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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哥华,医院。
陆河回国的几天时间,冬夏的身体已经慢慢痊愈,手术缝合的地方也不再传来阵阵疼痛。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了坐在树底下的女人身上,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抬头看着不远处穿着病服散步的患者,心头从未有过的平静。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过,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泛黄的落叶如同飞舞的蝴蝶簌簌落在了她手中打开的书籍页内,枯黄狭长,像是一页书签。
冬夏刚刚拿起书中的落叶,身旁的空位坐下来了一个人。
她微微一顿,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过去。
瞳仁缩了缩。
男人坐的位置落满了细碎的阳光,他的侧颜线条流畅,下巴微扬,身上穿着银灰色的衬衫西裤,浑身都散发了儒雅的商人气息。
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歪头看了一眼过来,狭长的凤眸含笑,唇瓣轻挑:“许小姐,还记得我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冬夏捏着树叶的手微微紧了紧,不远处两个暗中守着她的保镖已经跑了过来,防备又警惕的盯着男人。
男人无视了那两道不善的目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他盯着冬夏,别有深意的询问道:“许小姐,方便跟我聊聊吗?”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根本分辨不出他来的目的。
冬夏撞上男人挪揄含笑的眼神,默了半响,开口解释:“没关系,是认识的。”
闻言,两名保镖面面相窥,最后防备的看了一眼男人,方才离开了。
人离开之后,男人双手撑着石凳,身体微微后仰,看向了碧空如洗的天空和飘渺的云朵,意味深长道:“保安措施做的这么严密,看来要和许小姐说上一句话,真的不容易。”
冬夏把树叶放回了页内,合上了书。
她不动声色的挑眉,声音听不出任何的喜怒不悦:“不容易,周先生不也轻轻松松进来了么?”
话落,周井然偏头对上她审视的目光,眼底淌出了一丝复杂的流光。
他的目光赤裸裸不加任何的掩饰。
不一会儿,冬夏就被他盯得发毛,错开了目光,淡淡的问道:“周先生想跟我聊什么?”
周井然坐直了身体,他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手指敲着膝盖,勾唇:“自然是聊你感兴趣的。”他停顿了下,歪头看向冬夏:“许小姐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和陆河之间的恩怨吗?”
冬夏顿了顿,她仿着他漫不经心的口气,笑道:“怎么,周先生特意过来温哥华,是要给我讲你和陆河之间的往事?”
周井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女人淡然自若的态度着实让他感到惊喜。
他或许能明白,为什么自家妹妹周梅永远在她这儿讨不到半点儿便宜了。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肩膀耸动,笑声绵长,碾压过耳畔,透着丝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冬夏不自觉绷紧了身体,脸上并未露出什么异样。
周井然舔了下腮帮,他没有看向女人,而是望着别处,突兀的来了一句:“陆河他啊,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生活,他就该在地狱里面苟活。”
他话音未落,冬夏已经狠狠的皱起了眉头,眼底染起了一层温怒。
手里的书被她攥的很紧,边缘起了褶皱。
她绷着唇,声音有些冷:“周先生在我面前说起我家先生的坏话,是否不妥呢?”
周井然唇畔的笑容略微一滞,他幽幽的看向身旁的女人,女人眼底带着一丝倨傲,笔直的迎视他,没有丝毫的畏缩。
他眼底的笑意更甚:“许小姐这么护短,你家先生知道吗?”
