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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涯。你很想回乾清宫是吧?以为她会逃到乾清宫,让你保护。母后留着你,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如今你亲眼看到了。她不会去找你,更不会逃出宫去。她进宫,是来杀哀家!”许太后指向穆澜,神色从容笃定,“刺杀皇太后,是什么罪名?!”
薛锦烟心虚地站在两人身后,心乱如麻。她心里各种犹豫挣扎。无意中偷听太后调遣禁军,制了纸鸢去御花园示警。她究竟做的对,还是错呢?
重重包围下,穆澜一身黑衣,没有丝毫惧色。目光越过围困自己的东厂番子和禁军,殿门外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如此刺目,令穆澜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为何都要逼他?
无涯远远地望着穆澜,一步步走下台阶,直走到穆澜身前。
李玉隼挺身拦在了他面前:“皇上,不可涉险。”
他不能让没有武功的皇帝走近穆澜身边,有被劫持的丝毫可能。
无涯停住了脚步,疲惫不堪地问道:“以你的功夫,宫墙拦不住你……你为什么不远走高飞?!”
最后一句话他用尽力气吼了出来,眼里浮起了泪影。
你就一定要杀我母后,不给我丝毫转圜的余地?
皇帝的到来与质问给了穆澜时间。她扔掉了手弩,盯着无涯,手里不停地从包袱中取着东西:“以前有人问我,最拿手的武器是什么?以为我擅长用匕首,因为我总是用它收割东厂阉狗的性命。又以为我最擅长轻功。我逃命的功夫真的不错。其实我最擅长的武器是枪。器中之王。”
无涯嘶声再问:“为什么?!”
他可以杀许德昭,可以送太后至别官休养。为什么她这样坚持?难道将十九年前的往事公诸于众,池家满门就能活过来?为什么她不能理解他?他可以为她父亲昭雪,可以追封赏赐,让池家人死后拥有无限的荣光。为什么她不能往前看?为什么她要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背上刺杀太后这个罪名,让他连半分为她开脱的机会都找不到。为什么她逼着他无路可走?无数个为什么在无涯胸口撞来撞去,心如被撕裂般疼痛。
包袱中的精钢管在穆澜手中咔嚓连接,转眼成了一杆长枪。
“张仕钊勾结鞑子害死了薛神将夫妇。为什么呢?薛神将被喻为军中枪神。其实他最早是陈家的家臣。薛家枪本是陈家枪。薛神将不死,许氏如何灭陈氏一族?我师父是陈家二小姐,所以我的枪也是薛家枪。”穆澜持枪一摆,雪亮的枪尖点在青石地面上,撞出一颗火星,就像点燃了她的愤怒之火,“真是可惜。家父对得起他一身医术,为死后的陈皇后接生下活着的皇子!在那个深夜,亲耳听见当年的许贵妃,如今的许太后是如何害死皇后!”
薛锦烟脸色大变,伸手掩唇,挡住了自己的惊呼声。穆澜在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
无涯脸色大变。穆澜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轻轻松松就说出来了。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无涯瞬间觉得心悸,情不自禁揪住胸襟。
许太后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终于爆发。她扭头看向皇帝,无涯沉默地站着,脸上只有难过却并不吃惊。皇上知道!她的儿子知道却没有告诉自己。许太后的伤心与愤怒难以言表。她厉声喝道:“妖女妖言惑众,还不赶紧动手!”
李玉隼一刀朝穆澜砍下。
精钢的枪声撞在刀下,火星四溅。穆澜身影飘忽,枪尖在夜色与火光映照下划出点点银色的***得李玉隼步步后退。
“先帝弥留之际,家父不忍隐瞒,告之实情。先帝遗诏:杀许德昭!废太后为庶人!”穆澜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震惊了所有人,“火烧御书楼?无涯,你以为先帝遗诏真的藏在御书楼吗?你这般急着毁去遗诏,是为了保护你的母亲,还是害怕遗诏中连你的皇位也一并废去?”
遗诏没有藏在御书楼中。她没有信他。无涯觉得自己真蠢,竟然迫不及待地烧了御书楼。他为何会那样做?他本是惜书之人,却狠心将一楼的珍本古籍付之一炬。只因为他信任她。他只想以最小的代价让事情平息。而她呢?她试他,她夜刺太后,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埋藏多年的秘密揭了个底掉!
他没有回答,背转了身,头也不回朝宫门外走去。身后的一切,他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宽大的袍袖无力的垂在身侧,背影萧索无力。
春来与秦刚对视一眼,赶紧跟着他去了。
“先帝临终前,本宫就在他身侧。根本没有什么遗诏。”许太后没有阻止皇帝离开。她冷声下令,“抓活的!本宫要让她不得好死!”
走了好。穆澜大笑。
她笑自己不到长城心不心,不到南墙不舍回头。她笑无涯天真,本已是不共戴天之仇,却还妄想着用爱情令她忘却仇恨。
他走了。将他许给她的交待抛在了身后。将那个连枪手替考都难以忍受的正直的无涯一并带走了。
那是他的亲娘,为了他的皇位心狠手辣。也是他的亲娘,杀了她全家。
“你问我为什么不远走高飞,问我为什么要逼你至此。因为我要问她!”穆澜的声音远远传来,“许氏,你真的是伤心先帝驾崩,才迁怒我爹,杀我池家满门吗?为何不明正典刑交三司法判?为何东厂进我家门,不问缘由挥刀便砍?为何连我家的一张纸都抄没得干干净净?先帝临终前,你说你在他身边,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迫不及待下旨追杀我满门?!那份没有被你找到的衣带诏是否是你夜夜的噩梦?!”
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许太后浑身哆嗦着,高声叫了起来:“杀了她!”
宫门处,无涯扶着墙,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把手伸给了秦刚,哑声道:“回宫。”
宫墙内,喊杀声骤起。穆澜长枪摆动,凶狠地扎进了阻拦的队伍。枪尖如蛇吻,只取咽喉,一击便收。片刻间冲至她身边的禁军就倒了一地。
扎刺点拨,精钢长枪在夜与火的照耀下仿若抖散了一树雪白梨花。每一朵出现之时,必然带起一蓬血雨。仗着长枪之强,穆澜硬生生地将东厂六大档头拦在了五尺开外。武器碰撞之声叮当响个不停。东厂六大档头骇然发现在自己的围攻之中,穆澜的枪还能有余力将冲进战团的禁军刺翻。
枪仿若已有灵气,如臂驭使。穆澜踏着鲜血挟裹着东厂六大档头的武器强悍地朝着许太后所在的方向突进。
薛锦烟呆呆地站着。满脑子都响着穆澜的话。许家为了对付陈家,所以害了她的父母。她如痴如醉地看着那杆长枪在穆澜手中惊若游龙。这就是父亲威震三军的薛家枪啊!不知不觉间,眼泪已流泄了一脸。
虎口已经震裂没了知觉。鲜血浸透了红樱。众人的围攻与疯狂舞动的精钢长枪极速地消耗着穆澜的力气。人活一口气,这口气撑着她朝太后所在的方向步步前进。
她要的公道皇帝给不了,她就自己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