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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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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轮到我被问傻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门外却传来敲门声,那叫春萝的婢女扬声道:“老爷,方小侯爷求见!”

    我惊慌地扫了外面一眼,裴铮回道:“跟他说明日!”

    晚了……

    我听到表舅在外面吼吼:“明日就变成下辈子了!”那声音里伴随着春萝的惊呼“侯爷不可乱闯!”

    我抓紧了被子看向裴铮,用眼神问他躲哪里,他眉头一皱,没等我反应过来,便伸手在我腰上一揽,我只觉得身子腾空了一下,一阵晕眩之后,温暖的气息便将我裹住。裴铮他竟然将我——塞进被窝!

    我还想挣扎,门就开了。

    表舅,你真是扫把星啊!

    “外甥女婿,这回你可得救救我啊!”表舅的声音直接逼到了床前,我僵住了,一动不动。

    这时候被发现,会死得更难看……

    裴铮的声音压抑着淡淡不悦:“何事不能明天说?”

    “我家夫人上帝都了!听说明日就到了!”表舅声音里满是沮丧,“估计也是听了那啥谣言,我这可都是冤枉的啊!”

    “也不算冤枉了……”裴铮悠悠道。

    “诶,你也别这么记恨,我好歹在豆豆面前帮你说了不少好话!”表舅哼了一声,“豆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宫里的人都说没看到。外甥女婿,我只能来求助你了!”

    我还没跟他成亲呢!外甥女婿叫得这么亲热!

    我趴在床内侧,正面对着裴铮的侧腰,淡淡的药香味传来,我不是五爹,分辨不出是什么药材,但有些熟悉,想来不是什么严重的病。除去这药香,隐约还有……属于裴铮的气息?却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气息,让我忍不住面上发烫。

    “我已经辞了官,怕是帮不了你什么了。”裴铮说。

    “这跟官不官的没关系。你这人她还算信得过,你给我做个人证,到时候她来了,你说两句公正的好话,她也不会太为难我的。”

    给表舅说好话那还能叫公正?以后我要像舅母那样,把裴铮管得死死的,像表舅这样畏妻如虎……

    “好,我答应你了。你出去吧,我很累。”

    裴铮的声音难掩疲倦,表舅得了赦令,欢天喜地地说了些奉承话,裴铮又下了一次逐客令,他这才离开。

    门一关上,我就掀了被子钻出来瞪他,怒道:“你想憋死我吗?”

    他微笑看着我说:“是你自己要躲的。”

    “我……”我咬咬牙,泄气了,嗫嚅道:“表舅那人,若让他知道了,想必也就没有人不知道了。”

    “嗯。”他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陛下,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呢?”

    “什么问题?”我装傻。

    他笑而不语望着我,看得我耳根烫到脖子,然后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他半躺着,背靠在床上,我半跪在他身侧,一只手还撑在他胸口——我忙把手收回来,可这一下,又显得太过刻意了。

    他扫了我一眼,不知在床头哪里碰了一下,床边跳出个暗匣,他取出虎符交到我手中说:“如此,兵权也交还了。”

    我握着冰凉的虎符,蓦地有些心慌。

    这家伙,不会跟我来真的吧!我愤怒道:“裴铮,你在位期间军政大权一把抓,现在说走就走,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他淡淡道:“那陛下觉得如何是好?”

    “继续当你的丞相。”

    “原来。”他了然地点点头,“陛下想让草民继续做牛做马吗?”

    “这个叫做为国效力!”

    “微臣的罪啊……罄竹难书……”他悠悠说道。

    “那……”我咬着下唇,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才能两全其美。

    微凉的手指抚上我的唇畔,轻轻一点,我颤了一下,抬眼看向他。

    裴铮眉眼难得地温软,微笑着说:“别咬了,快要出血了。”

    我松了口,习惯性地舔了舔下唇,却见他眸色蓦地深了三分,深呼吸道:“陛下,别随意勾引男人。”

    “什、什么勾引!”我顿时炸毛,“你胡说什么!”

    他的指腹在我方才舌尖扫过的地方轻轻一按,说:“这就是勾引!”说罢左手落在我的腰上,收紧一拉,将我拉进他怀里,温凉的唇瓣压下,贴着我的面颊缓缓游移,最后停在唇畔。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暗哑:“陛下,草民人在病中,自制力不强,你可自重了。”

    我心如擂鼓,两耳嗡嗡直响,看着近在咫尺的幽深双眸,呆呆道:“寡人不重。”

    他也怔了一下,随即失笑,在我唇瓣轻啄了一口:“真傻。”

    我又道:“寡人不傻。”

    “好……”他忽地翻了个身,将我拢入怀里,轻轻压在身下。“寡人不傻,豆豆傻。”

    这男人的气息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我推了推他的胸膛,面红耳热。“你做什么?以下犯上吗?”

