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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刚到老鹰嘴村,在村口遇到几个老人,老人们聚集在村口的一株大槐树下晒太阳,看到她,都抬起头来打招呼。
月白现在是吃国家粮的人,身份变了,人就愈发尊贵。尽管有人说她是拿老公的命换来的身份,但改变了身份却是不争的事实。身份变了,命运也就跟着变了,一个泥腿子,能赚个吃国家粮的身份,这是多少人的梦想。
月白不在乎别人背后怎么说,她知道,在乎又能怎么样?反而给自己陡添烦恼。不如大气凛然,活个自己。这样一来,说闲话的反而小了,对她年轻轻的没了老公的事实反倒同情起来。因此月白在把户口迁走后,村里人还是给她留下了赵德亮的一份田土。
当初迁户口时,赵半仙是坚决不同意把她两个儿子都迁走,说无论如何也得给赵德亮在老鹰嘴留一丝血脉,于是大儿子的户口随着月白迁到了乡政府,成了城镇户口,小儿子的户口还是留在老鹰嘴村,做一个农民。
月白拗不过赵德亮族家人的主意,想着今后再找个机会迁走儿子的户口,现在老鹰嘴村要征地,农村人分土地的钱,一般是按照人田各半的办法,人在没田土,只能拿别人的一半,人没田土在,也能分到一半。这样说来,赵德亮的田土还留着他名下,可以分到一半的钱。
想到这里,月白的脸上浮起来一丝笑意,心里不免感激起赵半仙来。要是当初她把一家子全部迁走了,如今老鹰嘴村就是人人能分到土地款几万块,她也拿不到一分,那样岂不是亏得太大?
老人们还是把她当做老鹰嘴村的人,热情地起身要拉她坐下聊聊。
月白心里一动,就找了条小凳子,凑在老人堆里,准备做个热身的运动。
谁知道还未开口,老人们倒先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说乡政府开超市的小姑娘来了几次,说要租老鹰嘴的土地,听说谈得差不多了,定金都交了。
老人们问月白知不知道这回事,说老鹰嘴几千年来,除了村后山上一条千年不涸的山泉,实在没有其他的可以让人留恋,这个小姑娘大家其实都认识,都在她开的超市里买过东西,人很和气,小脸笑得就像花儿一样,不知道那根神经不对了,突然跑来老鹰嘴,死活也要租几十亩地,也不说做什么。
月白一惊,她没想到盘小芹会捷足先登,乡政府要在老鹰嘴征地,到目前为止还是个秘密,知道的人除了乡政府干部,没有对外散布任何信息,盘小芹如何就知道了这个事,而且出手这么快?
想到这里,月白开口问道:“租还是买的地呀?”
“有说是租的,也有说是买的。具体我们老家伙了,也没仔细打听。不过,赵半仙是参加了这个事的,他走南闯北的人,见识多,能拿主意。”
老人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月白听了半天,还是拿不定究竟是租了还是买了。心里就急了起来,出师不利呀,假如盘小芹拿下的地恰好是乡政府要的,这个事就非常难办了。就给妇女主任蒲志珍使个眼色,两个人起身告辞,准备去找村长了解。
村长听说乡政府妇女主任来了,端着饭碗就跑了过来,老远就喊道:“领导来了哇。”
突然一眼看到一边的月白,咧着嘴巴笑一下说:“月白嫂也回来了啊。”
月白浅浅一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吃饭啊。”
村长眉头一皱,吐着苦水说:“嫂子啊,你还不晓得吧,我家都快被人拆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别人都要吃中饭了,我这还是吃早饭呢。”
月白莫名其妙地说:“谁要拆你的屋啊?”
村长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两个说:“你们不是为这个事来的呀?”
月白犹豫了一下,说:“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分钱啊。村里租了十亩地给别人,三十年租期,每年五千块,先付了三年的租金。这不有一万多块吗,他们就睡不着,非得现在都分掉。又意见不统一,搞死我了。”村长扒了一口饭说:“我说了,争不开就请乡政府干部来处理。我还以为你们是他们请来的呢。”
月白嗔怪地说:“村里这么点小事,就请乡干部来,乡干部就是有三头六臂,怕也是没办法管。”顿了顿说:“我们来,也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你先吃饭,等下叫几个村干部,一起来你家开个会。”
村长嘴巴一咧,笑道:“还要请啊,都在我家等着呢。”
说完带着月白和蒲志珍往家里走,槐树下的老人们喊道:“德全啊,乡里干部来了,也要个公平合理啊。”
村长赵德全回头笑道:“爷爷奶奶们放心咧,地是我们老鹰嘴村的,我们自己还是能做主。”
到了村长家,屋子里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地闹着,看到月白她们来了,都住了口。
月白原来在家里当农民的时候就不是个吃素的主,现在是乡干部了,地位更是高得不得了,虽然老公不在了,但她毕竟还是老赵家的媳妇,老鹰嘴全村人大多数是赵姓一脉,都是一个祖宗。几个外姓人在村里根本就没说话的权利,更别说敢冲月白嚷了。
有人就冲月白喊道:“月白啊,你家儿子户口还在村里,你家德亮的田土还在啊。”
月白微微一笑说:“我知道。”
就叫村长拿出租约来看,一看,才知道盘小芹租的地刚好在乡政府规划的集贸市场地方。就与蒲志珍交换一下眼色,说:“德全啊,你们租地,怎么没跟乡政府打个招呼?”
