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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冬夏和陆河回了趟老宅。
徐姿蓉知道他们要去度蜜月的时候,自然是高兴。
认识陆河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工作狂,以前时常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工作,节假日也是各地国外到处飞去出差,完全不会去衡量身体能否负荷。后来结婚之后,他的工作行程才慢慢缩减了下来。
餐桌上,徐姿蓉说起了婚礼的事宜。
她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希望婚礼能够低调一点儿,所以这次宴请的宾客都是些熟悉的人。”末了,她去看了一眼冬夏,迟疑:“你的家里边……”
“只有几个好朋友,家里没有什么熟悉的亲戚。”
冬夏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她确实是没有什么熟悉的亲戚,当年郭婉茹抛下她离开之后,家里几个姑姑和伯伯都在背后嚼舌根,甚至因为她是女孩,觉得养着也干不出什么大事,还怂恿过让许赵承把她送去当地镇上有钱人的家里做佣人。
后来她嫁给了陆河的消息轰动了整个桐城,私底下那些姑姑伯伯也打过电话来虚情假意的慰问,找上门的原因无非都是希望她能够在陆氏找个好职位给他们的孩儿。
冬夏缓过神来,手已经被陆河紧紧的握住了,带着一股安心温暖。
她歪头去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用眼神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
陆河扯唇,声音低哑:“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他的眼神缱绻着丝丝的柔情,注入了冬夏柔软的心坎上,她眼窝有些酸涩,突然觉得比起自己一个人逞强,背后有人依靠还是会更幸福点。
至少不用怕倒下后身后空无一人了。
徐姿蓉之前听陆河说过冬夏家里的情况,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
她转移了话题,随口提及:“对了,昨天老傅来家里了。”
陆河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眸色变得异常暗沉。
冬夏也是,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她去看了一眼徐姿蓉,红唇紧抿。
看样子,徐姿蓉还不知道当年陆家的绑架案和傅贺远有关。
陆河默了几秒,张唇:“他来做什么?”
徐姿蓉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样,平心静气的说:“道歉,他特意过来为之前的事情道歉,我也总不好把人家拒之门外,如果让媒体记者看见了,又要捕风捉影了。”
“而且,我们两家也认识了那么多年,他既然已经诚心道歉,希林那孩子也受到了惩罚,不如我们就冰释前嫌吧?”
陆河眸子泛着冷意,语气不容置喙:“妈,傅贺远他这个人城府很深,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
他的神情十分的严肃,也是头一次这样跟她说话。
徐姿蓉不由的一愣,随后皱了皱眉,说:“做生意的人有哪几个是心思简单的?再说了,人家以后都要移民到国外去了,也不可能再见面了。”
话音落下,冬夏微微一顿。
陆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薄唇微启:“我还是那句话,离他远一点。”
饱食餍足,陆河出去外面接了个电话。
趁着这个间隙,徐姿蓉带冬夏上了二楼自己的卧室,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祖母绿宝石项链,项链上面的宝石散发出了幽幽的光泽,十分的漂亮。
徐姿蓉拉过冬夏的手,把盒子放在了她的手里。
见状,冬夏有些吃惊:“这是……”
徐姿蓉像是在回忆,十分有耐心的说:“这是陆河他父亲当年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她笑了起来:“这条项链其实不值多少钱,可却是擎远当年开公司创业后用赚来的第一桶金买来送给我的,很有纪念意义。”
“我记得,当时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穷小子,跟小河那孩子一样,不爱说话,喜欢闷声做事。”
“可是,擎远虽然不善言词表达,也不会做什么浪漫的事情,但是他对我是真的很好,所以当时我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他,现在回想起来,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了。”
冬夏第一次这样毫无拘谨的坐在徐姿蓉面前,听着她温柔感慨的说起以前的事情。
如果说她之前对徐姿蓉还是有些隔阂和敬畏,那么现在都消失不见了。
陆河说得对,徐姿蓉偶尔看起来是严肃了点,但是她所做的一切根本的源头都是善意。
徐姿蓉已经从回忆里抽离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往事,有些感触,她的眼眶渐渐有些红。
她平复了下情绪,看向冬夏:“陆河的事情,他告诉你了吗?”
冬夏怔了怔,她指的应该是陆离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
虽然大概是预料之中了,但徐姿蓉还是微微一顿,陆河既然已经把陆离的事情告诉了她,就证明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她。
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陆河轻信过任何人。
徐姿蓉是觉得有些欣慰,可是又觉得有些难过。
她眸子黯然,声音不自觉放轻了:“陆河他,在很小的时候经历过一些非常人能够承受的事情。”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也是怪我,当年陆临被活活烧死以后,我因为无法接受真相,情绪失控,对陆河说了很多很多伤人的话。”
冬夏怔了下。
徐姿蓉停顿了几秒,往下说:“陆临死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痛苦里,根本没有发现陆河的异样。后来擎远脑溢血死亡的那个晚上,陆家上上下下乱成了一团,只有陆河一个人特别的平静。”
“他父亲死了,他也没有哭,好像麻木了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
冬夏的心脏倏地一疼,她好像能够身临其境,体会到当时陆河所承受的痛苦和压抑。
徐姿蓉有些哽咽,擦了擦眼眶:“后来,我是从警方的口中才得知,陆河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活生生烧死在自己的眼前却无能为力,我当时就特别的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安慰,而是去指责他推开他。”
她到了现在时不时还在想,如果当年火灾现场,她有冲上前去给陆河一个拥抱,紧紧抱住她的孩子,会不会就不会有陆离的存在了?
