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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我咬,我咬咬咬。”萧潇背靠一棵枯树,席地而坐,手里拿着坚硬如石的饼。
那个穿着休闲服的五爷说只要她一直想着方羽的名字就会被带到他身边,但她降落后发现身在一片森林中,一个人都看不到,误差这么大,是她无意中打了个喷嚏的缘故吗?还好碰上一个猎人,给她指了条明路,她才不至于迷失饿死在陌生的时空。从他混乱的描述里,她猜出她到了唐末的北方。
欲哭无泪,这段历史可说是最混乱的一段,五代十国,国家换来换去,她从来没有弄清楚过,不过可以肯定战乱频繁,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寸步难行,更不要说找人了。
看看身上破旧的布衣和手上咬不动的饼,萧潇有种杀人的冲动,当然不是杀五爷,好歹他给了自己这副行头,让人不至于把她当作妖怪,给了三张饼,让她不至于一到就饿死,还有给了三十文钱,让她稍稍有个缓冲的余地,真是很慈悲的神仙呀,她怎么好意思杀他。想杀的是那个没事乱跑,一跑跑到这里累她来找的那个人。
找到他,一定要把他的肉咬下来几块,不,咬的满嘴血腥不好,还是用刀切吧,或者用线绞,清炖?红烧?还是用盐炮制晒干慢慢吃?最好就着喝几杯葡萄酒,其实喝血也不错,一样的红。
一边想着谋杀,一边狠狠咬着饼,不知不觉就把半个饼吃下去了,忽然看到有人沿山道走来,到了树下停住了。一老一少,衣服破破烂烂,风尘仆仆的样子。
先看那年轻的,20几岁模样,长的还可以,但冷着一张脸,好象谁欠他两万两,羽当然不会是这个样子,心情放松下来,也有些淡淡的失望,哪里会轻易就找到他。回头看那老人,白发苍苍,满面皱纹,但不能确定他的年龄,50岁到70岁都有可能。
萧潇跳起来,说道:“老人家,请坐。”
老人一笑,眼睛迷起来,让萧潇觉得很亲切。他笑道:“多谢小哥。”
萧潇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她现在是男装,自然是小哥。看看这两人困乏的脸,又看看前面的路,她伸手从怀中掏出剩下的两张饼,分出一张老人。两人都惊奇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虽然不好吃,可也能垫垫肚子,我快到地方了,吃不了这么多。”老人一点头,那年轻人就把饼接过去了,恭恭敬敬递给老人,萧潇想了想,又掰下半个饼递给年轻人,“这半个给你,不要饿肚子哦。”说完埋头继续啃手上的石头饼,听那老人笑道:“小哥,心地很好啊。”
“哈,勉强还过得去。”萧潇含含糊糊答道。
“听口音是外地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脱口而出后,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跟演戏一样,连忙更正,“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不知道到哪里去,先到沔阳再说。”
“看你的样子,好象有什么心事。”老人的声音慈祥柔和,给人以安心的力量,萧潇忽然有了家的感觉,于是大概说起自己的事,只隐瞒了穿越时空的事。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太难了,何况他也许忘了生世忘了姓名忘了你。”老人含笑听完,神色变的凝重。
萧潇叹口气:“谁说不是呢?但总要试一下才甘心。而且我相信他就在附近的城镇,一个一个找吧。”
“我现在帮不上你,不过如果你到沔阳,可以去聚笑楼看看。”
“会英楼”三个黑底金字在阳光下闪光,新开张的门面显得气派非凡,他冷冷一笑,整整衣裳,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径直上到二楼,人很少,只有靠窗户坐了一个人埋头吃面,他随意找位子坐下,小二上来招呼。
“请问客官要些什么?”
他一拍桌子:“有什么好的拿手的全上来,怕爷爷给不起钱吗?”
