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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白琅找到陆离笙时,是在那片长生花海尽头的一个小湖旁。
所谓一夜白发,原只是话本里说书人的杜撰,却生生在白琅跟前上演了。
那头银丝被湖面升起的朝霞映照,清冷孤廖地披散在他肩头,像是在诉说着伤心人的过往事。
青山原不老,却为君白头。
“喝了吧,这是她用命换来的。”
充满血丝的双眸紧盯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好似透过其还能看到她剜下血肉时的苦痛之色。
他怀中还是慕歌儿的尸身,用了全身力气紧紧护住她,好似这般,她便能活过来一样。
动了动唇,他尝试着开口,“她最怕疼了,可为我,她疼过很多次。”
嗓音低哑难闻,像是磨挲生锈的铁块。
白琅无奈叹气,却也只是稍加劝解,“阿笙,她不愿看到你这样的。你好好想想,她用命来换你的后半生,会愿意见到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么?”
陆离笙不应,兀自说着,“我让她失了所有,连命都搭上了。白琅,我明白得太晚。”
他这几十年,为的全然是南王府的振兴。
勤奋刻苦,隐忍藏锋。
她是第一个为他出头之人,即便当时的他觉得颇失面子,总是因此冷脸相待。
可她就像是永不知疲倦似的跟在他身后,一声又一声地唤着“离笙哥哥”。
可后来,他再没有听见她这样唤他。
她被他伤得太痛了。
后来他想过,倘或当初没有那么多的误会,倘或他再明白得早一些。
那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走到这一步?
可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倘或?
陆离笙没有给慕歌儿厚葬。
他总归怀揣一丝希冀,盼着无人知晓她的死讯,就如同她还在身旁一般。
没有人知道她后来怎样了,也没有人晓得他为何一夕白头。
他亲手做了一方竹筏,用大把大把的长生花点缀,他爱的那个人,阖目躺在中间。
看惯了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忽见了这样安静的她,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自慕歌儿走后,陆离笙整日沉溺于书房,除却处理公务,便是提起画笔临摹她的模样。
人人都知道,慕歌儿是一个禁忌,湖越皇宫里尽是她的画像。
白琅曾因此大骂过他,“陆离笙,你就是想把自己折磨死了,然后好去找她是么?要是慕歌儿知道你这样糟蹋她的心意,就是你找到了她,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那时的他仓皇无措,好似慕歌儿已然在他跟前,像从前那样对他冷言冷语。
他小心翼翼问着:“白琅,你说这世间究竟有没有冥府?我做了那么多错事,若是不早些去找她,时日一久,要是日后遇不到她又该如何?”
白琅实在无法,也只得就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你便带着她最喜欢的东西去,她总归认得的。”
眼前的陆离笙,哪里还有曾经叱咤四方的大将风范?
慕歌儿的死,对他打击太重。
他想要弥补她许多,最终却都是欠下她许多,七尺男儿,也不得不于这难辨是非的感情中妥协。
“是了,她最是喜欢长生花,若真到那时候了,届时我便带着最好看的那一朵去寻她。”
湖越种了许多长生花。
此后,陆离笙时常出宫,每走到一处,他总要择出一块好地方种上一片长生花才罢。
他要种出最配她的一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