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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躲开她,仇诗人放开了对裴芯的钳制,乐颜则趁此挡在了她面前,面无表情,目无焦点,跟一名没有自己思想的死士一般。
裴芯在乐颜身后,捻着她的头发玩,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有恃无恐:“你们全知道了又怎么样,”她鄙夷地看向仇诗人,“不过是有点蛮力,知道点阴阳界的事罢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仇诗人挑了下眉:“对付你,这点本事足够了。”
裴芯不信地嗤笑:“也不知道我表姐什么眼光,找了你这么个男人。”
这句话,很快就打脸了。
不知名女鬼和乐颜同时扑向仇诗人,朝他释放怨气,想要影响他的情绪,好让裴芯控制他的心神,可哪想,她们连仇诗人的身都近不了,刚靠近就纷纷惊惶地想要逃开,却仇诗人定在了原地,真正的动弹不了。
裴芯神情微变,想要操控着她们行动,发现自己已经操控不了她们后,终于意识到,她被骗了。
她脸色整个地往下沉,咬牙切齿:“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能抓你的人。”仇诗人根本不废话,从兜里掏出了——手铐,一把抓住还想要逃的裴芯,迅速地拷住了她的双手。
全程围观的我,对最后出现的手铐有点接受不了,跳戏了:“怎么是手铐啊?”
他睨我:“你还想我用符咒把她定住?”
咳咳,裴芯还是个人!
在这个时候,乐颜忽然尖锐地叫了起来。
她的叫声,寻常人听不见,可对于能感知到鬼怪的人来说,异常的刺耳,我捂着耳朵,都阻止不了那声音钻孔。
可这声音,似乎并不是想对我们怎么样,乐颜她抱着自己,原本如机器般没有表情的脸上充满了痛苦,认真去分辨的话,她的叫声里也含着无望的悲痛,在她脚下,却渐渐地流出一滩水。
如果不能阻止她,她最后是不是就会化成一滩水?
“怎么、怎么回事啊?”
我耳朵疼得受不了,又惊慌于她这种情况,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乐颜的手臂,我本意只是想阻止她,却在那一瞬间,看到我的手跟她的手重叠在了一起!
下一秒,我“看到”了很陌生又很熟悉的画面。
我看到我和裴芯手拉着手,一起逛街,一起买手链,一起给对方带上,一起欢笑,一起到学校附近吃烧烤,互相喂对方。
我看到在旧宿舍四楼走道里,“我”恐慌地跑到门前,拍打着要裴芯开门,可门内的裴芯一点动静都没有。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一转身就看到刘峰追了过来,他仿佛看着杀父仇人那样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嚷着:“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都是你!”
“我”很害怕,想要逃,想要躲进门里:“小芯,你快开门啊,小芯!”
“我”使劲撞着门,恨不得有穿墙术可以躲进去,眼看着他掏出刀子朝“我”扎过来,“我”尖叫着想要从他身侧跑走,被他一把抓住,刀子狠狠地刺进了“我”的身体里!
疼,好疼!
刘峰跑走了,“我”挣扎着挪动身体到门边,举高满是鲜血的手去拍门,“我”希望裴芯能够开门,能够救救“我”。
“我”还不想死,“我”要是死了,我妈妈怎么办,她一个人,要怎么活啊?
可是门依旧紧紧关闭,感受着自己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是最让人痛苦的。
明明,她就在里面,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为什么不救“我”。
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说好的要一直爱对方。
我们,是闺蜜啊!
……
我被往后拽,互相交叠的手终于分开,然而,我还沉浸在乐颜死前的画面里无法平复,我弓着身子抱着自己,不停地在问,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但我没惶恐太久,就被拥入一堵宽厚,有着我所没有的温暖的怀里,在这里,我不用害怕再被伤害,我不要再害怕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我觉得不够地往仇诗人怀里缩,恨不得贴得更紧一点,多汲取一些他的温度,才不会那么冷。
仇诗人没有抗拒我,乐颜的叫声还在持续,他一手捂着我耳朵,凶狠地瞪向裴芯,裴芯则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的目标不就是想救乐颜吗,她早就跟我的灵魂紧密相连,就算你们拿走她的灵魂碎片又怎么样,我操控不了她,我也能让她就此消失!”
她恨意十足地瞪着我们:“有本事现在就把我抓走啊,我被判了刑,天地间,就没有乐颜的魂,就连乐琴阿姨,也同样活不了!”
