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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暖的阳光透过窗纱,映在平滑如镜的金砖地上,墙角的汝窑花囊中,插着满满一囊儿的绿牡丹,晶莹欲滴,清香袭人。莲真卧于榻上,睡得极不安稳,额上沁出的汗意,渐渐濡湿几缕发丝,忽然从惊悸的梦中醒过来。
“做噩梦了么?”
一个柔和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莲真此时虽醒,神色兀自迷惘,怔怔的望过去,便对上一双静若深潭的眼睛,她努力眨了眨眼睛,面上忽地绽开一抹惊喜之色:“你。。。你怎么。。。”
皇贵妃面上含笑:“我来看你。”见莲真似欲坐起,忙轻轻一按:“你躺着吧。”莲真却抓住她的手,慢慢的放到自己胸口,皇贵妃微微一惊,方欲转头,马上忆起室内只有自己二人,方镇定下来。
“冰轮。”
莲真眼波温柔如春水,声音低得像是呢喃,隔着一层丝被,皇贵妃仍清晰感觉她心跳的紊乱,目光不由得渐渐低垂,却见她手上仍戴着自己送的翡翠镯子,那一泓的碧绿盈澄,更衬得皓腕欺霜胜雪。皇贵妃默然无语,掌心不觉微微生了潮意,于是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起身亲自去拧了一个热毛巾把子来,复坐到床前,替她轻轻擦拭额上的汗水。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珠蕊了。”莲真想起适才的梦,满腔柔情顿消:“梦见她仍如往常一样伺候我,突然。。。突然回过头来,满脸是血。”她身体猛然一抖,仿佛突然之间,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孤凄凄的静心宫,珠蕊躺在宝贞怀里,七窍流血,双眼骇人的睁着,面目扭曲可怖,她奔出去,惨烈痛楚的哭号声在天地之间回荡,又被风雪无情淹没,是那样绝望无助。
“没事。”皇贵妃神色怜惜,有些笨拙的安慰她:“都过去了,你以后会好好的。”
莲真眼里泪光泫然:“她太可怜了,皇上虽然洗清了我的冤屈,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背后主使害我的人是谁,不知道是绯羽,或是。。。或是其他人。。。”
“就算知道又如何?你如今怀着身子,不要去想这些事。”
莲真不安地抿了抿唇,低声问:“你。。。你真会喜欢我肚里的孩儿吗?”
“嗯。”
“我还梦见。。。”莲真垂下眼睑,神情怯然:“梦见我大着肚子去找你,你冷冰冰的,说不想看见我们。”
“其实我并不喜欢孩子。”皇贵妃凝视着她绝美的脸庞,嘴角微露笑意:“但你若能生一个像你的女孩儿,必定会是大燕朝最美的公主,我会疼她的。”
莲真忧心忡忡:“但是。。。万一是个男孩儿呢?”
“那最好也能像你。”
莲真满腔的话堵在胸口,却又无法接着问下去,气氛突然变得沉默而压抑,过得片刻,皇贵妃:“李太医说你神思烦乱,你每日里就想着这些?”
“不是。”莲真委屈而幽怨,微微别过了脸:“还不是因为你。”
皇贵妃微觉错愕,莲真极力忍住眼泪,那声音终究是哽咽了:“你总是。。。这么忽远忽近,让人家。。。让人家。。。”
言语虽是赌气埋怨,可是这般的小儿女情态颇动人心,极易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柔软,皇贵妃痴痴的看着她,仿佛沉浸在久远的如梦幻般的往事中,那手不禁伸出去,掖了掖她的被子,良久方柔声道:“我早跟你说了,宫中不比别处,你我之间往来频繁不是什么好事。”
莲真香肩微耸,只不说话,皇贵妃轻轻一叹:“你歇着罢,我宫里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说罢站起身来,又道:“宫中岁月漫长,唯有一忍字,方可有出头之日,你若只顾眼前,便枉费你我彼此相待之情,记住我的话,好生爱惜自己。”
出了门,见横波等亲侍之人皆守于两侧,随口问道:“皇上近日常来这里看望你们小主罢?”
“是,皇上过得两三日便要来这里走一遭。”
皇贵妃点点头,横波又笑道:“皇上上次来的时候龙心大悦,说是西边打了胜仗,我们合宫之人都得了赏赐,大将军征战沙场,为国扬威,连带着我们做奴才的都沾恩锡福呢。”
“这都是仰赖皇上洪福。”皇贵妃淡淡一笑,又道:“李太医照料你们小主可还尽心么?”
