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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里的几人各怀心事，林紫烟伸手抚上自己已经开始灰败的容颜，面色越来越难看。
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年八年，陈云诺依旧是青春正好的模样的，而她的年华却已经一去不复返。
正妻的位置，云靖宇的怜惜，林紫烟那些引以为豪的东西，也都在逐一失去，日后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同在一个府里……
这人同她这样寸步不离，陈云诺忽然有些不太习惯起来。
把满街围观的都无视过去，她仍旧觉得自己手心微汗，刚停下同顾诀说话，不远处便有两个小厮模样的迎了上来，“二公子，王妃请您回府一趟。”
陈云诺想了想，“我先回去。”
“不急。”顾诀的声音了染了几缕笑意，“迟早你都是要去见的，何况你如今也不算是很丑。”
比起从前的时候，多少要平庸了些，她听着多少有几分“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感觉。
陈云诺面色微微一紧，“这么晚还找你，肯定是要训你。”当即就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愤愤道：“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去被人训。”
话声还没落，人已经极快的走出几步远。
顾诀站在原地，含笑唤了一声，“一一。”
陈云诺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月满中天，夜空繁星灿烂，顾诀站在人海中央，好似流年从不曾远去。
我与他仍旧是当年不识人世苍凉，一动一静都笼罩满身光芒。
……
宜王府。
上元节宫里刚散了宴，宜王妃坐在厅里喝茶，宜王一心求道修身常年都是不着家的，世子妃和几个侧室正陪着说话，让整个人大厅里卡起来都暖洋洋的。
宜王妃是不是同她们凑趣几句，面上仍旧带着几分愁色。
世子顾鸿跟着劝道：“母亲也不必太过忧心，顾诀也被那个女人耽误了这么些年，如今肯成家也是好的。”
顾羽翘着二郎腿剥桔子，“大哥又不是不知道顾诀什么脾气。”又瞧了一眼宜王妃，“听说，陌念初同陈家那人生的很像？”
厅里没人应他的话，宜王妃刚舒缓的面色又染了几分愁，足以说明的确是有几分像的。
“我说母亲啊，顾诀不肯娶亲最愁的就是你，怎么他如今他肯娶了，你反倒更加愁了？”宜王府的这个三公子一向都是府里最受宠的，一起身边支开了宜王妃的贴身侍女，亲自上前给她按肩。
母子两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宜王妃这才看起来开怀了许多，两个儿媳连忙跟着说了些讨喜的话。
顾诀到的时候，看见正是这么一副母慈子孝阖家欢乐的场景，只是他一来，几人便都住了口。
“二弟来了。”
顾鸿和世子妃同他客客气气打过一声招呼，就各自眼观鼻鼻关心的坐着了。
如今右相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即便是整个宜王府加到一起，也没有谁敢给他脸色看，有碍着宜王妃那边，只好闭嘴两边都不得罪。
一下子就陷入沉静的大厅，众人都在观望着宜王妃的态度，偏生她只是抿了口茶不说话，也没有顾诀入座的意思。
还是顾羽大赤赤道：“你们这些个奴才都没长眼是不是，就打算让我哥这么站着？”
小厮们才这才上来请人入座，顾诀却仍旧站在那处丝毫未动。
顾羽同宜王妃笑道：“母亲，你也知道咱们顾相大人很忙你，你这样把人叫过来又什么也不说，小心言官参你耽误朝事！”
厅里几人基本都听出了这话里的反义，世子妃几不可见的笑了笑。
宜王府一向很少插足朝政，顾诀没有入朝拜相之前，一向按照继承人来培养的世子爷不过就是朝中挂了个闲职领空饷，三公子打小就是个浪荡人儿，谁知道后来形势突变。
那个被传了十几年毫无存在感的小哑巴，居然一飞冲天成了东临说一不二的大人家，同一家的儿子总免不了被人拉出来对比，那虐的一个叫体无完肤啊。
宜王妃一口气顺不上来，压了许久才沉声问道：“你今夜干什么去了？”
“逛灯市。”
顾相大人一如既往的意简言骇。
顾羽在一旁酸不溜丢的插话：“跟陌家那个大小姐一同去的吧？”他扫了两人的目光，笑的有些不怀好意：“听说顾相大人还顺带解决她家二小姐的婚事，也不知道那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汤，真是对不住六皇子啊。”