“你!”我慢慢平复后就听到这样的话,带着乐颜死前的记忆,惊怒交加,“就为了自己的私欲,你可以用别人的血肉来做踏脚石,是吗?”
把她当闺蜜的乐颜,死前是多么的绝望啊,她在最后一刻,都还在想着裴芯会给她开门!
她算计害死的不是别人,是对自己好的姐妹啊,是有多狠的心,才能将苦苦哀求的乐颜拒之门外,让她面对那么凶残的歹徒?
裴芯却昂着头颅说道:“只要能成功,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我被气得说不出话。
不是说,一定要做好人,也不是说,一定要做多么正义的人,可是,是人,总要有自己的底线,是人,那颗心应该是热的,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否则,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不,这么说是侮辱了禽兽!
仇诗人却笑了,淡淡的无人能撼动他的那种笑,他说:“你以为,让你住的那家宾馆,是那么好住的吗?”
“什么意思?”笑容一收。
他蔑视地看着她:“昨晚后来,我也去了那家宾馆。”
什么?
我诧异地抬头望向他,他昨晚还有出去吗?我都不知道。
裴芯呆立了两秒,想清楚什么,她惊怒得五官都忿张了:“你做了什么?”
仇诗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做了什么。
他手指在空中一捏,似捏住了一根无形的线,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将其扯断。
他原本没打算做到这一步的,是裴芯自己,把他逼到了这一步。
乐颜的叫声停了,裴芯更加惨烈的叫声响起,她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她试着伸手想去抓仇诗人的裤脚,可她怎么使劲都碰不到,她痛苦地叫道:“救我,救救我……我、我还有乐琴阿姨,你救我,我就放过她,我说真的,你快救我,不然她得跟我一起死,一起死!”
“不就是她手上的那条手链。”仇诗人发起狠时是从不留情的,他直接点破她最后的希望,“我想,你找班澜前,就已经先找了乐琴,你告诉她,那手链是乐颜的遗物,你想留着做个纪念,可想而知,乐琴那么痛恨你的所作所为,又如何会将手链留在你手上,定是拿回去,可怎知,你在手链上做了手脚,一步步地控制她的心神,窃取了她的灵魂碎片让她神志不清,最后再将这位……”
他扫向无名女鬼:“……的灵魂碎片封在乐颜的相框里,只要乐琴始终不放开女儿的相框,你就能通过自己养的女鬼来操控乐琴的作为,我想,大概是乐琴不依不饶地追查女儿的死因,知道了你的秘密,如今舆论都在批斗你,你想杀她,可她的死决不能跟你有一点关系,所以你就想出这一招,有我们可以给你作证,让她死于养鬼的反噬里。”
他一手搂着我,空出一手从兜里,取出了一条手链,我一看,不就是乐琴阿姨戴在手上的那一条吗,他是什么时候取走的?
在看到那条手链后,裴芯彻底绝望,然后,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流出血来,这还不算什么,她露出来的皮肤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皮肉里钻来钻去,似乎马上就要破皮而出,看得我心惊胆颤,头皮发麻。
情绪平复后,我刚觉得这么跟仇诗人抱在一起不合适,正想退开呢,看到这一幕,我果断又缩回他怀里:“她这是怎么了?”
“她用的不是正规的养鬼术,是将自己的身体变成邪祟一样,然后才来操控鬼怪,她估计是被什么人给坑了,教了她这么恶心的方法,现在,遭到反噬而已。”
我都不敢问,是怎么把自己身体变成邪祟的,因为我想到,从乐琴阿姨口中爬出来的可怕的虫子。
“那怎么……”办。
我“办”字还没说出来,就看到有一只拇指指甲大小的虫子,从她的手臂上钻了出来,真是特别的触目惊心,裴芯发出更痛苦的惨叫。
都不知道,看不到的衣服底下,是什么情况。
仇诗人面色不变,这样的画面都未能使他动容,但他也没有让裴芯死掉的打算,他将我推到他身后,拿出一块黄布,盖在裴芯身上,又取出一壶酒,倒在黄布之上,随后又扔了一张符纸,贴在黄布上。
我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他都藏在了哪里?