冬夏已经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寡淡疏离道:“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不过如果让他知道了你在这儿,恐怕会有点麻烦。”
她似乎不打算跟男人继续耗下去,打算离开这里。
可是周井然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她离开呢。
他看着女人的背影,缓缓的开口:“陆河他……”
冬夏倏地停了下来。
见状,周井然饶有趣味的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双手插进长裤口袋,走到了女人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他继续接着刚刚没有说完的话,往下说:“他曾经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同样的感受,我一定会让他也品尝一下。”
冬夏微微怔了一怔。
周井然见她半天沉默,眼底的笑意已经不知不觉蔓延到了眼梢。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你以为,除掉了傅贺远,除掉了何志成,除掉了那些障碍物,你们就可以相安无事继续平静的生活吗?”停顿了下,歪头看向女人,勾唇:“怎么可能呢,他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没有偿还欠我的债务,根本不配拥有幸福。”
“许小姐,你记得替我转告他,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他的唇畔挂着浅浅的笑,但是眼底却是弥漫着一望无际的冷意。
冬夏撞上他的眼神,心头一颤。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耳畔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宋昀廉的声音。
“小夏夏!”
宋昀廉走路的步伐很快,一下就走到了冬夏的身旁,他去看了一眼周井然,敛眸:“不是让你不要跟陌生人随便说话吗?”
“……”
这里的陌生人,自然指的是周井然。
看样子,宋昀廉和周井然也应该是“熟人”了。
冬夏的脑海里还在不断萦绕着刚刚周井然说的话,现在思绪有些复杂,没有说什么。
周井然对上宋昀廉不善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勾唇笑了笑,他微微挑眉,轻声:“宋公子看到我似乎很惊讶。”
宋昀廉抿唇。
周井然又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女人身上,他双手都滑入了裤袋,微扬下巴,眼底闪过了一丝兴味:“不用感到惊讶,你要知道,不论她在哪儿,我都能找得到。”
他的话里行间似乎是夹着丝丝嘲弄,又好像无迹可寻。
冬夏忍不住皱了皱眉,听在耳畔有些刺耳,很不舒服。
宋昀廉没有理他,推着冬夏,告诉她:“你回病房,邢星刚刚在找你。”
冬夏最后看了一眼周井然,意外的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眸子十分的深沉,跟钉子一样紧紧钉在了她的脸上。
她微微一愣,来不及多想,已经被宋昀廉赶走了。
女人离开之后,只剩下宋昀廉和周井然两人,空气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周井然撞上他刺探不善的眼神,耸了耸肩,可能是冬夏走了,所以没有什么说话兴致。
他打算走,可是宋昀廉堵住了他的路。
“宋公子还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宋昀廉绷了绷唇,警告他:“不过你想都别想。”
周井然默了半响,忽的一笑:“宋公子,这次的水太深,我奉劝你还是不要趟浑水了,别到时候引火烧身了。”
他的话里警告意味十足。
女人离开之后,他干脆已经撕掉了刚刚儒雅的假面,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宋昀廉退后一步,抱臂,闲散的笑了起来:“现在才来警告我,会不会晚了点?”他挑眉,慢慢的说:“不瞒你说,我还真打算蹚一蹚这浑水到底有多深。”
周井然抿唇,脸上毫无表情。
他要笑不笑的掀起唇片,意味不明:“是么,那祝你好运。”
话音落下,两人错身而过。
周井然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一下,没有回头,淡淡的说:“我想做的事情,陆河阻止不了,你也一样。”
宋昀廉微微皱眉,回头的时候,男人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
他站在原地,脸色有些晦暗难辨。
……
国内,已经是傍晚。
陆河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空气之间弥散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其实并不难闻。
他也习惯了,因为冬夏的身上经常会有这种淡淡的乙醇气息。
沈一航和温如舟一进门就看到病床上的男人醒过来了,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走到了床畔。
温如舟低声询问:“感觉怎么样?”
陆河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靠在床头,对昏迷之后的事情毫无印象。
他皱了皱眉:“我怎么了?”
温如舟脸色有些凝重,说:“你应该是最近太劳累了,身体超出了负荷极限,所以昏倒了。”他停顿了下,皱眉:“你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陆河沉默了一霎。
沈一航像是洞悉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瞪眼:“你该不会是担心陆离会出现,所以都没有怎么睡觉吧?”
闻言,温如舟怔了下,不赞同的拧眉:“陆河,他说的是真的吗?”