小二一惊,赔笑下去准备,不一刻菜就摆满一桌,他更不客气,提筷就吃,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小二在一旁看的呆了。
酒饱饭足,盘中空空如也,桌上骨头残渣堆的老高,他惬意地打着饱嗝,招手道:“结帐。”
小二见识了他的饭量,不敢小视,恭敬答道:“一共是一两一钱银子。”
“什么?这么贵!”他站起身来,捋起袖子,就要大闹一场,心里却在偷笑。
按他吃霸王餐的惯例,一种是说饭菜不好吃,一种是说价钱太贵,只要闹起事来,老板都会乖乖息事宁人,破财落个平安,时间长了都知道有他这个人,见他来了就关门,害他只好到处找新开张的馆子。今天他不好意思昧着良心说菜不好,正等着不开眼的小二报帐,哈哈,一两一钱,算你倒霉。
手拍上桌子,正要掀翻,忽然听到有人说道:“且慢。”一个肥肥胖胖长相和气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误会误会,今天小店刚开张,举行大酬宾活动,所有人吃饭,只收一文钱。谢谢。”
小二急道:“掌柜的......”掌柜训斥:“怎么回事,出了这样的错,还不快下去。”回头满面春风,含笑看着他的脸由红到白,由白到红,汗水刷刷望下落,也不说话,只静静等着。
“一文钱,一文钱......”他无意识低喃,双手在浑身上下摸索,一文钱,自然是没有的,一天前他已经确定过88回了,可现在除了重新再找一次,还能怎样?很希望老板翻脸,找人来打他赶他,他还可以趁机发作,但老板只是和气地笑着,一脸殷勤。这回真的栽了。
罢了,大丈夫敢做敢当,一咬牙,腿向下弯去。一声轻笑传入耳中,他一激灵,腿就弯不下去,回头望去,却是窗边吃面的那个人,他已站起身,正朝这边走来,青衣布衫,眉清目秀。
“掌柜的,今天的饭钱都是一文钱?”
掌柜似乎有些诧异有人出头,含笑点头:“是的,一文钱。”
那人笑道:“还好,再多我就垫不起了,这位兄台和我的钱,一共两文。”
掌柜目光一闪:“那就多谢公子了。”
他目瞪口呆看那人掏出两文钱放在桌上,冲他微微一笑:“男儿膝下有黄金,兄台是个人物,何苦如此自弃。”然后施施然走向楼口,下去了。
回头问道:“他方才说了什么?”
掌柜仍是一脸和气:“他说您是个人物。”话未说完,眼前已没了人影。“人物,他说的果然没错。”抛一抛手中的两文钱,望着楼口若有所思地笑了。
萧潇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困的要死,还得不停地张望,生恐与方羽擦肩而过。进沔阳城,什么进城费,人头税,柴火费,拥军费,杂七杂八收去她二十文钱,顾不上找什么聚笑楼,进一家新开张有优惠的饭馆,只盼十文钱能填饱肚子,结果还剩下八文。一文钱难死英雄汉,以前读过的民间故事竟然在眼前演了一变,让她占个便宜,哈,早知如此,她也该要些更好吃的菜。
身后一阵喧哗,她没心思理会,悠悠向前挪,忽然有人拍她肩膀:“请留步。”回过头,看到一张汗流满面的脸。
“谢谢你帮我结帐。”
“不客气。”
“从来没有人说我是个人物。”他有些语无伦次。
随口说说,他也当真?打个哈哈,笑道:“虽然手头拮据,但为人有原则,宁愿下跪也不做无理取闹的事,这不是人人做得到的。英雄好汉也有落魄的时候,兄台一定会成大器的。”
“哈哈,人们都说我是无赖,还是你了解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叫赵大。”
赵大?萧潇一惊:“你的全名不会是赵匡胤吧?”
