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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四十三年
我抬手想要推开他，但是却被离渊拉着手腕拥入怀中，紧接着脸就被抬起，离渊的脸越来越近，双眼落在我的唇瓣上，我盯着他，目光突然扫到桌上的瓶子，注意到严灵竹的状态有些不太正常，连忙将离渊推开。
“严灵竹，你怎么了？”
瓶子里的严灵竹痛苦地不断翻滚，头部撞击着瓶子，双手抱着头，指尖的利爪不断伸缩，扎进自己的头里，不一会儿的时间，她的头已经变得残破不堪，整片头皮都被掀开，露出了里面森白的头骨。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她才渐渐平静下来，只不过身形看上去更加虚幻，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一样。
整个瓶子中都充斥着她的头发，连带着一块块青乌的头皮漂浮在水中，看上去十分恐怖，严灵竹头上被自己抓得皮开肉绽，一直从头顶延伸到脸上，五官也支离破碎，她安静地坐在水里，等待着伤口自己复原。
“你没事吧？”我看着她痛苦了十分钟，从一开始的惊骇变成了现在的麻木，小心地问着她：“难道成了水鬼之后，每天都会经历这样的痛苦吗？”
“不是。”严灵竹的声音十分虚弱，抬起头，已经彻底分了家的两只眼睛动了动，落在我和离渊的身上，若有所思。“我看到你们这样……似乎想起了一些东西……让我很痛苦。”
“你想起生前的事情了？”我惊喜万分，这么一来还能找到她以前的家人，或许能对她转世投胎有所帮助。
严灵竹蹙起眉，表情十分犹豫。“想起了一些。”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她显然并不想多提，只是过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他不会的。”
我听到她这句话，并没有多问，只是和她商量着，趁着这段时间病假还没有结束，直接去一趟袁泰山，将严灵竹身上水鬼的身份摆脱。
第二天下午，我带着瓶子里的严灵竹出发前往袁泰山，离渊天黑之后自己再赶过来。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只不过四五天的时间，没想到我再次回来了。开车的司机竟然记得我，可能是上次车上的争吵给他留下了印象，我一上车就热情地和我打了招呼。
“姑娘，你这么快就又来玩了？”
“不是，我这次是来办事的。”
现在不是假日，车上的人不多，我拿着东西走到了后面，只需要两个小时之后就能抵达袁泰山了。
我将装着严灵竹的瓶子取出来，看到严灵竹还是意志低沉地坐在水中，什么反应也没有。自从上次她说她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反应。
能让她变成这样，八成和她心中未了的心愿有关。不过既然她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问，只能将她重新放好。
“你休息一会儿吧，很快我们就能到袁泰山了。”我小声对她说了一句，周围几个人马上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我，见我身边没有人，还以为我是疯子，迅速转过了头。
我没有理会他们，而是闭上了眼睛休息，今天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先养好精神。
袁泰山风景秀丽，紧挨着一个城镇，发展还算完善，除了一些公司的年终活动和家庭聚餐，平时会有很多年轻的男女朋友到这里来游玩以增进感情。
今天这里的人不多，只有几对情侣在游玩，我直接走到了遇见水鬼的水涧边，正想要看看水底，一个苍老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姑娘，这里的水很深，你靠的太近容易滑下去。”
我转过头，看到身后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穿着一身讲究的西装，手里捧着一束漂亮的百合，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看上去很有绅士风度。
“谢谢，我只是想要看看这里的水有多深。”我歉意地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
老先生走上前来，站在水边，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故事，看着瀑布上不断哗哗落下的水。“这里的水很深啊，我以前下去过，一直没有碰到水底。尤其是这几天刚好是夏天，瀑布因为连日来的雨水暴涨，下面可是深不见底啊。姑娘，你自己一个人到这里玩？怎么不找一个男朋友带你一起来呢？你看大家都是成双成对。”
老先生指了指周围几对情侣，我心想，离渊倒是想现在就跟着我过来，但是我担心他被阳光灼伤，让他晚上再来，我可不是孤单一个人。
但是我不能说我约好的竟然是个鬼，只能笑着说道：“可是老先生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老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是一个人。”