    “是又怎样?”裴铮这时倒有精神了,左手支着下颚,眸中含着戏谑的笑意,“陛下,你敢进这个门,就该做好准备了。”

    “什么准备?”我愕然。

    “这个时候,陛下应该在宫里的,怎么会出现在草民的床上呢?”他故作疑惑地眯了眯眼,“陛下不是说,婚前一个月不是说不能见面吗?”

    “那、那是……”我恼羞成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轻笑一声,右手撩起我耳边的长发把玩着,“陛下,你是不是对草民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于是不惜坏了规矩,借着夜色溜进草民府里,甚至爬上床想逼草民就范?”

    “你你你……”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奈何被他用身子压住了,动弹不得,他还懒懒说了句:“草民病中自制力弱,陛下别乱撩拨。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传出去怕别人说陛下兽性大发逼、奸了草民,反正陛下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我深呼吸着,一字字说:“裴铮,你当真无耻……”

    裴铮笑纳:“陛下过奖。草民一向视声名为身外之物,旁人说由旁人,陛下却不同,陛下不是想当个明君吗?”

    “寡人当不成。”我放弃抵抗了,闷声说。

    他也停下了动作,敛起眼中的戏谑,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沉默不语,任他怎么问,我都不再说话。

    裴铮轻叹了口气,右手抚着我的面颊。“又闹别扭了?”

    对于这人,我真不知该怎么做。抬起眼直直望着他幽深的眸子,我轻声说:“我问你,漕银亏空案,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的动作一僵,眼神微动,目光落在我的眉心,然后缓缓说道:“陛下心里有答案,又何必问我?”

    “和你有关。”我心一沉,又问,“贺敬,是不是你杀的?”

    “关于这个问题,请恕草民保持沉默。”

    “为什么沉默?”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真是你杀的?”

    裴铮没有正面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缓缓迫近,呼吸拂过我的脸颊,“陛下会杀我吗?”

    我回视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你别逼我杀你。”

    他眼底滑过笑意,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难以自已地低声闷笑:“原来,竟是我逼你?”

    “是。”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一直是你在逼我!所有人都在逼我!”

    “豆豆……”他愕然望着我。

    “从我八岁,不,六岁开始,你们就在逼我!”我深呼吸着,颤着声音说,“他们自以为爱我,却从不曾真正为我想过。母亲欠了几个爹爹,便用半生相还,让我为她还!他们将我一人留在帝都,甚至连阿绪也带走,我可曾说过什么?我自知他们亦关心我疼我,为我做了许多,但这些他们可曾想过是否我真正想要?”

    我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已带了哭腔。“我六岁为储,十三岁登基,一年里只见母亲几次。父君疼我,二爹宠我,到最后还不是扔下我?国师说,为帝须无情,不能软弱,不能示弱,可是崇德宫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以为我在想念谁?可他们却不曾来看过我,哪怕一眼……”

    “豆豆……”微凉的指尖撷去我眼角滑落的泪,一个轻如落花的吻印在眉心,声音里透着怜惜,“我不知你这样难过……”

    我拍开他的手,恨道:“你知道什么了?你自以为什么都知道!你是父君的徒弟,是二爹的义子,他们在你身上花的心血比对我更多,好像你才是储君,你才是他们的孩子!”他张口欲言,却被我打断,“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他们不过是想让你帮我守着这江山。他们舍不得我受苦受累,却要我当这皇帝,还费尽心思地培养一个人来辅佐我,究竟是辅佐还是架空?我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可是他们凭什么这么相信你,甚至相信你甚于我?裴铮,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们每个人,甚至莲姑,都说你爱我,他们爱我,做一切都是为了我,让我相信你……你逼我、骗我、欺负我,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我连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信你……”我无力地闭上双眼,声音渐弱,连自己都听不清了字句。

    环着我的手微微收紧,在我背上轻拍着,裴铮的声音低沉柔缓。“是我们错了……”

    “自然是你的错。”我低声回了一句,满腹委屈化为泪意,“我嫉妒你能讨他们欢心,讨厌你和他们一样处处逼我。既要我当皇帝,又什么都不让我做,登基之初我重用你,如今想来是我太天真,当初我若大权独揽,全权亲政,如今又怎么会受你胁迫……”