冬夏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想了想,只是悄悄的握住了徐姿蓉的手。
这是以往她每次觉得无力难过的时候,陆河常常对她做的事情,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不需要过多华丽信誓旦旦的话,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足以让她的内心平定下来。
徐姿蓉反握住了她的手,她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我刚开始对你的态度不是特别好,当时我并不了解你,甚至听信了外界的谣传舆论。”
“你不要怪我,我当时一心都想着要去弥补他弥补自己的过错,想为他找个门当户对贴心善良的女孩,好好的待他。”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所有的一意孤行对陆河来说都是一种负担,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陆家的声誉,其实不过是为了能够满足自己的私心,以为这样做,就是在弥补自己的过错。”
“冬夏,你别看陆河平常冷冷冰冰,百毒不侵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比谁都要脆弱。你也知道他平常话很少,有什么事情都往心里藏着,既然他能够把陆离这么深的秘密告诉你,代表他是真的特别信任你。”
“所以冬夏,他那么信任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他。”
不然,她也不知道,失去了信任的陆河,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冬夏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她,眼底染上了笑意:“您放心,我不会。”
她的眼神异常的坚定。
徐姿蓉也终于笑了出来,她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你明明是个好女孩,我当初是为什么那么蠢,会听信外界的谣言。”
冬夏笑着没有说话。
*
医院。
何修初吃完饭,从食堂回住院部的路上,碰见了昨天的短发女孩。
她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一个人坐在花坛上,短发被风吹得十分凌乱,看不清脸庞。
他只是顿了下,就目不斜视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谁知走没几步,后脑就被一块石子“咻”的下,砸中了,特别的疼。
何修初蓦然顿住了脚步,他拧了拧眉,吃痛的捂住自己的后脑,倏地回头。
短发女孩坐在花坛上,晃着细白的双腿,一脸嘲讽的看着他。
昨天也是,今天也是。
她对自己是抱有很大的敌意。
何修初意识到这一点,已经阔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为什么砸我?”
午后的阳光十分刺眼,大片的光晕笼罩在了女人的身上,她微微扬起脸的时候,脸庞像是熔了一层金边,白净朦胧。
她扯唇:“手滑而已。”
她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手滑。
何修初本身就脾气不太好,这会儿直接沉了沉眼眸,绷唇:“老子以前有得罪过你吗?”末了,他又补充多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短发女孩舔了下腮帮,讽笑:“昨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何修初挑眉:“第一次见面?”
他蓦然笑了起来,俯身,笔直的看着她:“那老子得是长得多么不讨喜,才会让第一次见面的你这般讨厌?”
男人离的很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说话的时候热气都扑洒在了她的脸上,痒痒的。
短发女孩顿了一秒,随后幽幽的一笑,她用食指顶着男人的胸膛,将他推离自己。
她不紧不慢的说:“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来桐城,就是来找你的。”
闻言,何修初站直了身体,他双手抄进长裤口袋,退后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他似笑非笑:“你看起来好像有十八十九岁的样子吧,抱歉啊,老子今年才二十三岁,应该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话落,短发女孩的脸色变得有些冷。
她从花坛上跳了下来,站在了何修初的面前,一字一句的说:“我昨天从火车站下来的时候钱包手机都被偷了,现在身无分文,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她莫名其妙的一段话,让何修初不由的一愣,他眨眼:“So?你该不会是想要来投奔我吧?”
短发女孩淡淡的说:“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
何修初啼笑皆非,他看着她,玩味道:“可是小妹妹,哥哥跟你好像也不熟。”末了,他上前一步,逼近她:“还有啊,你一个女孩子,随便住进陌生男人的家里,也不怕被占便宜吗?嗯?”
他的尾音故意拉长,好似有意在调戏她。
短发女孩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轻嘲:“你打不过我。”
“……”
何修初想起了昨天中午,她把一个将近一米八的男人摔在地上的一幕。
他不自觉的扯了扯领口,清了清嗓子:“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同意让一个陌生人住进我家里。”
他说完,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皮夹,抽了几百块钱放在了她的手心:“买点吃的,再去买机票,赶紧回到你的地方去。”
短发女孩垂眸看了一眼手心的钱,抿了抿唇。
何修初最后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些什么,转身要离开。
背后很快响起了女孩的声音,她说:“我叫徐烟。”
何修初蓦地一顿。
徐烟看着男人的背影,她默了半响,继续说:“我姐姐叫徐沫。”
何修初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听见徐沫这两个字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没想到徐烟一提起来,很多的回忆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他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
徐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言语犀利:“我姐曾经救过你一命,你就这样对待她的妹妹吗?”
何修初皱了皱眉,他转过身看向徐烟,绷唇:“你家住在哪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徐烟眸色冷漠,她执拗的说:“我不走。”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钱,良久,才一字一句说:“我已经没有家了,还能回哪儿去?”
何修初瞳仁一滞。
耳畔又听见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姐姐也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