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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的语气,淡薄而没什么人情味。青槐听罢,低眉垂眼地道了一声“是”,而后便提着茶壶乖巧地退了出去。
闫绣娘此时走了进来,却是方才听见“砰砰”的磕头声,吃了一惊。此时瞧着青槐乖巧离去的身影,不由甚为好奇:“夫人,你怎的不待见青槐?青槐姑娘是多好的姑娘啊,不似旁人那般,无风也要生出三尺浪。青槐姑娘为人热情又心善,多么可人疼啊。”
因着对凤瑶的尊敬,闫绣娘每每见了她都称一声夫人,饶是凤瑶劝了几回也没改过来。次数多了,也就随了她。闻言,凤瑶只是淡淡地道:“我没有不待见她。我对人就这样。”
闫绣娘不由撇了撇嘴,说道:“夫人莫哄我。当时在永宁宫中,夫人待小宫女青儿和菊儿,那都是十分和善的。如今来了御衣局,青槐姑娘热情又开朗,夫人怎么也该表现得喜爱才是,怎么偏偏每次都淡漠着一张脸?”
凤瑶被她说中心事,只得无奈地道:“闫姐姐瞧着,我为何不喜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包裹,将带来的一应东西分别归置好。
闫绣娘抄着袖口,站在不碍事的地方,只道:“夫人叫我猜,我却是猜不出来的。”顿了顿,说道:“不过,青槐真的是个好姑娘。夫人有所不知,曾经有一次,潘老爷派人叫走青槐,想要威逼利诱,叫她偷咱们的稿纸。青槐姑娘想也不想便回绝了,不论潘老爷怎么吓唬她都没用。这样正直的好姑娘,怎么不可人疼?”
闻言,凤瑶收拾东西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转头朝闫绣娘看过来:“当真有此事?”
闫绣娘点头道:“确有此事。原是那日,恰好我从熊姑姑那里回来,路过时不小心听到了,才知道此事,并不是青槐主动邀功的,夫人大可放心。”
凤瑶想了想,便对闫绣娘露出一个笑容来:“如此看来,青槐的确是个好姑娘,日后我对她好一些。”
闫绣娘只见终于说服她,十分高兴,应了一声,便回屋去了。
凤瑶挑了挑眉头,收起笑容。将东西归置好之后,便在窗边的书案上铺了纸,开始构图起来。因着每日构图的量愈发多了,再用毛笔,不仅误事且浪费材料。故而凤瑶便自己做了炭笔,用布条缠起来,代替毛笔使用。如此一来,既轻便易携带,又提高了构图的速度。
当然,仅仅是凤瑶自己使用。至于其他人,比如男院的师傅们,凤瑶曾经试图介绍给他们,谁料到他们根本不屑。于他们而言,纸要最好的,墨要最好的,笔要最好的,甚至砚台也讲究得很。
总之一句话,做这样神圣的事情,区区一只炭笔,是侮辱他们呢,还是侮辱他们呢?
故而,凤瑶便不再多说。如今对男院的师傅们,几乎不抱什么希望。唯一的期待,便是他们十天半个月才赶出来的一张图,能够保证质量了。
往年的时候,每到四国来朝之际,御衣局都会制作出来一百零八套服饰用以比试。如今,凤瑶自己手里就有了四十多套。其中,有三十套是精挑细选的曲裾,有十套是最新构出的深衣,还有几套是目前正在尝试的襦裙,都是汉服系列。
曲裾还罢了,在无忧坊的运作之下,已经掀起了一股热潮,被相当一部分女子接受。凤瑶正在设计的深衣和襦裙,却是打算在四国来朝之际推出,大出风头。到那时,凤栩阁的名头,便会响彻天下,人人皆知。
曲裾推出也有小半年了,无忧坊在售卖曲裾时,严格遵从了玉无忧的嘱咐,售卖时只说是凤栩阁挂在店里,他们只是代售。故而,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凤栩阁,如今也已经有了小小的名气。然而这却不够,凤瑶所要的是老少皆知,口口相传。
就在凤瑶凝思构图时,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扑通扑通”的脚步声,不由得停了笔,抬眼看去。
只见青槐抱着一只铜盆,正往屋里走进来。那铜盆里装着一块块的黑色木炭,待青槐走进来后,便将木炭盆放在地上,迎着凤瑶看过来的目光,热情洋溢地笑道:“夫人,我给您燃一盆炭火,这样屋里暖和些,也免得您冻了手。”
说着,便蹲下了身子,掏出火折子开始生火。
凤瑶体质较好,又有内力护体,故而竟不觉着多冷,也没想过燃炭盆的事。故而见着青槐这番举动,倒真是有些讶异:“多谢你想得周到。”
“这都是奴婢的本分。”青槐蹲在地上,背着凤瑶在墙角里点火,声音里透出一股热忱。
凤瑶想了想,方才在闫绣娘的屋里,似乎没有见到这个,便道:“我不怕冷,你点着之后,给闫绣娘送去吧。”
青槐的身形似乎僵了一下,随即继续点起火来,带着倾慕的语气说道:“夫人真是好心,宁肯把好东西让给别人,书里说的‘舍己为人’,便是夫人这样了吧?夫人且不要着急,等奴婢一会儿再去要一盆来,给闫绣娘送去。”
凤瑶听罢,不再拒绝。想了想,又道:“方才听闫姐姐说,卿水阁的潘老爷曾经找过你,叫你偷我的图给他?”
