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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心中焦躁,第二日,凌江仙才到辰时便睁了眼。
一睁眼,眼中是孟君遇平和的睡颜。
她没有即刻起身,只是略略侧过头盯着他看了那么片刻。
看他的高额,看他直挺的鼻梁,再至他的嘴角。
凌江仙不由再次慨然,自己与赵姑娘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比如现下自己直勾勾地瞧着一个大男人看,还看得如此起劲。
贪看还不够,她悄咪咪伸出一只手来,略略侧身,凑近了细瞧。
这个人,还真是真君子。
或许就是知晓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更是因为自己余寿不多了破罐子破摔,所以自己在他面前才惯会了有恃无恐。
时日紧得很,能伴他一日是一日罢。
她细细猜着,目光描摹着他脸颊的轮廓。
正在此时,孟君遇睫毛抖了抖,睁眼了。
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凌江仙仍旧安静瞅着他。
也不知是谁昨日在马上揶揄他这样的毛病,今日倒换成她如此目不转睛了。
两人在炭灭冷清的屋中四目相对了片刻,孟君遇终于开口道:“看够了?”
也亏得孟君遇是个山崩于前都能镇静自若的人,大清早的才没被枕畔人这一出吓得直接挺尸。
凌江仙这才脸上迥然一红,伸手就去遮他的眼:“谁要看你!”
她分明是掩耳盗铃又颠倒黑白,孟君遇握住她手腕,将这障目拿开。
他对凌江仙平和一笑,合了合眼,沉沉呼吸了一声。
正在此时,却听得外头吵吵嚷嚷,有许多人声,步履匆匆。
凌江仙推他一把,道:“赵小姐辰时抛绣球了,你还想睡到几时啊!”
“怎么你近日里比我还贪睡了?”她瞅着孟君遇,有些疑惑。
想来近日里她从舱中软榻睁眼时,孟君遇回回都在旁呈打坐之姿,或是伏在矮案上,却仍睡得沉沉。
先前都是她醒来就能瞧见他的深眸的。
她见孟君遇此刻面色仍不清朗,又道:“莫不是有我在,你就贪睡得上瘾了?”
听得她如此调戏般的侃言,孟君遇终于支起身来:“胡说。”
凌江仙这才嘻嘻哈哈一番,滚身下了榻就去漱洗。
出了房门,她大老远就看见了赵广福,他又如昨日一般,喜气洋洋地穿了一身礼服,蔽膝上的祥云花纹自下而上都快盛满了。
亏得昨日那台子还没撤。
她朝赵广福招呼:“赵乡长,早啊!”
赵广福见了她,也是笑盈盈地与她回应道:“昨日乌龙,多有误会,孟夫人。”
孟夫人?
“啊?”凌江仙嘴角一抽,“这是什么称呼?”
差点叫她一个激灵,以为文毓兰忽地上了她的身呢。
赵广福笑道:“可不是孟公子昨日与我说的嘛,昨日我不知情,还请孟夫人不要与我这一介小小乡长一般见识!”
凌江仙“哦”了一声,果然看见孟君遇也从房中出来,正朝廊里来。
料想一定是孟君遇昨日又拿着婚书极力辩解的缘故。
哼,我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凌江仙立即对赵广福道:“赵乡长,还是称呼我凌姑娘吧,我在此先恭祝赵小姐今日觅得佳婿了!”