裴芯身体抽搐几下,慢慢地平静下来,最后昏死过去,奄奄一息。
“她体内的邪物暂时被震慑住。”仇诗人跟我解释了一句,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夏右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酸辣粉进来了。
酸辣粉那香味,让一整天没吃什么我的有了食欲,但一瞄到从裴芯身上钻出来的几只虫子,食欲马上转变成呕欲。
呕吐的欲望。
夏右身后还跟了两个男的,她看到房间里的一切,依旧呼噜噜地吃着粉,抽空跟我打了声招呼,再指使着跟她来的那两男的将裴芯搬走。
我有点明白仇诗人为什么还特意把夏右叫上来一趟了,大概是能有搬裴芯的苦力?
看他老神在在的,肯定也是嫌弃了裴芯此时的模样。
不过夏右来了,仇诗人没让她白来,两人将乐颜和无名女鬼的灵魂碎片从牌位解放出来,让她们的魂魄重归完整。
两鬼先是迷茫,仇诗人喂了她们有利于鬼魂补元气的符咒,她们逐渐地恢复清醒。
夏右负责那无名女鬼,她虽然被裴芯囚禁,但她的死跟裴芯并无关系,只是被裴芯钻了空子而已。
至于裴芯……
她一直在发愣中,不知道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她还有没有记忆。
“能,”她终于开口了,茫然中带着迫切,“能带我回家吗,我想见见我妈,我想见见她!”
子女在外受了委屈打击,都会想要回家,那仿佛是最安全的港湾,更何况有疼爱她的母亲。
可乐琴阿姨如今的状况……
“好!”
我惊讶地看向没任何犹豫就同意的仇诗人,他将乐颜暂时収进一颗玉珠里,玉养人,也是温养灵魂的好东西,随后,他将玉珠扔给我,看我手忙脚乱的接住后,提溜起我的衣领带着我往外走。
“放开,我会自己走。”
“就你一分钟里有五十九秒在发呆,我真怕你撞墙死!”
哪有那么夸张!
车上,我瞄了眼手中乐颜暂居的玉珠,悄声问仇诗人:“乐琴阿姨现在的情况,让乐颜见到了好吗?她会不会发狂,再跟赵阳那样做出点什么事来?”
刚刚被裴芯的事吓到了,没来得及问,裴芯就被带走了,乐琴阿姨究竟怎么一回事,都没能知道。
仇诗人没好气地瞪我:“你觉得我要没把握,会让裴芯就那么被带走?”
我一乐:“你的意思是?”
“她早就没事了,裴芯练那个肮脏玩意,她的身体是不适合将一个干净的生魂养在身边的,会相斥,所以,乐琴的灵魂碎片就在乐琴家里,我在宿舍楼下等你们时,夏左已经跟我汇报过,找到了乐琴的灵魂碎片。”
“真真、真没事了?”
“夏左做事还是靠谱的。”
这点我承认。
所以,当我们重回乐琴阿姨的家时,这个家里仅存的阴祟之气都被清除了,夏左还请了个医生,来给乐琴阿姨打点滴,医生告诉我们,乐琴阿姨就是身体比较虚,打点补品,养几天就会缓过来了。
医生给了叮嘱后,就离开了,我将乐颜放出来,她怕自己身上的鬼气会让身体虚弱的母亲更不好受,便只站在一旁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以后,我妈妈要怎么办,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她蹲在地上哭,悲切、不舍,还有不甘。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说现在社会福利好,等她老了可以进福利院?听起来……就不太好!
“你母亲,会有后福。”仇诗人突然开口,他不会安慰人,所以他说的,都是实事,“从她的面相看,她不久后还会有一女,应是养女,那养女有孝道,会把你母亲照顾好。”
乐颜抬起头来:“你说真的?”
“我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仇诗人凛然地瞟她,似对她的质疑感到不高兴。
可他越是这么有底气,越让乐颜能够相信。
我乘胜追击:“我我、我有空的话,会常来看看她的。”
她慢慢地放下心来,诚挚地看着我俩:“谢谢!”
我抓了抓衣摆,试探地问:“那、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这话就跟让人交待遗言一样,可仇诗人说了,她的魂体饱受摧残,不适合再待在阳间,是肯定要走的。
她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眷恋不舍地看着自己母亲,随后摇摇头。
“那,你不见见裴芯?”不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想揍她两拳出出气?
乐颜听了,沉默了良久,她选择摇头:“不用了,没必要。”
她朝我看来,微微一笑:“她,不值得。”
不值得再花心思去问,不值得为这么个人难过或仇恨。
我有点敬佩她,这是个有正气,又豁达的女人,不,现在已经是鬼了。
唉!