赵德全搔搔脑壳说:“嫂子啊,这土地是我们村的集体土地,基本是荒地,再说人家是租,又不是买,所以就没找乡政府了。”
月白说:“你还知道土地是集体的啊,我还告诉你,土地是国家的。不可以买卖呢。”
“这不没卖吗。”赵德全心虚地说:“不犯法吧?”
“犯不犯法不是我说了算。”月白沉静地把租地合同仔细看了一遍,递给赵德全说:“你们都在合约上按了手印了,怕是改不了口了。”
赵德全就紧张起来,盯着月白说:“嫂子,这可不是我个人的事,是大家商量同意的。我就在合约上盖了个章。”
月白一笑说:“德全啊,趁着大家都在,你问问大家,人家如果要买我们的土地,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
群人一听,本来静下来的屋子转眼又热闹起来,叽叽喳喳地一通闹。
年轻的在外见过世面的代表说:“卖地现在不算怪事,沿海地方的农民都把地卖给老板了,自己做生意吃饭,都是洗脚上岸的农民了。”
年老一方的人就说:“地卖了,以后靠什么吃饭咧。会做生意的都去做生意了,不会做生意的不是坐吃山空,等死啊。”
等到两边争得差不多了时候,月白就说:“古话说啊,哪个草馃里会饿死条蛇啊。我看啊,只要有老板来卖地,还愁生活不下啊。”
“就是就是。”月白的话得到年轻一派的极力拥护,都把眼看着她。
月白环顾了一眼围着她的人,轻声说:“老鹰嘴村的人,也许不要多久,都会做个洗脚上岸的农民。”
年轻人一听,觉得光明就在眼前,兴奋地喊道:“月白婶到底是国家干部,眼阔子就是高呀。”
月白淡淡的一笑说:“不过,这要大家都配合才好。”
年轻人就笑道:“我们都会配合你,婶子。他们老年人,土都埋到下巴底下了,还能翻天啊。”
蒲志珍不失时机地说:“现在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乡政府的领导,你们看看,都是年轻人。这是一个新形势嘛。”
赵德全凑过来问道:“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月白笑着说:“德全,我是给我们老鹰嘴带好消息来了。”
赵德全笑道:“嫂子有什么好消息,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
月白就把乡政府要迁到老鹰嘴来,乡政府要征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所有人当场都惊呆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良久,赵德全气咻咻地说:“奶奶个熊。我们都被乡政府开超市的小娘们耍了。”又紧张地问:“这合约不算数可以不?”
月白摇摇头说:“肯定不行。你们都个人按了手印,村里也盖了红印,又收了人家的钱,反悔怕是要吃官司。”
“吃官司不怕。她一个小娘们,还斗得过我们一村人?”
“她跟你斗什么,法律跟你斗。你斗得过法律?”
“哪怎么办?”
“没事。她是租地。乡政府是买地。这样说来,你倒沾光了。土地卖了就是别人的,租的几十年后还是老鹰嘴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好啊。”
赵德全听完就释然起来,抽出一支烟点上,冲周围围着的一圈人骂道:“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人,看问题就没月白嫂子远。都等着吧,等着洗脚上岸。”
抽了几口烟后,又疑惑地问:“乡政府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迁到我们老鹰嘴来啊?”
还没等月白开口,蒲志珍就说:“这不有条高速公路要从老鹰嘴过么?”
赵德全等人一听,惊讶地追问说:“真有这事?”
月白只好说:“真的。确实有这个事。”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盘算着一些东西。每个人的脸上都显现出按捺不住的兴奋。这样好的机会,在他们看来,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过。
“乡政府征地是买地?”赵德全问,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是买地。”月白回答说:“集体土地,乡政府买地属国家征收。”
“多少钱一亩啊?”
“三千。”
“太便宜了吧?”
“乡党委决定的,也就是国家决定的。我也没办法。”
“不能多点?”
“你们五百一亩就租了,三千一亩买也不便宜了。”
“可你说,几十年后地还是我们老鹰嘴的嘛。”
“一样的道理,乡政府买了地,难道把乡政府建到天上去?还不也是在老鹰嘴。”
赵德全就不啃声了,闷头抽着烟。
“你们自己商量商量。我先表态,我柳月白一家没意见。”月白起身站起来,拉着蒲志珍说:“蒲主任,我们回乡里去。后天再来吧。”
蒲志珍还在迟疑,月白使个眼色说:“德全啊,你是村长,要以大局为重,带领大家开好会,给组织一个交代啊。”
赵德全忙不迭地点头,起身把她们送到屋外,回头冲屋里人喊:“都坐个**毛啊,去请半仙叔来,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