“咦?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爹起的,人们都叫我赵大,这名字连我都快忘了。”
萧潇上下打量他一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除此也没什么出奇,那个开国的宋太祖不会是他吧,一定不会。微微一笑:“我叫萧潇。”
“站住。”一群人拦在面前,“姓赵的,昨天你打了我兄弟,今天要你好看。”
萧潇定睛一看,对方有十几人,为首的跟一截铁塔似的,满脸横肉,其余的也是杀气腾腾,一时间没了主张,早该知道这个未来的宋太祖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吃霸王餐,敲诈勒索,和人打架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偏偏连累了她。
“哼,钱二,我们的事与这位兄弟无关,萧兄弟,你先走。”赵大摆开姿势,不忘交代一声。
钱二还未回答,萧潇已一溜烟跑了。“哈哈,你这位朋友可真识相。好,今天把我们的事一并了结。”一挥手,众人围了上来。
赵大大吼一声,左踢右挡,一套长拳施展开来,钱二的人都近不了身,但对方执意要用车轮战法把他累跨,钱二在一旁虎视耽耽,专等他力不足露出破绽的时候。
可惜未带趁手兵器,赵大暗自叫苦,众混混的武艺不精,但毕竟人多,每人击中他一拳也够受的,何况还有个观战的钱二,罢了,多不过挨一顿打。
忽然一声清叱,一个人手举胳膊粗的木棍冲了过来,没头没脑乱砸,围攻众人猝不及防,纷纷挨了棍子,他精神一震,这个萧兄弟果然够朋友。手上更利落了,众人走避不迭,不一刻地上躺满了人,有的则连滚带爬躲的远远的。
钱二自知不敌,放下狠话:“你们有种,来日再找你们算帐。走着瞧。”说完扬长而去。
赵大朝着他背影吐了口唾沫,回过头来,萧潇喘着气,笑道:“赵兄,好功夫。”
赵大盯了她半晌,盯的她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说:“赵兄?”
“为什么回来?”“我找到一根合适的棍子。”“哈哈,好,以后不要叫我赵兄了。”“叫什么?”“我们结拜吧,你叫我大哥,我叫你萧弟。”
“呵呵,嘿嘿......”宋太祖的弟弟(妹妹)?
“你笑什么,看不起我?”赵大的脸拉了下来,萧潇自然不敢说不,拼命点头:“都听你的。”
两人找了一个破庙,在神像前的香炉插上三根草叶,磕了三个头,就正式结拜完毕。
“萧弟,为什么不让我说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因为我们明明不是同年同月生的,也绝不会是同年同月死啊,说假话老天也不会保佑。”因为我不想在一千多年前就死啊。
两人轮流说自己的故事,不觉天色晚了下来,又响起了雷声,燃起一堆火,继续说。
“大哥,虽然你以前犯过事,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没有其他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
“我算过几回命,都说我是天生穷命,做什么什么不成,我也不知该走什么路。”
“我稍通命理,大哥的相貌最是富贵不过,事在人为罢了,何必听那些人胡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哥一身好本事,参军求功名易如反掌。”
赵大眼睛一亮:“我也正有此意,不过还是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再说吧。”
火堆快熄灭了,红光一闪一闪,庙外雨声淅淅沥沥,庙内鼾声如雷,二重奏下,萧潇难以入眠。去哪里找羽呢?不知道羽是不是和她一样落魄,他的笑容是否依旧?
天还未亮,就听到庙外有人砸门的声音,萧潇睁开眼,赵大正在门缝处张望,她翻身起来跑过去一看,吓了一跳,外面足有二十个人,都扛着棍子刀子之类,气势汹汹的叫嚷。
“大哥,你到底有多少仇家?”萧潇有气无力地问。
“不多也不少,这次还是钱二的人。”赵大的声音听不出惧怕,“萧弟,连累你了,我会护你周全。”
“哈哈,”萧潇干笑两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什么连累不连累。大哥,我倒有个主意。”
钱二洋洋得意地叫着:“姓赵的,乖乖出来给我磕头赔罪,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庙里毫无动静,倒是撞庙门的声音越来越响。
忽然庙门大开,撞的人收煞不住,跌跌撞撞倒了一大片,钱二一马当先冲进庙内,放眼四顾,空无一人,余下的人也进来了,站在庙中央发呆。
“老大,他们去哪里了?”一个喽罗呆头呆脑地问。
钱二敲一下他的脑袋:“不会自己找?”