看来老先生也是和其他人一起来的，是和自己的老伴，还是家人？
我看到他手中捧着一束花，好奇地问道：“老先生，您这是？”
老人浅浅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幸福的滋味。“我来祭奠我的爱人。”
他脱下了头上的圆帽放在胸口，将手中的鲜花整齐地放在水边，我这时才注意到，就在水池的周围，还有很多已经枯萎腐烂的花朵，也全部都是百合，看上去年代久远。
这些花难道都是这位老先生送的？
“老先生，您为什么将花放在这里？难道这些花都是您留在这里的？”我指了指周围已经将水涧围成一圈的百合花，惊讶地问道。
老先生转头看了看整个水涧周围，脸上的笑容缓缓加深，目光变得深远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已经四十三年了，我在这里送花已经四十三年了，没想到都已经这么多花了。”
苍老的声音隐隐发抖，说到最后的时候带上了一些哭腔，我惊讶地转过头，还以为他哭了起来，没想到老先生只是垂目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来，眼睛中已经带上了笑意，开怀地笑着说道：“我天天在这里放花，还好今天没有被管理卫生的管理员看到，不然肯定会骂我一顿，不行，我得赶快离开，不能被他抓到了。”
说完，老先生十分精神地转过身疾走两步，回过头来，手中的圆帽放在胸口，对着弯下，十分绅士地说：“有缘再见，美丽的小姐。”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迅速离开，风风火火的态度看上去就像一个老顽童，但是行为举止又是十足的绅士，还遵循着老一套的作风，只不过看这水涧周围不同腐烂程度的百合花，也猜到他心中必定有一些沉重的故事。
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和时间，我干脆在水涧边走了走，才没走几步，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就走了过来，手臂上带着红色的臂章，上面写着“管理员”三个字，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张国字脸十分严肃，嘴角下沉，一看就不好相处。
他直接走到水涧边，不满地看了看地上新鲜的百合花。
“又在这里放花！看来真的是病好了，老毛病又犯！”说完，他转头看向唯一一个站在水涧边上的我，我被他严肃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连忙摆手。
“不是我放的。”
中年人不屑地转开头。“哼，我当然知道，那家伙天天来这里送花，还真当这旅游景区是墓园了不成！”
我听到“墓园”两个人，心中一动，问道：“大叔，能请问你这满地的百合花是怎么回事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只不过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闲着没事干，天天跑来增加我的工作。”中年人十分不屑，双手背在身后，也不打扫地上的百合花，转身走了。
我看着满地的百合微微一笑，这人虽然看上去很凶，但是真的很温柔，地上这么多的百合，很明显是很多年来累计出来的，要是没有中年人的放纵，绝对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让那个老先生连续每天雷打不动地送来百合，还一直坚持了四十三年呢？
天色渐黑，袁泰山的情侣渐渐离开，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将瓶子拧开放进水涧中，一团黑影缓缓飘出，过了一会儿，严灵竹从水中浮了出来，失落的目光在看到岸边的一束百合时微微一亮。
“送花的人又来了。”她游到水边，双手放在岸上，看着地上漂亮的百合花，终于露出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你见过那个老先生？”我好奇地问。
“原来是个老先生啊，不过已经这么久了，他肯定已经变老了。”严灵竹晃动着双腿，水面出现了几条波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里有人会送来百合花的？”
严灵竹歪着头想了想，十分高兴的样子。“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你看，那些都是他送的，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那人以前每天都会来送花，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百合花了，还以为那人不会来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看到了。”
我被她的话一惊，按照老先生的说法，他已经在这里送花送了四十三年，这么说，严灵竹至少在水里已经待了四十三年？或许时间更长？
四十三年的时候，她竟然一直都住在水底，没有伤害一个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