顾诀墨眸轻扫过过顾羽身上，后者蓦然一顿，转回去同宜王妃说话，句句都加火把人的面色弄的越发难看。
宜王妃道：“她那个妹妹早对六皇子有意思，早不赖晚不赖，偏生让你一个几年才逛一次灯市的给碰上了？”
其他几个都跟着附和这其中肯定是有内鬼云云。
顾鸿更是道：“六皇子一向严谨自律，近来这离谱的事情却一件接着一件，这里头……你如今的位置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正是风头浪尖上，做事切莫太过……”
这一家子都是一条绳上的，说话的语气虽然不太相同，却基本上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开罪未来君主这样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
顾诀静静而立，面上的三分笑意客气疏离，始终不曾开口说过什么。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开始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就开始停止了言语。
只剩下宜王妃重重叹气道：“这女子如此不安分，这还没过门呢，就已经影响到了你同两位皇子的关系，等过两天我进宫替你向皇后求个恩典，不娶也罢。”
“绝无可能。”
顾诀的声音，无形之中带着一股令人退避撒三舍的凌厉。
众人都愣了愣，宜王妃拉下脸来：“你为了个女子，连母亲都不要了？”
一个“孝”字当头压下来，即便你是当朝丞相也得低头。
顾诀一掀锦袍，朝着坐上那人跪下了下去，依旧端正挺拔：“母亲不要我这个儿子，大可如此。”
谁不知当朝右相不跪天地，不跪神佛，即便是当朝帝后也早早免去他三跪九叩之礼。
俗话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顾诀这一跪，何止半座城。
“你、你……好个顾相！”
宜王妃气的一口气缓不上来，硬生生的憋红了脸，世子和世子妃惊得连忙起来给人劝着顺气。
顾羽在一旁仍旧觉得火不够旺，“我一定要去见见那个陌念初，原以为是个影子，不曾想原是个祸水美人。”
正说着话，忽然被顾诀一眼扫的闭了嘴。
王府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场景，宜王妃好不容易顺过来，捏着眉头训道：“你这执拗的性子是随了谁？那女子若是真的倾心于你，怎会到今日还不曾踏足宜王府一步，她心里何曾对你、对你的母亲有半分的尊重？”
顾诀跪在那里，刚要说话。
便听厅外一片嘈杂，厅里的小厮侍女都跟着拦了上前，屋檐下的灯火惶惶，照着那个眉眼艳丽的女子越发的风华逼人。
陈云诺缓步行来，唇角略带一丝弧度，“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迎我？真是有心了。”
随即吩咐身后的二三十人把一箱箱的东西往里抬，拦在门前的小厮侍女被她一笑晃了心神，连怎么被支使的都不知道，都已经上前抬东西了。
她走进那个处处都标榜着规矩礼仪的宜王府大厅，座上几人都成妖魔鬼怪，顾诀身子郎朗的跪在那处，见她入内，墨眸里瞬间扬起星光千万里。
陈云诺佯装怒色上前，质问道：“才分开这么点功夫，你难不成跟谁勾搭上了？竟要这样跪在母亲面前认错？”
顾诀压住了面上的笑意，“不曾。”
“既然不是。”她伸手将人拉了起来，悠悠转了一圈，目光从厅中几人面上扫了过去，“那这是做什么呢？”
宜王妃面露不喜：“这是宜王府的家事，陌小姐还是回避吧。”
陈云诺笑了笑，眉眼轻艳绮丽，“家事可不是正好，王妃要是想让我回避的话，莫不是对皇上赐的婚不满，打算抗旨？”
厅里几人听得眉头直跳，一下子没了声响。
顾诀看着她，满目山水温柔，欢喜都快要从眼眸里溢出来，面上仍旧那般不动声色。
世子妃适时出来说话：“陌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有，你此前一直都在乡下待着，恐怕不知道这王府里的规矩，过府少说要早三日递帖子，即便是要来也得主人家先同意……”
陌念初含笑打断，“方才我没听错的话，王妃更想我尊重她。正巧，我找了几样这时节正宝贝的东西，还请过目。”
众人随之看向她让人抬来的几大箱子，这些箱子都用料极好，一看里头就是值钱的物件。
这还没过门呢，就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往婆家送东西，但看这出手之阔绰，就连皇家公主都及不上她。
拿人手软，大家的面色一个比一个精彩，眼睛也直勾勾的看着箱子一个个由人打开。
顾诀淡淡扫了一眼，薄唇不由得噙了丝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