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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经不能再那样纯粹地憎恨着杜蘅,但杜棠不可能轻易忘记上辈子杜蘅对她做的那些事,也不可能原谅,她依旧对杜蘅抱着深深的戒备。
不过,远远地看着虚弱的杜蘅被婆子冷漠地从柴房里拖出来时,杜棠还是忍不住会想,这还是上辈子那个一步步将她踩进泥里的人吗,现在的杜蘅,好像快要死去一般。
丝毫不见上辈子那般张牙舞爪的得意模样。
杜蘅感觉自己确实是快要死了。她现在是又饿又冷,身体还在发烧,让她整个人像是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感觉好像在朝无底深渊一直坠落、坠落。
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
意识在一片混沌里徘徊,找不到出路,她时而是以前那个陷入低谷的杜蘅,无数次撞墙,无数次碰壁,找不到出路。时而又是饱受虐待的杜蘅,即便使尽阴谋诡计,也要抢杜棠的东西。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杜蘅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那张熟悉的小破床上,而她的贴身丫鬟梨儿则跪在她面前,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一见到她睁开眼,这小丫头顿时吸了吸鼻子,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狠。
“小姐!小姐!小姐你可算醒了,担心死梨儿了。”她一叠声地叫着“小姐”,一双杏眸里还含着眼泪,十分楚楚动人。
当然,她……抓人的手劲也实在是大得要命。
杜蘅被她使劲拽拉着手,顿时扭曲了眉毛,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见状,梨儿更加紧张,忙不迭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哪里疼,哪里不舒服吗?你告诉梨儿,梨儿去叫大夫!”
“梨儿,你……捏得我……很疼……”杜蘅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着牙一字一句地强调。
闻言,梨儿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立时松开了手,这时杜蘅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狼吞虎咽地喝着梨儿煮的粥时,杜蘅不由感慨,人还是得吃饭,减肥果然还是不能光靠饿的。
活着,能吃,就是好啊!
在一口气吃完三碗粥之后,杜蘅摸着自己依旧平坦如初的小腹感慨: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平时她压根都不敢吃这么多,然而还是胖。
而这位,显然就是吃不胖的类型。只不过,想必原主平时总受虐待,也吃不上太好的东西,体型才这样纤细吧,甚至就连杜棠都要比她丰腴些。
就是因为这份纤细,她才艳丽得惊人。就算上镜胖十斤,她也会是相当苗条的美女。
杜蘅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令人艳羡的脸,不由痴了。
即便是当初郡主赏花宴上的那些人,因为她庶女的身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因此而沾沾自喜时,估计心头也是不甘的吧——对杜蘅这样盛极的美貌。
在她们觉得自己够端庄、够清雅的时候,杜蘅很“俗”,却俗得太美。无论是怎样的女人,对于这样的美丽,都是抵挡不住艳羡的。
之前在柴房的那场与杜棠的戏,杜蘅自觉自己还是挺入戏的,不然杜棠也不会露出那样震惊的表情了,像是整个人的三观都被颠覆了似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一切都是因果,同样也是杜蘅用来翻身的转折点。她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受到折磨了,但是,这些当然也要得到最大的回报,才不枉这番折磨。
她所想要的回报就是,和杜棠解开死结的机会。
这当然只是第一步,引起杜棠的深思和愧疚。第二步嘛,就是加深她的歉疚,令她下意识地对寻求对杜蘅的理解。
说起来,杜蘅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杜棠自己也难辞其咎。有关于虐待,不只是加害者有罪,作为旁观者的杜棠同样脱不了干系,她是同罪的。
而杜蘅,只是在引导她发现这一点。
杜棠是个聪明人,柴房那一次对话之后,很明显她多少已经有所察觉自己是有责任的,所以之后这几天她都一直在避开杜蘅。
杜蘅倒也不着急,并没有找机会刻意接近杜棠。毕竟这样的当头棒喝有那么一次两次就够了,频繁的接触并不会有所助益,反而会让杜棠警惕她又有什么坏心,只要找找机会多与她打几个照面,勾起她的思绪便好。
像她们这样刚跻身清贵行列不久的世家,自然是急于培养子女气度的。杜家的女子,无论嫡庶,在及笄之前都是有女夫子来府上教导的。杜蘅与杜棠年龄相差无几,杜夫人又是个好面子的,绝不会让别人找到机会说她苛待庶女,于是两人便得女夫子一同教导。
一月之内,两人少不了有个十数天要一同上女学的,这是想躲也躲不了的。
杜蘅上的这女学,是请女夫子来家里授课的。这女学里的门道且深,不仅有女夫子教授识文断字、诗词歌赋、《女诫》《女德》等,还有请来技艺高超的绣娘来教授她们女红。甚至于,对待杜棠,杜夫人还亲自教授管理中馈、账本等等。
这时代在压抑女性的同时,又对女子的要求挺高。所谓真正能“上得厅堂”的女性,不仅是要通文墨、懂吟诗作对,还要求精通女红、礼乐,甚至连厨艺、歧黄之术等都得有所涉猎,才能算得上是大家闺秀,颇有点男子也要文武双全的意思吧。不过杜蘅看来,女子要学的可比男子多了去了。真不知道这些男子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还要用这样卑劣的法子来压抑女性。
对于杜家这样的新贵世家,看来是致力要将杜棠培养成大家闺秀了,这才会管束如此严格,连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求着她,束缚着她。
不过也是个被时代束缚的可怜人。
