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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紫藤斋
浅蓝色的帷幕,浅蓝色的茶具,湖蓝色的窗纱,冰蓝色的水晶帘……满室深深浅浅的蓝色之中,萧夜华的一身如雪白衣格外显眼。他端坐在床边的雕花圆凳上,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沉默静然,一双琉璃般的眼眸定定的凝注在苏陌颜的身上。
“萧世子,小姐不会有事吧?”染画眼睛早就哭得红肿,声音嘶哑,几不可闻。
萧夜华看看她,轻声道:“不会。”
他说得很轻,神情也没有太多的悲伤,可是,染画却知道,这位南陵王世子和她一样,从小姐被送回苏府就一直守在这里。她原本并不喜欢这位南陵王世子,现在却有些改观。
“可是,小姐好像很痛苦,她一直在哭。”染画用湿毛巾不断擦拭着苏陌颜额头的汗水,以及眼角不断流下来的泪水,眼睛又红了,“就算以前那样被欺负,小姐也很少哭,这大半年来更是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从昨天被送回来到现在,她一直在流泪,一定很痛……”
宝蓝色的锦被里,苏陌颜贝齿依然紧紧地咬住嘴唇,渗出了点点血痕,些微地透漏出她昏迷之中的痛苦。汗水濡湿了鬓边的发丝,凌乱地摊在软枕之上,如同水藻一般,越发显得她面色苍白。
泪水不断地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下来,正如染画所说的,她一直在哭。
南明太子不会骗他,既然他说这种蛊虫发作起来痛苦无比,萧夜华相信他不会虚言。但是,他更清楚,如他和苏陌颜这种人,无论那痛苦多么强烈,他们都不会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而流泪。
她的泪水,或许是因为过往的某段回忆,或许是因为某个人……
没有嘶喊,没有痛哭,没有抽搐,甚至,昏迷之中的她连一句梦话都没有说,但是,这样安静流泪的苏陌颜,却让萧夜华觉得心口那里慢慢的,慢慢地收缩着,缩成一团。
那种感觉并不尖锐,相反,沉闷缓慢,比起他每次病发时那种尖锐的,如同撕裂般的疼痛,远远不如,但是……
萧夜华无法清楚的描述那种感觉,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为苏陌颜拭去那些眼泪,想要她……不要再流泪!
旧的眼泪拭去,新的眼泪却又流了出来,落在他修长洁白的手指上。
萧夜华的体温一直偏低,尤其是手,四季都冰冷如玉。但从苏陌颜眼角流出的泪水,却是温暖的,带着血一样的温度。而眼下,那种温度似乎太过灼热,以至于萧夜华甚至有种被眼泪灼伤的错觉。
南明太子没有骗他,那种手法的确无法引出苏陌颜体内的蛊虫,这一天之内,他也试尽了各种办法,太医也同样用尽全力,但南疆的蛊术太过神秘,根本没有人知道要如何才能够化解……这期间,他又见了南明太子一次,但他仍然坚持,这种痛苦只能熬过去,没有办法缓解。
第一次,他觉得,智谋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所不能。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无所不能。
萧夜华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苏陌颜的脸,将她濡湿的鬓发撩开。柔软细腻的肌肤,带着血的温度,十分温暖,跟他的冰凉完全不同。但就算同为人体的温度,陌颜似乎也跟别人不同。
萧夜华回到京城后,德明帝器重,众人推崇,人人竞相与他相交,也曾经与许多人肌肤相触,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但没有一个人的肌肤温度像陌颜这般,似乎能够通过他触碰到他的指尖,一直传染到他的手指,他的血液,甚至他的心中,整个人都浸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中。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抑或幻觉,也不想知道。
眼下,他唯一想的是,要如何救眼前这个昏迷的女子?
南明太子此人狡诈、狠毒、自私而且薄凉,跟他交易,根本无法保证陌颜的安全,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为陌颜做的事情越多,陌颜的处境就越危险。陌颜的情况,南明太子……种种的种种,让他觉得有些烦躁,连一向敏捷的思维似乎都有些凝固——又或许是因为他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的缘故?
救她!救她!
要怎么才能救她?
萧夜华在心中不断地问着自己,因为没有答案而觉得越来越混乱,再由混乱、焦躁融合,汇成一种疼痛……他猛地捂住头,不住地揉着突突直跳,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面色越来越难看。
“南陵王世子,您没事吧?”旁边传来苏绍谦关切焦虑的声音。
陌颜出事,对他来说当然是不小的打击,但南陵王世子居然随同昏迷的陌颜一同来到苏府,而且彻夜守在陌颜窗前,这又让他有了一种意外之喜,心中的某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萧世子,您的身体本就不好,又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这怎么能够撑得住呢?还是先到厢房休息下吧?”苏绍谦恳切地道,又似真似假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若是陌颜有知,也会觉得不安,也不会同意萧世子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的。”
染画转过头,哽咽着点点头:“萧世子,您去休息吧!小姐这里,有我守着呢!”