陆河没有说话,也算是间接的默认了吧。
其实也不是没有睡,只是尽量的减短了休息的时间,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要把那些碍眼的东西连根拔除,不容许出半点儿问题。
陆离只会在他轻松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出现。
如果这个时候他又出现了,陆河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计划,所以不敢松懈半分。
作为从小到大的兄弟,沈一航他们自然是十分不赞同陆河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的身体,可是又因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所以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如舟凝眉,语重心长道:“陆河,他若是真的想要出来,你根本没有办法拦住他,而且,你如果因此病倒了,不是更让他有机可乘吗?”
沈一航忙附和点头:“对啊对啊,还有你如果病倒了,许医生可怎么办,她可是等着你呢。”
陆河的面色有些苍白。
提起冬夏的时候,目光都柔和了一些。
他绷唇:“我有分寸。”
因为冬夏,他现在是比谁都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怎么可能会糟蹋自己的身子。
*
通缉令下达的第三天,傅贺远悄悄现身在了一间小饭馆的包厢内。
郭婉茹躲开了警方派来的眼线,找到了这间饭馆,刚进包厢就看见了桌子后面狼吞虎咽的傅贺远。
男人穿的一身黑,吃饭的时候还戴着一顶鸭舌帽,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他一听见门口的动静,立马警惕的站了起来。
等看见门口的人是她以后,顿时又松懈了下去,跌坐回了位置,竟出了一身冷汗。
郭婉茹关好门,走到了男人的面前,看到他落魄的模样,心头有些难受。
“你这几天都躲哪儿去了?”
“你来这里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吧?”傅贺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戒备的反问。
郭婉茹顿了顿,想到男人到了现如今还没有完全的信任自己,心头一阵苦笑。
她摇头:“放心吧,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听到她再三的保证,傅贺远这才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吃饭。
自从畏罪潜逃之后,他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睡一觉起来就被警察发现了。
郭婉茹第一次看到他在餐桌上狼吞虎咽的模样,想起以前男人肃然威严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怔了下,给他倒了杯茶,随后提醒他:“你慢点,又没有人跟你抢。”
傅贺远风卷残云很快吃饱了。
他搁下筷子以后,抿了口茶,看向对面的女人。
他问道:“钱带来了吗?”
郭婉茹听见他的声音,已经缓过神,她点了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用黑色塑料袋捆紧的东西。
她没有直接给对面的男人。
傅贺远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目光,皱眉:“怎么了?”
郭婉茹斟酌了几秒,苦心婆娑的劝他:“贺远,你去自首吧。”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了一霎的死寂。
傅贺远反应过来,“啪”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倏地站了起来,怒不可遏:“你开什么玩笑?你居然叫我回去自首?”
郭婉茹惊了一跳。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告诉他:“你离开的这两天,公司的股东和员工都跑了,现在公司差不多只剩下一个空壳,你所有的资金被银行冻结了,外面警方到处都在找你,你根本逃不掉了,不如去自首吧。”
“只要你态度良好,肯把一切都交代出来,警方那边一定会酌情处理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傅贺远暴戾的打断了:“你闭嘴!”
他的面容十分狰狞,呼吸急促,冷笑了一声:“自首?你以为我去自首了,警方真的会对我酌情处理吗?”
郭婉茹蓦地一震。
傅贺远指着门口,语气十分的激动:“他们都在等着我自投罗网,你以为那些警方是听了谁的指使?你以为我真的走出去自首了,陆河他真的会放过我吗?简直做白日梦,他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替他父亲弟弟报仇,怎么可能放过我!”
男人的声音夹着浓烈的怒火,在空气里面久久回荡。
郭婉茹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了过来,她的眼睛有些红,声音上扬:“你如果不自首,难道打算就这样逃一辈子吗?”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声音荒凉艰涩:“傅贺远,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考虑过我,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的妻子!”