正无头绪时,听到一声巨喝:“冲啊。”众人大惊,却见庙门后两条人影一闪到了门外,咣当庙门关上,又哗啦一响,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哈哈,诸位在土地公座下忏悔赎罪吧。”萧潇大笑,忽然发觉气氛不对,转身一看,面前还站了十几个人,赵大一脸肃容和他们对峙。
“哈哈,早上好。”无人理会她语无伦次的招呼,萧潇慢慢向前走几步,脸上的笑容愈欢,“你们这么早来,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如改日再来?”看看人们都有了不知所谓的神色,她一把拉起赵大的手:“跑啊。”
等他们跑出十几米,那些人才反应过来,提步追来。
萧潇拼命跑,见巷子就钻,心里一会儿后悔没有好好练习跑步,一会儿暗暗诅咒方羽,到最后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机械地迈步。后面的脚步声听不到了,她才气喘吁吁停下来。
赵大脸不红心不跳,但表情很古怪。“大哥,你没事吧?”“我从来没有临阵退缩过。”声音很阴郁。“大哥,我们这不叫临阵退缩,叫战略性转移,敌进我退,敌退我追嘛。”
两人正在讨论进与退的问题,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又出现了,这回是赵大拉起萧潇开始跑,跑出一段,干脆是拖着她跑了。
转来转去,转到一条繁华的大街上,晨起最繁忙的人流中,响起了与和乐环境不相适应的惊叫声,喊骂声,摊子倒地声。头里跑的两人游刃有余地迂回穿插,后面的追击者则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街上其他人纷纷走避,也有的推推攘攘,川流不息的人流中,距离渐渐拉远。
忽然老冤家钱二出现在前方,身后的喽罗也有十几人,想退,后面的人也追上来了,只能向旁边窜出。
路旁有一家气派非凡的酒家,刚刚打开门准备营业,两人不及多想,冲了过去。
“去去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乱闯。”门口有人发话了。见两人还是望进冲,就有人过来阻拦,赵大摆开架式要硬闯,萧潇拉住他要往别处去,无意抬头一望,“聚笑楼”三字印入眼帘。这就是聚笑楼?
耽搁了这片刻工夫,后面的人已经到了,前后合在一处,围了上来。
“哈哈,姓赵的,看你往哪里跑。”钱二得意的声音未落,棍棒已落了下来,想见他不想给他们再次逃脱的机会。
萧潇动也不动,闭上眼睛,赵大却一回身,将她护在怀里。
“住手。”平平冷冷的语调,有着说不出的威势,棍棒都停在半空。
“风爷,我不知道你老在这里,真是该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钱二讨好地笑,声音有丝发颤。那声音的主人并未回答,只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萧姑娘,终于等到你了。”
萧潇一怔,定睛一看,是一个酷酷的年轻人,眼中闪着和善喜悦的光。
“是你?”正是刚来这里是遇到的老者的护卫,原来他姓风。
“你一直没来聚笑楼,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庄主让我来看看。”转头看看赵大,“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萧潇低头看看腰上赵大的手,忙跳了开来。“不是,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结义大哥赵大赵匡胤。这位是我路上认识的朋友风......”
“风烈。”赵大冷冷接口道。
“大哥,你们认识?”
赵大冷哼一声:“赵某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他那种人。”
萧潇听他语气不善,再看风烈,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一时不知所措。
“你是女人?”“大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不要叫我大哥,你不是萧弟。”“萧妹就不可以吗?大哥,你说过会陪我找到我要找的人的。”“有了红叶山庄的人,还怕找不到吗?我要走我自己的路去了。”
赵大转身就走,萧潇伸手去拉,手到中途停了下来,他有大好前程有走,何苦耽误他时间精力。世上的路,只能靠自己走,没有人会一直陪你。大哥,保重。心中默念一句,回头说道:“风大哥,谢谢你在这里等我......”
风烈道:“萧姑娘,跟我走吧,找人的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