“没事,我还撑得住。”萧夜华按捺着混乱的思绪,闭眼凝神,好一会儿睁开眼,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在这里我会安心一点,再者,我也要想一些事情,你们放心,我没事。”
说着,又走到苏陌颜的窗前,不再理会殷勤的苏绍谦。
见状苏绍谦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萧世子对陌颜如此重视,说不定陌颜将来会有大造化,忧的是,这位萧世子身体本就不好,如果因为陌颜有什么三长两短,对萧世子宠爱备至的德明帝必然会雷霆震怒,那种怒火,他可是承受不起……
※※※
痛……好痛……
好像整个人都被放在熊熊烈火之中,那骇人的温度,几乎连骨头都要融化;又好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杯饮入喉中的美酒里掺杂的毒药,灼烧的痛楚从喉间一直延伸到骨髓之中,四肢百骸似乎都要随之燃烧起来……甚至,连灵魂和记忆都在火焰之中纷飞,凌乱,破碎。
苏陌颜赤足置身烈火之中,仰头看着那些碎片,那些前世的记忆,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再在烈火之中被焚烧成为虚无。
那些早就被埋葬的过往,在这熊熊火焰之中,一点一点地揭开,一幕幕地在她眼前上演,幻化。
她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冰冷,无情,残酷,如同一块玄冰,永远面无表情,就算是在修罗地狱般的训练营中,也是怪物一样的存在。她是个最合格的训练生,任何敢于靠近她周围十步之内的人,都会被她用毒药格杀当场。
第一个被她杀死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当时她怯怯地靠近过来,伸出了手。她二话不说,淬了毒的银针飞出,精准地刺入她的穴道,当场毒发,那个小女孩立刻倒在了地上,然后,手中紧握的方糖散落了一地。
临死前的呢喃犹自在空气中飘散着:“给你,很甜的。”
那些方糖,没有毒……
记忆碎片中神情冰冷的女孩并没有任何感觉,她只觉得这个小女孩是笨蛋,居然用这么粗糙的手法对她下毒!
即便后来,她知道那些方糖没有毒,神情也没有丝毫的动容,依然觉得那个小女孩是笨蛋,因为那里是训练场,谁会接过别人递过来的东西?再说,一块粗糙的方糖而已,甜又如何?她能够提炼出更加精致,糖度更高的固体……
对她而言,那块方糖,仅仅是个失败的提炼品,仅此而已。
那时的她,感觉不到任何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不会哭,也不会笑,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感情,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依恋。按照萧夜华的说法,那时候的她,是最强的人,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任何的弱点,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可是,这样的最强,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人是空白的,心空无一物。
直到后来,她能够离开训练营到外面执行任务。
最初,外面的人在她看来是愚蠢的,他们怎么能够毫不防备地接过别人手中的食物?怎么就能够在别人面前睡得那么安稳而不担心身边的人会下杀手?
接着,那些人在她眼中是举止古怪,无法理解的。为什么能够跟毫不相识的人聊的那么起劲儿?为什么会跟别人握手,拥抱?为什么那时候脸上会有那种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别人的一个眼神?为什么会因为一个人而笑,又为什么……会为一个人哭?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人那么在意,那么关切,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
甚至,为什么有的人会因为一片落叶而心生感慨,为什么会因为一朵花而微笑……
又为什么,一个人死去后,周围的人会为他痛哭流泪?人都是会死的,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再说,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一个人死了,还有其他千千万万的人,又有什么值得悲伤痛苦的?
为什么别人会有那么多的喜怒哀乐?那些情绪,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曾经试着学习那些人的表情,学着做出微笑的表情,哭泣的表情,哀伤的表情,每一处细节都学得惟妙惟肖,但无论她学出来的表情多么逼真,却始终无法理解那些人在作出这些表情时的心情,也无法了解那种感觉……
疑惑,迷茫,不解,好奇……一点一点地萌生,滋长,然后,在那个宁静的月夜,在小王子和小狐狸的故事中,彻底爆发。
原来,人和人之间,还有这样一种关系。
原来,就算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但是,却有一个人是独一无二的!
于是,她离开了训练营,用尽一切手段,终于摆脱了训练营的追杀,一路上,她遇到了很多的人,看到了很多的事情,有人同情她,给她饭吃,给她水喝,也有人看她孤苦一人,不怀好意,想要欺负她——当然,后者的下场十分凄惨。
她学着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这个世界上的人,认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直到一个疏星朗月的夜晚,她孤身蜷缩着,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仰头呆呆地看着那些星星,想着小王子和小狐狸的故事,心情格外宁静。
然后,一道阴影笼罩了她,遮住了她看星星的视线,于是,她转过头,看向来人。
那个人来到她的面前,对着她弯下了腰,露出了一个笑容。月色下,笑容温和,如同三春阳光,他眼睛明亮,璀璨得仿佛天上的星星。他的声音柔和如音乐,一字一句都有着打动人心的魔力,他就用那样的声音问她:“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