    有时候想,我的存在,或许只是母亲逃脱帝都的一个理由。这个地方,她自己也不想呆,却留下我一人。

    独自一人。

    “我并非胁迫你……”裴铮在我耳边一声轻叹,“我只是……舍不得看你受累。义父说过,他们对你有亏欠,欠你的,我来还,我心甘情愿。”

    这样的债,她欠爹爹的,我还,爹爹欠我的,他还。“那……是不是我欠了你什么?”我微有些迷惘,似乎逻辑上,是这样的,我欠了他。

    裴铮忍不住轻笑道:“你从来不欠我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说得多好听啊……

    我恍然回过神来,掐了他一把,怒道:“休得蒙骗我,你如今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自然是心甘情愿得很。国师说,我处在这个位子上,人人都对我别有居心,求名求利,求权求势,你难道就别无所求吗?你对我好,纵然果真处处帮我,难道没有居心?”

    “居心,自然是有的。但即便不奉承你巴结你,权势地位,我同样能得到。豆豆,你以为我做了这么多,想要的是什么?”他捧着我的脸颊,额头相触,幽深的凤眸里仿佛有化不开的缱绻柔情。“我想要你,无关其他。”

    到这时,他方说开了这句话。

    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五年的帝王生涯,国师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裴铮。国师说的话……总是对的……

    可是裴铮吻我的时候,我没有抗拒,他有一双多情的眼,让被凝视的人以为自己亦被深爱,轻易沦陷。

    他的手扣在我后颈上来回摩挲着,我在他怀里轻轻战栗,只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浅吻辄止。

    我两颊发烫地垂下眼睑,听到裴铮暗哑的声音缓缓道:“豆豆,你才十八岁。”

    “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微喘着,纠正他的措辞。十八岁,早已经成年,也早该成家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不想当皇帝。我以为你不喜欢朝政,所以万事亲揽,你若想亲政,我教你,还不迟。”

    他何时变得这般好说话了?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犹豫道:“你教我,那还不是又要全部听你的。朝堂上那班人,都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

    裴铮一笑,叹道:“他们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这不是一样吗?”

    我听得面上一热,他又说:“既然你不喜欢,那以后就都听你的,可好?”

    他这样对我千依百顺,着实让我不习惯,难道真是病糊涂了?

    “那……我还是最后问你一句,贺敬是不是你杀的?”

    裴铮笑意本淡,这时只余一声叹息了。“我说不是,你信吗?”

    “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不是你,还有谁?”

    裴铮叹道:“你对苏昀深信不疑,对我深疑不信,我说再多,又有何用?若非坚信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我又如何能守到如今……”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委屈,谁又真正了解、理解对方了。

    可能他不曾了解过我,就像我也不曾真正看清过他,纵然他说什么“等了十几年,也不在乎多这几个月了”。

    十几年……

    我第一次见他之时,不过六岁,这一算也才十二年。难道他当时就对我别有居心?

    裴铮,你真变态!

    我在他房间里听着他一点点将朝堂上盘根错节的政治关系理清,又将边防要务,地方详情稍作分析,公文虽多,两三个时辰也就处理完了。

    我见他难掩倦色,心想算了吧,变态就变态吧……我且信他一回。

    “说句实话,可别又闹别扭了。”裴铮轻轻点了下我的额头,“皇帝这个位子,本也就不适合女人来坐。女人心软,容易感情用事。”

    “国师说的有道理,寡人觉得应尊崇儒家,行仁政,行王道。”我正经说道。

    “国师把你教坏了……”裴铮轻叹一声,“盛世王道,乱世霸道。但是王道过于理想化,有些地方,该用重典的,不能手软。杀鸡儆猴,要足威,才震得住后人。”

    “罪不及无辜,抄家灭族是否太过分了?株连无辜,寡人始终觉得不妥。”我仍是摇头,先前某郡因科场舞弊,学子不忿,在“贡院”二字之上大做文章,改为“卖完”。此事传到帝都,我自然是下令彻查,结果却牵连出上下数十人。本意不过是罢了几个为首的权贵,裴铮却一力坚持,将这条线彻底拔除,主犯斩立决,从犯永世不得为官。那时朝中人人自危,也没有人敢反对他,我反对无效,朝堂上一下子少了颗脑袋。

    这件事传出去,裴铮的民望倒是上升了不少,但也得了暴戾之名。也有人说他趁机铲除异己者,总归一个名声本就不好的人,便是做了好事,别人也会往坏处想他。

    我本也算不得明君,但朝中谗言多少能分辨,常在民间行走,百姓的声音我还能信九分。人人都说苏昀好,裴铮差,我还能怎么对他推心置腹?