“回娘娘,李太医尽忠职守,且心细如发,凡小主食用之物,无不经过他的检视,确保无虞方才进呈。”
“如此就好,你们小主如今怀着龙胎,半点也疏忽大意不得,你们伺候好了她,皇上自然重重赏赐你们。”
“是。”
横波一边答应着,一边同着撷芳宫诸人跪送她,皇贵妃扶着沁竹的手上了轿,一行人慢慢去远了。
且说霍牧率大军抵达西疆,与吐谷浑吐蕃联军有过数次交手,霍凛所率前锋军尤为勇猛,进入灵州之地便一路北上,夺回数城,双方厮杀惨烈,死伤无数,尸骨堆积如山。霍牧斟酌再三,不再正面交锋,择一险要之地驻扎下来,慢慢与之周旋。因塞外入冬早,八月里便下了一场雪,进入十月,更是雪花纷飞,寒风如刀。于是特修奏章一封,言敌军有备而来,士气正盛,且番族兵将久居偏塞之地,甘苦劳,耐饥寒,善于在恶劣气候下作战,此时宜守不宜攻,若要大举进攻,宜待春风回暖。
皇帝见了这道奏章,心中自然不痛快,却也知道他所说乃是实情,与内阁商议之后,便允准了他这道奏折,令其见机行事,这样一下户部却也头痛,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军饷、物资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纵然如今国库充盈,也难以支撑,即向天下调度,也多有不便之处,耿贤犯了难,只得据实陈奏。恰好此时,吐蕃派使者来京,将德利赞普亲笔所写书信一封呈递皇帝,信中大意是吐蕃无意与燕朝为敌,只想结为姻亲,如若皇帝能将兰陵公主嫁与德利赞普,吐蕃愿与大燕世代修好云云。虽是求和,却是语气狂妄,并无半分尊敬,尤其视信中言辞,必欲得到兰陵公主而心甘。
皇帝勃然大怒,当着吐蕃使者的面,在朝堂上将那封信撕得粉碎,也不顾文天和等人劝阻,当即下令,灵州邻近几州州牧尽数奉霍牧差遣,必须听令按时供给军需,不得延误。又亲下一道手谕,令人快马加鞭送至灵州,以严词厉句诏令霍牧,不管以何种方式,务要收复失地,荡平吐蕃,不取德利颈上人头,永生永世不得回京!满朝文武眼睁睁的看着他拂袖而去,心里都明白,这次西征,将会变成一次长久的征战了。
李茂每日于撷芳宫当值,倒也心满意足。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不知何时起,她总是想看见那张清灵秀美的脸庞,那是一种难以名状且无法遏制的渴望,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个不经意的表情,都牵动她的目光,夜深人静时,在在心头浮上千百回,令她时而幸福,时而恐惧。
她生平有两个大秘密,一个是女扮男装进宫做太医,这个秘密还有其他人知晓,另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桑蓉似是知道些什么,每每来莲真处送东西,看见她,眉眼里都带着一丝冷淡不喜,但是,她并不畏怯她的态度,桑蓉只是以为自己知道些什么了。
李茂一边亲自守着炉子熬制安胎药,一边胡思乱想,忽见撷芳宫一个叫吉恩的粗使太监进门道:“李太医,刚清泉宫有人来传话,说皇贵妃身子有些不适,让您去看看呢。”
李茂看着药罐里的药,有些踌躇,却也不敢怠慢,于是吩咐平素给自己帮手的内官元宝:“皇贵妃娘娘召见我,你来替我守着,煎到火候了就像我平时那样,盛了送给横波姑姑。”
元宝笑道:“我知道怎么做,您请放心。”
李茂赞许的拍拍他的肩,弹了弹衣裳去了。
皇贵妃自皇后处回来,便有小宫女端了常服送上来,沁竹伺候她更衣毕,她便在梳妆台前坐下来。她出身名门,养尊处优,却自小不喜奢华,后宫诸妃于打扮装饰上费尽心思争奇斗艳,她总是化繁为简,此时鬓边不过戴了一朵珊瑚和绿玉做成的牡丹,简单大方,却又不*份。
疏桐小心翼翼的替她将珠花取下来,放入那象牙雕花镜奁里,然后解开她的发髻,如天鹅绒一般柔软发亮的黑丝便流泻于她的指间,她从小宫女手中接过一把犀角梳,细细的替她梳着头发。
沁竹在旁边笑道:“娘娘真是耐烦,虽然现下管着六宫,但宫中事无巨细,总得事事回过皇后。”
皇贵妃道:“她毕竟是皇后,就算因病暂时不管事,我总得做到一个礼字。”
“是,娘娘思虑周全,皇后娘娘必然也会感念娘娘的这份心意。”
皇贵妃淡淡的道:“这我倒不稀罕,只是尽自己的礼罢了。”
说话之间,疏桐已为皇贵妃挽了一个便髻,沁竹朝镜中仔细端详了一番,笑道:“这个发髻简单别致,疏桐的手总是比我的要巧。”
疏桐抿唇一笑,正要谦虚两句,有人来回:“娘娘,李太医来给娘娘请脉。”
“请脉?”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叫她进来。”
李茂端了药箱进殿,一撩衣袍跪下去:“微臣给娘娘请安。”
“起来罢,他们说你来给我请脉?”
“是。”李茂恭谨的道:“闻得娘娘凤体欠安,微臣心中着急,一召即至,见娘娘看似无恙,放心好些。”
皇贵妃神色微变:“谁跟你说我身子欠安?又是谁召的你?”
李茂抬起头来,愕然道:“不是娘娘派人召见微臣。。。。。。”
说到这里,也是骤然色变,惶恐道:“娘娘。。。”皇贵妃站起身来,沉声道:“我这里无事,你速回撷芳宫。”
“是。”
李茂连忙爬起,匆匆施了礼,起身快步离开。沁竹心中奇怪,忍不住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皇贵妃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却紧闭着双唇,一语不发,在殿内转了几圈,突然道:“你亲自去撷芳宫走一趟,瞧瞧莲小主那边是否有什么事。”
沁竹惊讶:“娘娘,这。。。”
皇贵妃截然道:“快去!”
话犹未了,只听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门被推开,一名内监进来磕了个头,回道:“娘娘,刚撷芳宫的人过来传话,说是莲小主不好了。”
沁竹和疏桐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皇贵妃猛然回过头来,一双凤眸死死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那内监似是被她的眼神吓到,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重复道:“娘娘,莲小主出事了,眼下撷芳宫正一团乱呢,请娘娘去看看罢,皇上和皇后那边这会儿应该也知道了。”
皇贵妃如泥塑般站在那里,脸上渐渐苍白得没一丝血色,沁竹心下担忧,开口轻轻叫了一声:“娘娘。”皇贵妃恍若未闻,轻轻咬一咬牙,突然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