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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濯日横了不着调的弟弟一眼,步伐生风,径直走到唐芯跟前。
工整华贵的墨色锦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激得唐芯打了个机灵,双眼轻轻睁开,望入了他那双仿若星空般醉人的黑眸里。
心头霎时泛起无数委屈。
“你怎么才来!”她差点就要成为第一个被馊水淋成落汤鸡的倒霉蛋了!
沈濯日面上一愣,心房像是被猫儿的爪子挠过。
瞥见她泛红的眼眶,一丝薄怒自他眼底闪过。
“你玩得太过了。”
冷冽的眼刀投向一旁笑意盎然的沈濯香。
“臣弟和唐大人闹着玩,瞧把皇兄急的。”后者有些不以为然,他的确存了想教训唐鑫的心思,但在见到他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先前的威逼要挟,不过是想捉弄他而已。
“闹着玩?”唐芯的火气顿时勾了出来,“王爷不怕风太大闪了您的舌头吗?”
“本王真要对付你,岂会拖到救星赶来救场?”沈濯香含笑反问。
“皇上如果没来,那馊水就落我头上了。”这种程度还能称得上玩笑?
“落你身上了吗?”沈濯香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唐大人衣衫干净,可不像是被泼过水的人啊。”
“那是我运气好。”唐芯寸步不让,毫不退缩的瞪着他。
沈濯日漠然瞥了她一眼,古井无波的眼神,却让唐芯感到一丝压力。
她委屈的瘪瘪嘴,挂着‘不和你见识’一行字,撇开了脑袋。
“贵为王爷,怎可与下人置气?”沈濯香不悦的问道,倘若隐卫晚一步报信,或是他来晚片刻……
想到唐芯一身狼藉的画面,沈濯日的气息不由沉了几分。
沈濯香摸摸鼻子,无声讪笑。
见他理亏,沈濯日没再过多苛责,眼眸一转,瞥向唐芯。
“还不快向香王道歉?”
这事归根究底,是因她白日无礼的举动引起的,她理应赔个不是。
唐芯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虽然对沈濯香过分的要求仍有些不满,可她更不想将来被他缠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鬼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再完一回夜袭。
“香王,”她往前一步,冲着沈濯香鞠躬致歉,“白天的事,是奴才不对,不该害你丢了面子,真的对不起,您要想打骂奴才,奴才绝不还手,只求您能消消气,不再计较奴才无心的过错。”
郑重其事的赔罪,反倒让沈濯香不好多说什么。
“得了,”他没所谓的挥了挥左手,“你都已经诚心道歉,本王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事就此作罢吧。”
反正他也捉弄了她一回,权当扯平了。
唐芯长松口气,后又想起他之前的要挟,不确定的问道:“那今日以后,您不会伺机报复奴才吧?”
沈濯日有些意外,思及她直率、藏不住事的单纯心性,又觉说出这话在情理之中。
寒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平静的话语抚平了唐芯心里那丝怀疑。
灵动的双眼眨巴几下,欢天喜地的向沈濯香道谢:“王爷果真是大人物,就冲这份心胸,足以让奴才佩服不已。”
“佩服?”沈濯香立时联想到她嘴里冒出的‘爱称’,一脸谢之不敬的说,“免了,你的敬佩本王可无福消受。”
他才不要被扣上一个新称呼呢。
唐芯嘿嘿笑了笑,这人也不是太差嘛,至少拿得起放得下。
就凭他现在大度的举措,她就原谅他大半夜来这儿吓唬她的恶行好了。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沈濯日缓和的面色霎时冰封,极不喜欢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你想在这儿滞留多久?明日天明的狩猎,莫不是忘了?”话里带着无尽凉意,饶是沈濯香,也不自觉感到一阵发寒。
他笑了笑,说:“臣弟先行告退。”
临走前,他不忘命侍卫将院中的狼藉清扫干净。
“今晚多谢皇上帮奴才解围,”唐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勺,“要不是您及时赶到,奴才又该丢人了。”
堂堂御厨被泼一身馊水,传出去会笑掉人大牙的,尤其是那些早看她不爽的家伙,不知道会怎么笑话她。
“嗯,知道怕就好。”会怕,才会有所收敛。
唐芯吐吐舌头:“事出突然,奴才哪能那么快反映过来啊?若知道王爷会出现在马车外,奴才宁肯吞下去,也绝不敢往他身上吐。”
“……”沈濯日眉心一跳,有种抚额的冲动。
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额!”貌似说得太恶心了。
后知后觉的某人满脸尴尬,只好强行转移话题:“对了,皇上白天差人送来的药,很有效,奴才用过一次,头晕的症状减缓了许多,连酸痛也有些减轻。”
“若无效,朕要太医何用?”沈濯日冷嗤道,“你身体不适,明日的行猎不必参加。”
再休息一日不迟。
“诶?那怎么行!”她来这儿就是想见识见识正宗的围猎的,“有皇上的灵药帮助,奴才已经康复了很多,就算让奴才现在走回京城,也不在话下。”
她昂着脑袋,信誓旦旦的说道。
沈濯日略感好笑:“真有把握?”
