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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将德云棉布行的郭掌柜传唤到堂。三头对案,一翻审问。海瑞认定,那名叫“于谦”的京城商人,定然是个骗子手。
海瑞暗想:现在的问题是,徐璠并没有什么损失。他虽然给了于谦六万两银子,可六千亩棉田却是实实在在的拿到了手。真正受损失的,是那些没了田地的棉农。
海青天断案,向来是宁让富人掏银子,不让穷人吃亏。他一拍惊堂木,做出了判决:“命徐璠立即将六千亩棉田退还给路旺乡棉农。另发出缉拿文告,通缉骗子手‘于谦’。”
徐璠闻言大呼:“冤枉啊海大人!把棉田退了,我那六万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海瑞道:“徐公子何出此言?本官不是言明了么?发出缉拿文告,通缉骗子手于谦!等把他抓住,你的六万银子不就回来了么?”
徐璠欲哭无泪:“我的海大人啊!大明地域辽阔,还躲不下一个骗子手么?要是抓不住他可怎么办?您看这样成不?您要是抓住了于谦,帮我追回了六万两银子,我立马退田!”
海瑞一拍惊堂木:“大胆的徐璠!本官判决已下,岂容你讨价还价!限你三日之内,立即清退六千亩棉田!”
徐璠亦火了:“海瑞,你不要忘了!当初你上《天下第一疏》给先皇,先皇盛怒之下要砍你的脑袋。是家父保住了你的项上人头!今上登基,又是家父力保,让皇上启用你。你这才坐上了都察院佥都御史,高升了应天巡抚!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你总该给我留个回旋的余地吧?”
跪在一旁的穆螃蟹闻言,叩首大呼道:“海老爷!徐公子家势力大,看来我们路旺乡的几百乡亲只能吃哑巴亏啦!没了田地,我们可怎么活啊!”
海瑞又一拍惊堂木:“判决已下,国法皇皇!徐璠,本官再说一遍,三日内,你必须清退六千亩棉田!到期不退田,我只能公事公办,锁拿你进应天府大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徐璠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跟郭掌柜出了巡抚衙门大堂。
六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徐阶为官四十年,也就攒下了十万多两银子的家当。
徐璠面露愁容。
郭掌柜道:“徐公子不必为难,德云棉布行的出资的那四万两,全当是做生意赔了,我给主家贺夫人写信禀报就是。我想贺夫人亦能体谅徐公子的难处,不会计较这四万两银子的。”
徐璠虽然经常坑爹,可他为人却极为义气,他道:“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找你支垫这笔银子,说好了是借。我是不会赖账的。我知道六爷家的产业大。可他的产业也不是河里发大水冲到他家门口的!”
郭掌柜道:“您的意思是,您一人承担下这六万银子的损失?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徐老首辅那儿。。。”
徐璠叹了声:“事到如今,也只能把这件事告诉我爹。让我爹写信,跟海大人求求情了。哪怕是少退一些地也成啊!”
徐璠硬着头皮,回了家。将事情的原委全部告知了徐阶。
徐阶气的白胡须都快翘起来了:“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愿意做生意,我不拦着你。可你不要想着什么一本万利!你爹我为官四十年,得罪了多少人?重利之下,说不准就有别人挖好的坑等着你往里跳!做些本小利薄的小生意也就罢了!你倒好,死活听不进我的话去!”
徐璠一脸沮丧的表情:“爹,这回的确是我大意了。光想着六万两买六千亩上好棉田稳赚不赔。谁能想到作为中人的于谦竟然是个骗子手。”
徐阶冷笑一声:“这骗子手,还不知道是京城里哪位一二品大员派到江南来的!你以为他的目的是为了那六万两银子?错!搞臭我的名声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徐璠问道:“爹,那现在怎么办?退田么?”
徐阶摇了摇头:“要是把田全退了,岂不是告诉世人我徐阶心虚?所有人都会说,我徐家侵占了百姓的土地!那我为官四十年的清誉就全毁了。再说,六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徐阶不是海瑞。他对银子本身并不反感。为官四十年,好容易攒下十万两银子的棺材本,说话就要赔进去一大半儿,换做谁,谁也不会乐意。
徐阶道:“这样吧。我给海瑞写封信。先退一千亩棉田。等到他抓住那骗子手,追缴了脏银退还给我们,我们再将其余五千亩土地全部清退。”
徐璠点点头:“爹,您对海大人有大恩。我想这点面子,他还是会卖你的。”
徐阶苦笑一声:“但愿吧。”
事实证明,徐阶父子想多了。海瑞铁面无私,不会卖任何人的面子。
一天后,应天巡抚衙门。
海瑞看了徐阶给他写的信,摇了摇头。
海瑞当初辱骂先皇嘉靖帝,全靠徐阶在嘉靖帝面前回旋,才保住了他的命。隆庆帝继位后,又是徐阶力主隆庆帝启用海瑞。可以说,没有徐阶,就没有海瑞的今天。
海瑞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他虽然直,却不傻。
当初应天的官员们得知朝廷调海瑞到此地做巡抚。不少人发出了这样的惨叫:“海阎王要来了!”
随着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华夏历史上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观景象出现了:上到应天的各府知府,下到县令、县丞甚至里长、保长,全部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平常贪污受贿的官员们更是如没头苍蝇一般。海巡抚还没到,竟然已经有一个知府,两个县令自动离职外逃。
而那些平日里挤满了富商巨贾的酒楼、茶肆、青楼也已空无一人。大户人家纷纷关门闭户。听见别人说自己家有钱,比人家问候了他祖宗八代还难受!丝绸衣衫他们都不敢穿了,出门就套上一件打满补丁的破衣烂衫,活脱脱像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