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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倭患彻底平定,一场庆功宴自然是免不了的。
宁波府衙,众人开怀畅饮。本来这样的庆功宴,女人是上不得台面的。胡宗宪却严令戚继光,一定要带上戚夫人。
贺六举起酒杯,毕恭毕敬的对胡宗宪说道:“胡部堂,我是朝廷的钦差。这杯酒,我代朝廷敬你!你在东南这些年,鞠躬尽瘁,宵衣旰食,一饭三吐哺,愣是把身子累垮了。如今,东南百姓终于不用再受倭患之苦。胡部堂,您彪炳千秋啊!”
胡宗宪道:“不敢当!老六,你刚才说我鞠躬尽瘁。我想起了戚大帅的一段故事。”
戚继光连忙说:“胡部堂休要耍笑末将。末将哪里有什么故事啊?”
胡宗宪摆摆手:“不是耍笑。老六,我给你讲讲这个故事?”
贺六笑道:“洗耳恭听。”
胡宗宪抿了口酒,给众人讲了戚继光十二年前的那段故事:嘉靖三十年,戚继光驻守蓟州镇。那时,他还不是百战沙场的戚大帅,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二十四岁毛头小将。
某日,他受命巡视边关防务,骑马行了一天,又累又渴,准备找个地方歇歇脚。
恰好,前方出现了一座道观。
戚继光进得着道观,只见道观之中烟雾缭绕。一群老头儿围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一件事。
戚继光走过去一听,原来他们在谈论长生之道。
当今皇上喜好寻仙问道,民间效仿者甚多。这些人见来了个年轻后生,纷纷劝他皈依道门,修炼长生之道。
老头儿们朝着戚继光喋喋不休了半个时辰。戚继光终于忍无可忍。
他站起身,高声道:“于长生之道,我也有所心得,愿与诸公分享!”
老头儿们纷纷噤声,想要听听这个年轻后生有什么修长生的心得。
戚继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铠甲,朗声道:“鞠躬尽瘁,夕死无憾,此即长生之道也!”
说完这话,戚继光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胡宗宪讲完了这个故事,众人哈哈大笑。
笑声过后,贺六感叹道道:“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忠臣良将们即便是死了,亦能长久的活在百姓的心里!这的确是修长生的不二法门啊!”
庆功宴散尽。胡宗宪将贺六引入内室。
胡宗宪给贺六倒上一杯茶:“许海归顺了,我在浙直总督任上已再无遗憾。你可以查办我了。我已经给自己想好了罪名。”
贺六此行浙江的真正目的是查办胡宗宪,一提此事,贺六刚才的喜悦之情荡然无存。他叹了口气:“唉,胡部堂打算给自己拟一个什么罪名?”
胡宗宪微笑着说:“老六,许海为祸沿海多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李伯风刚才在庆功宴上说,许海将这笔财富全都藏匿在了普罗岛上,对么?”
贺六点点头:“没错。”
胡宗宪道:“我给你三十艘福船,两千戚家军兵士。你带他们上岛,找到许海的宝藏。东南沿海这些年被战火搅得民不聊生。数十万百姓背井离乡。等到你找到这批财宝,我将用这批财宝去安抚流民回乡,重建家园。不经内阁批准,私自动用缴获倭寇的战利品,是丢官罢职的大罪。到时候,你就用这条罪名,将我查办、锁拿进京。”
贺六道:“私自动用缴获的战利品?嗯,这条罪名,可以让胡部堂丢官罢职,却不至于让您挨庭杖、遭流放、掉脑袋。就照您说的办,唉,可悲可叹,您这样的忠臣,却因为沾着严党,而不能继续为官,造福百姓。。。”
胡宗宪笑了笑:“加入严党,是我自愿。严阁老掌控内阁多年。不入严党,我如何能拿到东南的大权?没有大权,如何施展我平定倭寇、造福百姓的宏图大志?严党是好是坏,我心里有数。只不过,严阁老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对他落井下石。但愿我这个最大的严党倒台,能让两京一十三省的那些严党余孽们生出畏惧之心,不再跟徐阁老为首的内阁对着干。”
贺六突然问:“对了,您打算如何处置许海?真的将他关在沈庄内,永远圈禁么?”
胡宗宪冷冷的说:“我不会留他的命!他是个横行惯了的悍匪。以他的性子,怎么会甘心久居人下?某一天,他要是起了歹意,趁人不备,带着王翠翘逃回海上。哼,他这样的惯匪,精通如何聚拢亡命之徒为他效力。到那时候,只怕他会东山再起,东南的百姓就又要遭殃了。”
贺六问:“您打算杀掉许海?派谁去杀他?派戚家军的人么?”
胡宗宪摇头:“自古杀降不详啊!秦国名将白起不相信杀降不降,结果被秦昭襄王赐死;楚霸王项羽不相信杀降不祥,结果被刘邦逼的乌江自刎。自古的名将,杀降者几乎都没有好下场。我不能让我的戚帅手上沾上不祥的血!”
贺六道:“那就让我这个锦衣卫北镇抚使动手吧!我们锦衣卫的手上沾了太多洗不干净的血,也不差许海这一滩血了!”
胡宗宪摇头:“不,老六,我已经想好了让谁杀许海,你且随我来。”
胡宗宪领着贺六,来到宁波府大牢。
大牢的甲字号牢房里,关着二十多个精壮汉子。这些人正鼾声如雷。
胡宗宪指了指牢中的一个黑壮汉子道:“那个人,是汪直三大手下之一的陈东。”
贺六道:“这人曾是汪直的手下,这么说,他跟许海以前算是自家弟兄喽?”
胡宗宪摇头:“不是自家弟兄,而是仇人!当初,汪直手下有三员悍将。一个是许海,一个是陈东,一个是叶麻。汪直被我诱杀后,他的势力尚存。这三人都想控制汪直的势力。许海定下毒计,让陈东和叶麻登陆对抗戚家军,他却反戈一击,截断了这二人的后路。最后,叶麻被杀。陈东被我们俘获。许海则接过汪直的权力,成了东南沿海最大的倭寇头目。”
贺六道:“如此说来,陈东跟许海有血海深仇。”
胡宗宪让牢头叫醒了陈东。
胡宗宪搬了把椅子,坐到陈东面前。
陈东打了个哈欠:“胡总督,这大半夜的,你来这儿找我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