“那是。”为了新鲜的野生食材,不行也得行!
“口说无凭,”一抹戏谑的暗芒在他眼底闪过,语气仍如往常一样冷漠,“试过方才能知道。”
自信满满的神情顿时僵住,她见鬼似的看着沈濯日,颤声问:“您的意思是,不会是……”
让她启程徒步走回京城吧?
“咳,”唐芯握拳轻咳,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说,“皇上,您也知道,有时候为了达到效果,必须得夸大一点,而且,奴才是皇上的人,得留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么可以抛下皇上一走了之?”
“朕身边伺候的人不少。”沈濯日淡淡的说。
唐芯急得上火,慌忙道:“可他们不是奴才啊!奴才的能耐,皇上身边的内侍们,谁也没有,缺了奴才,万一再遇上相克的食物,皇上岂不就有危险了?有奴才在,皇上的安危不用任何人担心!皇上,您就让奴才留下来吧。”
话到最后几乎变作了哀求。
“你这奴才。”他说一句,她噼里啪啦能回一大堆话。
沈濯日无奈的拍了下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
“皇上!”唐芯连追了好几步。
“明日卯时来行宫伺候,过时不候。”宛如天籁的声音破空传来。
唐芯愣了愣,随即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声说:“奴才一定准时到场。”
已行出院落的沈濯日,听见后方清脆、响亮的回答,持平的唇角不自觉朝上扬起。
“哟呵,皇兄听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沈濯香摇晃着骨扇,优哉游哉从院墙外一棵大树后走出来,“说来让臣弟也乐呵一下啊。”
沈濯日漠然睨着他,道:“莫要再戏弄他。”
摇着骨扇的手微微一顿,在天子不容忤逆的强势目光下,沈濯香识趣的歇了玩闹的心思。
点头道:“臣弟记下了。”
虽然那奴才挺有趣的,但皇兄既出面调和,又开了金口,他只能妥协。
两人一边朝寝宫走,一边交谈。
“唐芙的脉象为何与常人无异?”那夜,他曾说过,掌中下有剧毒,可郑曦之诊脉后却说,唐芙脉象平和如常,别说是有中毒的迹象,就连小病小痛也没有。
莫不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沈濯香勾唇一笑:“臣弟办事,皇兄还不放心吗?毒入五脏需要时日,算算时间,近日应会出现毒发的症状。”
每次毒发,都会令剧毒更浸五脏六腑,直至三月期限到,华佗难救!
“如此便好。”森然的杀意在他的眉宇间掠过。
第二日,南山浓雾环绕,唐芯精神百倍的换上太监服,风风火火来到厨房,为沈濯日准备膳食。
张御厨昨日做的饭菜帝王几乎没怎么吃,李德暗地里把他训斥了一顿,且下令,往后圣上的口食无需他再来准备。
今日一见唐芯那张欢喜快活的脸,张御厨恨得直磨牙。
为帝王备御膳,应该是他的分内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小小的奴才?
阴鸷的目光直刺在唐芯身上,她偏过头来,故作惊讶的问:“张大人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没休息好么?要不回房去歇歇?小的不介意帮大人一把,代您为贵人们准备膳食。”
“黄口小儿,你休要太得意。”张御厨气得脸部直抽搐。
唐芯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她就是得意了,怎么着?只许他在背后使绊子,不许她还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正巧这时,内侍前来传膳,唐芯没再继续刺激张御厨,拎着食盒,兴高采烈的跟着太监去了正殿。
“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呸!要不是宫里那老不死的提携他,他能有今天?”小东子一把将抹布扔到灶台上,咬牙怒斥。
张御厨暗黄的面庞抑制不住地狰狞起来。
他刚得势就如此目中无人,往后若再得宠,御膳房里,岂不是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想到这儿,他把心一横,招手把小东子叫到身边,眯着眼低声耳语。
“好好做,事成后,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重重拍了拍小东子的肩膀,许以重诺。
“这次,我要他没命回去!”
刚走到正殿的唐芯忽然感到心里发毛,她奇怪的往身后看了眼,除了站岗的侍卫,哪里有别的人?
甩甩头,没把那丝古怪感放在心上,笑吟吟迈入殿中。
伺候沈濯日享用过早膳,率领禁军的统长来报,说是骏马已经备齐,随时可以前往围场。
唐芯激动的攥了下拳,脑中不期然闪过各种野生肉类动物的身影。
她咽咽口水,迫不及待的说:“皇上,咱们这就走吧?”
沈濯日悠然起身,抬步向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