第二天就得上女学课了,杜蘅准备出府置办些纸砚笔墨和绣针绣布。好在时代风向想要拘着女性,但不过是刚刚开头,还没严苛到阻止女人出门的地步。当然,对大家闺秀的教育自然是要少出门为好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们一般都不怎么出门——比如杜棠,就算出门也得戴上面纱、幕篱等。
这也练就了大家其实都挺无聊的,所以没事就喜欢拜访拜访闺蜜,说说八卦小话。想必杜蘅的事情,也是这么众口相传而传出去的。这些女人,家中有兄长小弟的,多多少少都会这么提个几嘴,那些个男子又有几个是浑的,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作为谈资取笑。
于是耳口相传,不过一天时间,就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了。
如今今上贤德,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五谷丰登,就算多少有几个偏远的难民州县,但也惊扰不到这远在天边的京城,京城里的新鲜事实在是不太多的。这京城也是太无聊了,所以杜蘅这点八卦才会经久不息地传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停息。
杜夫人预料的倒是没错。杜蘅在郡主赏花宴上的行为,确实算得上是引起了满城风雨。
杜蘅是没戴任何面纱、幕篱出门的,她不屑,也嫌麻烦。更何况,现如今的这张脸她实在是喜欢极了,想不出任何要遮住它的原因。
她这一出门,实在是引人注目极了。
不过引人注目这种东西,无论是原主还是现在的杜蘅,都已经是十分习惯了。想要生活在镁光灯下的人,要的不就是引人注目么。
杜蘅并没有叫马车夫载她,有了杜夫人的示意,她要起用马车可不那么简单了。杜蘅也不想为难对方,便自己徒步出了门。
对于她这样不改头换面,也不遮掩面容的行为,梨儿是极为担心的,她想要自告奋勇代替杜蘅出门,杜蘅却拒绝了她。
“梨儿,我是不可能永远待在家里不出门的,不是吗。”她微笑着,语气却不容拒绝。“逃避不是办法,我总得面对。”
梨儿没办法,却执意要跟着杜棠一块出去。无奈之下,杜蘅也就同意了。
一主一仆路过之地,四处都引来议论纷纷。
“这不是杜蘅么?在郡主赏花宴上脱了外衫的那个?”
“天哪,做出了这等丢脸之事,她怎么还敢露面的?”
“难道她不知道她的名声已经糟透了吗,真不知道有哪家还愿意上她那儿提亲。”
“我若是她,想必都已经自尽了,怎的还敢上街招摇。”
“区区庶女,果然脸皮太厚了,这般名声,恐怕没有男子敢娶她了。”
“一日为庶,可不祖祖辈辈都得是庶么~”
那些羞辱讥笑的声音丝毫不顾杜蘅还在当场,大声叫嚷得杜蘅自己也能听个清清楚楚。梨儿气急,本想找她们理论,杜蘅却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面对这些羞辱,杜蘅倒也淡定,原主也是习惯了的,毕竟从小的罚跪和挨打确实不少,还是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的。杜夫人的□□几乎是每时每刻,于是也养就了原主这般倔强不服输的性子。似乎是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梨儿放弃了理论,颓丧地垂下了头,像是有些不甘心。
看着梨儿如此神情,杜蘅不由轻笑了一声。如果在这些人面前露出不甘痛苦的神情才是输了呢,看见她痛苦,他们才会觉得更快乐。而杜蘅,绝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似乎是因为杜蘅这样的平静愈发让人着恼,又或者是因为杜蘅的无视令他们更加放肆,这议论声没有停下,反而愈演愈烈。
“嘻嘻,听说她出这事儿,是她原想害自个儿的嫡姐,最后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咦你怎的知道的?”
“我家有小厮与杜府上的小厮交好,听说杜蘅这几天都是被关在柴房里自省呢!”
“啊?真的假的?”
“杜家大小姐承认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哎呀,还真没想到这杜棠看上去温雅,手段用起来还挺狠。”
“对待这样不乖的庶妹,不用这样的手段,岂不是得叫她骑到头上来了?”
这一次,杜蘅没有再忍下去,而是直截了当地走到了说话的那四名少女面前。
她走得不快,一步一步之间的停顿令人心惊,脸上也没带什么表情,再加上那张美得摄魂夺魄的脸,气势十分惊人。她这一步步走得有如雷霆万钧,令人莫名紧张,那四名少女全然被她美艳逼人的气势压倒,竟都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那为首嬉笑的少女也不自觉地有些瑟缩,却又不想在这么个庶女面前掉面子,硬是站稳了没有后退,在杜蘅离她还有三步时,率先逞强开口:“杜蘅!你、你想干嘛!这可是京城大街上,莫不是你要动粗不成!”
“我并未动粗,动粗的是你。”杜蘅表情淡淡,望着她勾起了个嘲讽的笑,“你不懂吗,用言语伤人也是动粗的一种……更何况,你作为‘大家闺秀’,这是不是犯了‘两舌’之戒?”她特意强调了“大家闺秀”四个字,丹凤眼一挑,那冷漠戏谑的流光,就像一柄剑一般,明亮锋锐。
被这样一抢白,那少女终于绷不住面子了,被人说中她自己也不守女德,令她登时涨红了脸,“你”、“你”了半天也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毕竟是比不得杜蘅牙尖嘴利。
杜蘅却微微一笑,愈发逼近了她两步:“怎么了,柳大小姐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这一步之遥的距离令人太有压力,柳大小姐终于扛不住杜蘅的气势,忍不住退了一步,这一退却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小石头。她本就神思恍惚,这下更是没稳住,一声尖叫后,人就跌在了地上。
杜蘅倒是没想到这个发展,她蹙了蹙眉,刚准备伸手去扶摔倒的柳大小姐,一个清亮正气的男声却横空插了进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怎的当街欺负人!”
杜蘅:“……”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用这么老土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