    我原先就对他心存芥蒂,也只会把他往坏处想,对他唯一喜欢的地方,就是他喜欢我这一点……

    如此算来,我也是有点无耻了。

    “女人啊……”他摇了摇头,叹气,虽没言明,但显然是有些不屑的。

    “裴铮!”我怒瞪他。

    他冲我挑挑眉,又笑道:“女子者,好也。少女者,妙也。微臣是在感慨,陛下实在又好又妙。”

    “佞臣!”我忍不住莞尔,扬起了嘴角,“你这是阿谀奉承。”

    “微臣真心实意,既无奈陛下心软心善,又爱陛下如此,只是陛下若能对微臣心软心善几分,那便更妙了。”裴铮一本正经道。

    “你……”我斜睨他,“你这是在调戏寡人吗?”

    “微臣奉旨调戏陛下。”

    “嗤!”忽然发现,他这人着实能言善道,哄起人来也有一套,至少我方才的抑郁之情已消了不少。“你不自称草民了?”

    “嗯,微臣觉得不妥,陛下听着也别扭吧。”裴铮低头看我,笑着说。

    “是挺别扭……”我老实点头。

    “再过一个月,微臣便要换自称了。”裴铮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笑意,“自称,为夫?”

    我面上升温,推开他少许,正色道:“寡人命令你不许再调戏了!”

    他哈哈大笑,却伸手将我揽进怀里,紧紧抱住,抵着我的额头柔声说:“你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记仇不隔夜,总是念着别人的好多一点,早知如此,我过去便不欺负你了。方才流了那么多泪,可是憋了许久?”

    我移开眼不敢看他,嗫嚅道:“你别蹬鼻子上脸,我还是很讨厌你的。”

    “别说立我为凤君是我逼的,你若真不愿意,我不会逼你,也逼不了你。豆豆,你喜欢我,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只有在我面前,你才是真正的你。”裴铮唇畔轻扬,自信满满地说,“你自以为是讨厌我,其实是在意我,你想扳倒我,无非是不想受制于我,不想输给我,其实也是在意我。我知道,你怪我没将你放在眼里,却不知我早已将你放在了心里。”

    我震惊地瞪着他,面红耳热,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这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我都替你害臊!哪个在意喜欢你了?”

    他忽地低头噙住我的唇瓣,我身子往后一弹,又被他紧紧扣住了后腰,本以为又要被深入轻薄了,他却又抽身离去,笑吟吟望着我:“若不喜欢,会是这样的反应?”微凉的指腹摩挲着我发烫的脸颊,我咬唇拍开他的手,嗫嚅道:“自然反应,书上说亲吻的话,都会脸红心跳的。”

    “可惜这辈子是没办法让你体会被其他人亲吻的感觉了……”裴铮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外面传来更鼓声,已是深夜了。“明日还要早朝,你该回宫了。”

    “啊!都二更天了!”我这才惊醒过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五更天就要早朝了,我一晚上都没合眼!突然想起,裴铮病着,也是陪了我许久……

    我良心发现,对他态度好了些。“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微笑道:“多亏陛下|体恤,微臣不用早起上朝,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羡慕,嫉妒,恨……

    “那,你好好养病吧……”我嗫嚅了两句,收拾奏章。

    裴铮忽然开口道:“保护好贺兰。”

    “什么?”我楞了一下,抬头看他。

    “有些事,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跟你说,你也不会信。但是这件事,你听我的,保护好贺兰。笙儿说你让贺兰住在女官署附近的小院,那里的防卫薄弱,让贺兰住回囚室,那里最安全。”

    “你……”我上下打量他,有些捉摸不透。“有人想杀贺兰吗?谁?”

    “贺兰可能知道一些秘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重要的秘密。听我一次,保护好他。”说着,还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了个字:“乖……”

    我鄙视地躲开他的手,说:“漕银亏空案没有查清楚,你也是涉案人员,别想撇得太清。”

    裴铮收回手,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你查出多少了,这么肯定人是我杀的?”

    “证据我自然不能告诉你。”我紧紧盯着他,终于还是绷不过,叹了口气,“你最好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裴铮笑道:“我的陛下啊……微臣若是清白的,苏家岂不是不清白了吗?”

    我心头一跳,又听他说道:“这个案子的根有多深,连微臣都不敢确定。朝中两大派系,你心里自然有数,国师高风亮节,苏家一门忠贤,我若说,真正的毒瘤,是公卿贵族苏家,你信是不信?”