……
我在厨房里给仇家父子俩做早餐,从乐琴阿姨那离开时天都亮了,到幼儿园接了小宝就回这来了。
小宝发现我竟然还在,不用隔很多天就能看见我,一路上都是蹦跳着走路的,我见他这么高兴,只得任劳任怨地给他们父子做饭。
然后,竖起耳朵,听客厅里的仇诗人讲电话。
然而整通电话下来,他都是“嗯”“行”“我知道了”,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待他把电话挂了后,我洗了手随便擦擦,就趴在厨房的门框上,巴巴地盯着他看,他瞟我一眼,往椅子上一坐:
“夏左审过了,最初,裴芯只是模模糊糊地能感觉到鬼魂的存在,后来遇到了一位师父。”说到“师父”二字,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跟着这位师父,学了点术法,也学了点不入流的养鬼术,三年前那女鬼刚死,正好被她拿去做实验。”
“就是这个师父告诉她,我可能跟阴阳局有点关系,或者我本身懂点这方面的东西之类的,所以她特意找上我,希望阴阳局介入,以此证明乐琴阿姨的死跟她没关系?”
仇诗人点头。
我凑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想她估计也是说不清楚师父的身份,就不问了,我就觉得奇怪吧,这个世界就数人多,鬼也多,她随便大街上就能找到可以让她収的鬼,怎么偏要将乐颜害死呢?”
“你找老公,也是满大街随便找一个?”
“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他翘着二郎腿,“凡事讲究一个机缘,养鬼也得那鬼合自己心意,大概,她就看重乐颜吧。说起来,乐颜为人比较正气,若能好好培养,以后壮大她的几率还是挺大的,当然,不排除裴芯她有别的想法。”
“可是……”
他眯起眼:“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又不是裴芯,我哪知道她什么想法。做饭去。”
我瞪他一眼,气呼呼地起身回厨房:“做了也没你的份。”
淘米下锅煮,准备煎两个鸡蛋,蛋打下碗后,心里实在堵,我又出去了。
我特意将椅子搬到仇诗人面前坐下,直盯着他。
“你还想问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就是,”话到嘴边反而踌躇起来,手在腿上来回扒拉,“裴芯她,会死吗?”
“命是被救下了,但恐怕,她下半生都得是个废人了。”
来回动的手停了下来,我轻轻“哦”了一声,垂着脑袋,蔫蔫的。
他瞄我一眼:“心疼你这位表妹了?”
“说不清,”我勉强笑笑,“她那么想要变得光彩夺目,结果把自己变成了个废人,”我苦笑着摇摇头,“还真是报应。不过,我心疼的,是我老姨,她要是知道了这事,都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年纪大了,最怕她会气坏身子。
仇诗人静静地看着我,他向来不会安慰人,便不说话了。
我自个忧伤了一下下,打起了精神:“你说真是巧了哈,我能看见鬼,我这表妹也能,不会是我们祖上也有捉鬼人吧?”
他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淡淡道:“或许。”
顿了下,他补充道:“在大概五百多年前,阴阳界盛极一时,不管是阴阳师、风水师乃至道士、捉鬼人,都很受欢迎,他们也都很有本事,特别是某些人,某几个家族和门派,但到了现代,几乎都失传了,哪怕是他们的后人,基本都已经成了普通人,连阴阳界的事都不知道,庆幸的是,仍会有一些后代血脉了继承了先祖的能力,不至于让阴阳界彻底没落。”
然而继承的能力有高低,有的一生下来就有,有的是中途慢慢出现,或受刺激爆发出来,也有的,随着成长都没激发出来而隐没。
如今的世界,灵气匮乏,除了这些阴阳界的后代,已经很少有真正的普通人具有阴阳资质了。
仇诗人不开嘲讽技能,不傲慢地diss你的时候,他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比那些声情并茂去演讲的还让人沉浸,我都想他接着往下说,跟小时候听外婆讲故事一样,我觉得阴阳界里,一定有很精彩的故事。
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高兴了多给你讲讲,觉得说够了,他就不说了,卡在这里,他悠哉得喝起水来。
我想着他刚刚说的那些,暗暗做了个决定。
“那个,快十一假期了,你,”我试探性地问,“有假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