青槐听了,立即转过身来,满面着急地看着凤瑶,又摆手又摇头地道:“夫人,我没有,我没答应他!”
凤瑶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闫姐姐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个好姑娘。”
青槐听罢,这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又听凤瑶夸她,才羞赧地低下头,绞着衣角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凤瑶弯着嘴角,似乎在笑:“炭火已经燃起来了,你回去吧。”
“是,夫人。”终于见到凤瑶的笑脸,青槐甚是激动,便行了一礼,极高兴地退下了。
然而,就在她走后,凤瑶弯起的嘴角却渐渐变了弧度。慢慢的,竟有些讥嘲的样子。
无功不受禄,凤瑶从不相信天下间有白白掉馅饼的事。倒是掉陷阱,是再寻常也不过的事了。自从青槐代替萍儿来伺候,每日的饭菜总是热乎乎的,精致了三分不止。但是,凤瑶总觉得奇怪——她对青槐无恩无情,青槐为什么如此上心?
若说青槐天生便是一个善良又热情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应该对所有人都热情善良才是。可是,凤瑶分明没有见到,青槐对别人也是如此讨好。至少,青槐对熊姑姑,便没有对她好。
假使,青槐确实有所图,比如讨好了凤瑶,等到凤瑶夺得桂冠,赢得皇上赏赐时,跟着沾一分光。可是,凤瑶早已表现出来态度——她不喜欢她。那么,青槐跟着她,又能沾到什么光呢?至少,如果青槐被潘老爷蛊惑,偷了她的图,得到的好处或许更多些。
听听闫绣娘是怎么说的?青槐十分正直,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是潘老爷给的好处不够?不见得吧?凤瑶与潘老爷有过几面之缘,与秋棠苑的钱老爷、悦容记的周老爷,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岂会连一个小小宫女都拿不下?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答案——青槐,不单纯。
那么,青槐可能是谁的人呢?看起来,青槐似乎不是潘老爷等人所派来的。可是,谁知道闫绣娘所遇到的那一场戏,不是他们演来给她瞧的?又则,凤瑶得罪的人,统共也就那么些。他们所图,也无非就是坏她好事罢了。
凤瑶所在乎的,无非是Xing命、事业和家人。如今,豆豆和慕容钰都不必她担心。而她自己的安危,又有无痕在暗中守着,也无需太过担忧。至于事业,除了眼下的这件事,便是凤栩阁的发展了。
如果那背后的人,想要坏她的好事,也无非就在这上头。自古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凤瑶所要做的,就是保护手稿,守口如瓶,行事谨慎罢了。至于揪出那背后的人,凤瑶表示,她如今没那闲工夫。
忽又想到,最近一直忙着构图,为制衣做准备,竟有阵子没有关注沈云志和苏玲珑了。自从桂花节后,苏玲珑丢人丢到姥姥家,如今是Xing情大变呢,还是仍旧骄纵可恶呢?还有沈云志,上回被她狠狠收拾了一顿,只怕更恨她了吧?如今长进了吗?
真是好想瞧一瞧啊!凤瑶望着窗外,有些感叹地想道。不过,想来苏玲珑是好过不了的。凤瑶常常使人给吴明锦和赵子萱送最新款式的衣裳,两人既知她与苏玲珑不和,又收了她的东西,恐怕不会叫苏玲珑好过。苏玲珑不好过,沈云志又怎么会好过呢?凤瑶想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
“姐姐?姐姐?”这时,忽然院子外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凤瑶愕然抬头,发现竟是凤蔚然,跟在一名小太监的身后,朝这边快步走来:“蔚然,你怎么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迎了出去。
那名带路的小太监,正是早上收了凤瑶一块碎银子的小太监,见凤瑶迎出来,不由得笑道:“凤夫人,奴才已经将人带到了,这便退下了。”
“公公慢走。”凤瑶道过谢,便挽着凤蔚然进了屋,因摸着她的手有些冰冷,便搬了凳子到炭火盆前,将凤蔚然按着坐下了,口中问道:“我听小太监说,你已经来找我几回了?是有什么事?”
凤蔚然见她如此照顾自己,便知她是爱护自己的,只是想到她对凤府的冷淡,便忍不住嘟起嘴来:“姐姐还问我呢?过年也不回家,爹爹伤心坏了,我也伤心坏了。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都不知道回去的?”
“哪里就这样了?年前我不是派人送过礼的?”凤瑶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