    我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不信。”

    “是了,你不信,天下人也不信,我也不愿意相信,但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信我,还是信苏昀,选择在你了。”裴铮把结果扔给我,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我又夹在了这两人之间磨心。

    我抓紧了玉玺,心头一片纷乱。

    国师高风亮节,光风霁月,是国之栋梁,是百官表率。苏昀君子端方,忠贤之后,是百姓口中的青天……

    裴铮轻捏了下我的耳垂,笑道:“陛下耳根子软,我这佞臣进了两句谗言,你就动摇了。”

    我躲开他的手恼怒道:“你别乱开玩笑。”

    裴铮淡淡笑道:“你知道不是。坐在我这个位子上,定然一身血债,我杀过的人很多,有罪的,无辜的,什么人都有。你若真想给我定罪,我死十次怕也不够。但我做过的,不屑于否认,没做过的,也绝不会承认。”

    我呆看了他半晌,信与不信之间左右摇摆。

    政治家天生是戏子,我不是没见识过他的演技,看到他如何骗别人,我难免担心他也用同样的手法来骗我。早先我在他面前落泪,后来虽有三分试探,但七分是真情,句句是心中所想,到底不如他演戏比真的还真。

    见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在贺敬之事上,我并不真的在乎他是否骗我的,我在乎的,只是他那句“喜欢”,究竟有多少分真心。

    说疼我的,爱我的,最后都扔下了我。他的喜欢,又值几何?

    浑浑噩噩回了宫,又匆匆忙忙上了朝,直到底下群臣三呼万岁,我才回过神来,道了声:“平身。”

    春来事多,幸亏我昨日里偷偷造访了丞相府,早朝才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看有些臣子狐疑地偷偷打量我,估计心里也纳闷着、惊慌着——我这“废帝”突然发威,裴相不在而朝堂不乱,那可能是要变天了吧。

    当苏昀重提昨日之事,请求将大理寺卿和京兆尹停职查办时,我又恍惚了。

    ——我和苏昀,如果只有一个人是清白的,你会选择谁?

    裴铮说这话时,眼底没有疑问,仿佛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这话离谱得很。真相只有一个,谁是清白岂是我能决定的?更何况……连我自己都不确定……

    我与苏昀有同窗之谊,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安慰我的人,一直是他。

    “焕卿,母亲和爹爹们带着阿绪走了,帝都只剩下我一人了。”那年我十二岁,云雾别宫刚刚落成,来年便是我的登基大典,也是我离开太学府的时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苏昀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愁”字。

    愁,原是离人心上秋。

    他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微微收紧了环着我的手臂,仿佛是一个无言的拥抱,想要借此过渡一些温暖到我心头。

    我一直以为他心里有我,纵然他说那人是裴笙,我也仍留有幻想……但那点幻想,不足以支撑我继续等候。或许裴铮说得对,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喜欢他,只是一个人孤单了太久,想要有人陪着,所以喜欢那些对我好的人,若那人背弃了我,我只有寻找下一个怀抱。

    裴铮……

    我低头看向百官队列。如今苏昀取代了裴铮在朝堂上的位子,而裴铮……大概会取代苏昀在我心中的位子。

    他总是能轻易动摇我的信念……

    “陛下?”清冷的声音让我惊醒过来,回身看向殿下之人,道,“何事?”

    苏昀漆黑的眸子闪过疑惑,极快地扫了我一眼,又低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啊,准奏!”

    那两个字出口的时候我还没意识到是准了什么奏。

    ——这是我和苏昀的战争,你要旁观者清,就不能置身事内。真相只有一个,我也想看看,他能查出什么样的真相。

    裴铮,你未免太自信了……

    我恍惚看着苏昀,总觉得如今的他,变得让我有点看不清了,是什么时候变了?似乎是国师病了之后,那天在国师府,我说要提拔他进内阁,他的表现便怪怪的……

    究竟他和国师争执的,是什么?

    是裴铮……或者是我?

    ——可要我发誓?绝不骗你、瞒你、欺负你,一生一世爱你、宠你、忠于你……

    ——裴铮,你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油嘴滑舌?

    ——陛下突然爬上微臣的床,微臣受宠若惊,恃宠而骄了。

    ——无耻!

    ——陛下脸红了。

    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一个是未婚夫婿,一个是童年玩伴,他们两个,我谁也不愿意看到出事。但如果非要分一个黑白,那么这一回,我谁也不偏颇,谁无辜,谁有罪,就让证据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