“你就这样逃走了,我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女人的性子一向是温婉善解人意,平日里就算再怎么的生气,都没有这样吼过他。
傅贺远不由的一怔。
他紧了紧拳头,许久才挤出了几个字:“对不起婉茹。”
“对不起?”
郭婉茹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她凄落的看着男人,喃喃自语一般,控诉道:“你说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要我怎么办?你说啊,你要我怎么办?”
傅贺远绷唇,跟她保证:“你等我,等风波过去之后,等我安定下来,我一定回来接你一起走。”
郭婉茹怎么可能还去相信他的话。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笔直的看向男人:“傅贺远,如果你心里有对我哪怕一点点的愧疚,现在就去自首。”
傅贺远蓦地一怔,眉头拧了起来。
他沉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会回来接你……”
郭婉茹一下站了起来,眸子赤红,失声道:“接我?你打算何时回来接我?傅贺远,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想跟你一起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大。
傅贺远心头“咯噔”一跳,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了。
这里也不宜停留太久。
他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绕过去拿女人手里的钱:“婉茹,把钱给我。”
郭婉茹退后了几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放低自己的语气,继续劝道他:“要不这样,我去求冬夏,让她去帮忙求求陆河放你一条生路,这样你回去自首了,他就不会为难你了。”
傅贺远的身体绷的很紧。
他沉默了半响,终于给出了答案:“不可能。”
郭婉茹的心头一下凉了半截,她怔怔的退后了几步,又是哭又是笑:“你已经一无所有了,到底还在执着什么?傅贺远,你跑不掉的,外面都是要抓你的警察,你与其这样担惊受怕的继续逃亡,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去自首呢?”
傅贺远眸子沉沉:“我不会坐牢,死也不会。”
他上前,直接抢走了女人手里的钱,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面。
郭婉茹根本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被男人抢走了。
她只能拖住男人的手,无助的抽泣了起来:“傅贺远,如果你现在走出去,我就跟你一刀两断!”
傅贺远的背脊倏地一僵。
郭婉茹以为他动摇了,攥着他的手更紧了,她说:“贺远贺远,你去自首了,我一定会陪你一起面对,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不管你判多久,我都一定会等你出来。”
“你就算不为了我,也要为希林考虑一下,她现在也不知道在何处,如果她回来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很难过。”
“算我求你了,去自首吧,不要再……”
她话还没有说完,男人已经挣脱开了她的手。
郭婉茹怔住,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心如同灌了铅一样,正在急速的下沉。
傅贺远复杂的看着她,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如遭雷击,郭婉茹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了包厢。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最后滑落跌坐在了地板上。
她痴痴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捂着脸,痛苦凄厉的哭了起来。
悲切的哭声在空气里面不停的盘旋回荡,久久不散。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郭婉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生活会过成这样,为什么明明一副好牌,会被她打得稀巴烂。
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
这到底是为什么!
……
离开了饭馆,傅贺远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以后,往西边的方向走了。
他去买了一部新的手机,然后坐车去了郊外,找了一间比较偏僻的旅馆,住了进去。
几天的奔走,让他身上沾染了不少难闻的气息。
他去洗了个澡,出来之后,把新买的电话卡剪出来,插进了新买的手机里面。
等手机可以用了,他起身走到了窗口的位置,戒备的看了眼楼下。
夜色漆黑,浓雾弥散。
楼下除了有个水果摊,几乎没有人影。
傅贺远看了几眼,关上了窗户,转身走回到了床边。
他打了一串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遍才被对方接通了。
男人没有出声。
傅贺远压沉声音,开口:“周总,是我。”
电话内沉寂了几秒,男人意味不明的笑声传了过来:“傅总是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有警察在通缉你吗,怎么还敢给周某打电话?”
傅贺远忽视了他话里的嘲讽,忍住自己的脾气,低声下气道:“周总,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傅总太抬举我了。”
男人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透着丝丝的寒意:“你现在可是头号通缉犯,我也束手无策啊,怎么帮你呢?”
傅贺远心头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