。

    从楚西攻打,孟惊羽完全可以借由这次机会狠狠打击一下林世卿借给他的这一支周国私兵,只要消耗到他没有余力留人在他的身边就算做他这一仗打的是一箭双雕。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是这个道理。

    很可惜的是,林世卿这条大鱼没有上钩。

    孟惊羽虽然并不意外林世卿不上钩,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林世卿不上钩的根本原因并不是看出来了他的别有居心,而是他早有准备从楚北攻入。

    事实上,从楚国北部攻打是最省力气的一个途径——帝军防守力量最薄弱,一路行军之中更少高山陡崖,而且还有宗盛这张绝妙的好牌在手。

    如果没有林世卿的帮忙,孟惊羽一定会选择走这条路。

    但是既然有了林世卿这个危险的帮手,孟惊羽自然不打算动用这条对于林世卿来说,同样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二人最开始都没有提出从楚北攻入,孟惊羽有自己的打算,可林世卿为什么为什么没在一开始就提起这种行军的可能,而是在檄文都发出去了以后才提起……

    孟惊羽不大明白,但是隐约觉得应该跟宗盛有所关联。否则,以他智谋没有理由连这种可能性都没有提起过。

    可究竟是什么关联会让他没有一开始提起来,反而拖到已经确信自己不会提起时,才会临时改变主意,对自己提起来改变路线?

    世卿啊世卿,你到底知道多少?北疆公和你又有什么关联?

    孟惊羽紧了紧身上的裘衣,遥遥望着清平郡的方向。

    天气愈发寒冷,也不知此刻你在那里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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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到了。”车夫跳下车,立在一旁恭敬的摆上小凳子,掀起车帘。

    身着白狐裘的公子又咳嗽了两声,扶着那车夫的递过来的手,踩着矮凳下了车。

    白衣公子抬眼看了看杜府的牌子,略略点了点头:“去敲门。”

    车夫低头应是,拍了拍门,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小厮将门开了个小角,见了他出示的令牌,没有犹豫便将二人请了进去。

    小厮一直将二人领到了主屋,上了热茶又去请了老爷,方才闲了下来,与那拿着公子狐裘的车夫同立在一旁不言语了。

    未几,一位身着暗褐色锦缎衣袍、形容富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自门外疾步走来,一见座上公子,眼中一惊,立刻吩咐小厮下去,带人守在四周,不准其他人进入。

    “仆从有礼有节,进退有度,你这产业也是越扩越大,名声越传越广。没想到门中这么多年无人前来,你却依旧将这里管理的有条不紊。很好。”白衣公子低头看着因为肚子太大,而显得单膝跪着有些费劲的杜勤,抿了口茶,“你倒会享受,这个季节能喝到这样清香的菊花白茶当真不易。”

    杜勤为了不硌着肚子尽量把腰板挺得笔直,实在有些像长了四肢的圆球,尤其是这个姿势,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门主,小人——”

    林世卿微微笑着,气定神闲的垂眼撇着茶上的浮沫:“未在门中,一律称我公子便可。”

    杜勤闻言立刻答道:“是,公子。”

    林世卿也不急着叫他起来,吹了吹手上的热茶,抿了两口,才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到桌上,微笑着开口道:“起来吧,这应该是我做了门主第一次见你。你也聪明,猜出了我的身份。不过记得,日后见我不必跪我,一切寻常相待便可。不过……看你这安排倒不像接到了门中密信的样子。”

    林世卿语调淡静,语气平稳,可听在耳朵里却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慑。

    杜勤刚刚站起,一听他这话,差点又跪下,偷偷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不由腹诽:不是说新门主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吗?怎么是这么个喜怒不辨的煞星!

    虽收到了门中密信,但多年来均极少同总舵和信堂联系的杜勤根本没当回事,更是打心眼里没瞧得起过这个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门主的毛孩子。密信中说了门主要去清平镇办些事情,让他提前安排打点,譬如进出城门和衣食住行各个方面。

    可今早入城时,林世卿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守城士兵正常换岗的时间,看样子明显是没有提前招呼过。

    不过林世卿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这位杜大老爷阳奉阴违的心思实在有点明显。自从自己继承门主之位后的几年来,他这清平分舵按照门规应该给信堂报备的诸多信息都多有耽搁,即便是报上去的信息也多有模糊作假。

    不出意料的,终还是亏得自己多了一手准备,带着月汐才进了城来。

    哼,所谓的安排,他根本就是没有安排。

    杜勤打了半天腹稿,也没想出个说法,在林世卿幽深目光的注视下,杜勤甚至感受到了些微杀意,再不敢犹豫,只得讷讷答道:“的、的确是没收到。”

    “唔……没收到?”白衣公子拉长了音,偏过头微挑了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腿肚子发抖的中年男子,终于在杜勤抹了第三次汗以后转开了目光,“月汐一路辛苦。吩咐下人给她安排个房间。还有,备几匹好马,过几日她就走了。”

    杜勤这才注意到林世卿身后站着的黑髯汉子,不由又是一惊:“这是月汐剑侍?!”

    “恩。”

    “原来如此,”杜勤恍然大悟,“以前便听说过公子身边有四位剑侍,各有所长。听说月汐小姐更是江湖上号称千面郎君的流宿长老的关门弟子。不过终是百闻不如一见,月汐小姐是名师出高徒,这手以假乱真的易容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那“车夫”一听,温婉一笑,又蹲了蹲身,声音温柔悦耳:“多谢夸奖,日后还要请杜勤舵主多多指教!”

    杜勤一听这声不由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忙道:“月汐姑娘客气了,小人不敢当。”

    倒不是说这声音不好听,只不过这婉转娇柔的声音,配上的却是一副遒劲壮实的汉子躯壳,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林世卿知道月汐是不满杜勤未办好门中交代任务,故意如此戏耍杜勤,看到月汐对他会心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你在这清平郡做贩卖生意已有多年,也知你这些年刀兵金属,粮草马匹也依着门中要求屯了不少。当然,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本打算让你儿子入赘到北疆公宗盛府下。”看杜勤又惊又惧、想破财消灾却又一脸割心割肉的复杂表情,林世卿笑容不变,“你不必紧张,官商本就一家,你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是,有些东西到了该用的时候最好也不要掖着藏着。否则最后赔了东西不止,把一家人的性命也都搭进去,可就大大的不合算了,你说是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