赵广福连连道谢,又道:“孟大公子昨日曾与我一提要奚陵的地界图,我已叫人准备好了,一会儿管家就会送来。”
凌江仙听得有地界图,面露喜色,赵广福就赶着去绣球招亲了。
两人旋即用了简单的早膳,就由管家带去了厢房,交给两人一张图纸来。
这虽说是奚陵城的地界图,但仍是简单得很,远没有图上丰兴乡来的详细。
凌江仙拿着纸笔,对照着地界图写写画画:“这俞千衡昔年不过一介草莽,如今竟能修了庞大的俞家堡,霸主奚陵,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孟君遇取过另一张纸,提笔在其上写下不同的几个方位与地名,圈圈画画,终于将七族位置与其余汩河裕河等地标注完了。
两人全神贯注,算着人数与形制,不时交换一下纸笔,气氛竟当真如即临战场一般,有些紧凑,句句落至实处,而非纸上谈兵的空话。
外头倒是有了不少人声,想来整个赵府都忙着大婚事宜,也只有他们两个座上宾此处还能得一厢安静。
“奚陵地界,东西与北侧都相对空旷,适宜合围。”孟君遇将桓州、梵青、北冥、祁河圈出,唯独在奚陵的前侧圈涂了些墨迹。
凌江仙知道他意为前侧有汩河,更因隔河离陶岭不远,不远又是汩海,当真是复杂。她道:“我们人数相对太少,得靠适宜安排突袭合围俞家堡。”
她指了指祁河与北冥道:“可叫岳叔叔与易伯伯两族联合从东北角而来,途经桓州,就是不知桓州现下是否全在奚陵了。”
“桓州应当已是一副空壳。”孟君遇微有蹙眉,目光顺着奚陵城向上,道:“我可以确保,梵青不必直下,而是转入积云山地界,从奚陵西侧突袭。”
凌江仙微微皱了眉,食指敲了敲案面:“如此一来,你梵青干的是阻断他俞千衡新修龙脉的阴气,重中之重。”
“你想自己动手?”孟君遇看着她,又看向地界图,“待去了陶岭,你我折返积云山必定多费时日,来不及。”
凌江仙偏过头来,似乎在打算说些什么主意。
孟君遇就直言拆穿道:“不可御剑。第一费灵力,第二不值。”
“怎么就不值了?费灵力又怎么了?”凌江仙立马反问,极为不认同。
孟君遇耐心解释道:“介时紧张,灵力耗费需要时日,不宜。所谓不值,第一你我去了谢氏地界,虽能结盟,但先前从未联手,难免陌生,需要直接由你我率往。”
他道:“第二,梵青离奚陵不算太远,现下清霏园准备充分,绰绰有余。且我可唤讯鹰,传清霏园提早动身。”
孟君遇说得合情合理,条理清楚,且神色态度都极为诚恳。
凌江仙虽也是不断点头,但话落,她又道:“可正因这块是个大头,我才不放心要你们家来把关呢!”
她在孟君遇面前也不藏着掖着了,坦然道:“你们孟家的门生,本就对我颇为忌惮,怎么肯乖乖听我的计划?”
她翻着不知对着谁的白眼:“你们这素来视礼节规矩高高在上的梵青孟家,肯定巴不得从奚陵地界,奚陵城俞家堡正面而上,美其名曰气势排场什么的。”
孟君遇平和劝道:“却也不至于到如此程度。”
凌江仙摇头:“我不信,积云山至奚陵这条线路是个重头,一点点的人心不服都易出差池。”
孟君遇将她的担忧顾虑悉数全收,问道:“那你信不信我?”
“嗯……”凌江仙盯着他,“信。”
她是信孟君遇,这样的对话,两人之间也不是第一次了。
外头的杂乱声由远及近,不断企图扰着两人之间的对视。
孟君遇便向她更为认认真真保证道:“俞千衡于我有弑母之仇,于我父亲是杀妻之仇,更搅弄梵青于浑水之中,你不信梵青肯服你,却也可信梵青与俞氏之恨。”
“因这大恨,梵青定然肯忍下心绪。”孟君遇道,“我一会儿就将讯鹰唤去传讯。”
凌江仙思忖了片刻,终于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说法。”
两人还要再看图纸,外头的人声越发吵了,但与晨起的不同,听来似乎都是欢愉之气。
凌江仙道:“想必这绣球招亲是结束了吧?”
“已快过巳时,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孟君遇心中估了估时辰,他与凌江仙当真是孜孜不倦在厢房中待了一个上午了。
“哎呀——”凌江仙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听外面这动静,想必赵府得了个好姑爷呢!”
孟君遇伸手为她按了两下肩,果然正在此时,厢房被人叩了叩,就推开了。
凌江仙抬眼一看:“哟!管家来了?”
“老爷请两位出去赴宴呢!”管家乐呵着就朝外头抬手指引。
凌江仙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真是天赐良缘?”
“嘿哟,小姐今日运道是上上佳,这姑爷呀,是个刚中了举人的公子,老爷高兴着呢!”管家笑眯眯地张口就八卦,“不过听说就是家里不太殷实,其他的都好!都好!”
“那可真是大喜!”凌江仙也与他笑意呵呵,“叫什么名字?”
“姑爷叫徐泰!二位快随我出去吧,老爷这就要摆宴席了,外头热闹着呢!”管家说着就引两人出去。
两人推脱不得,只得收起了地界图,随管家往外走。
随管家走出厢房,见府内簇拥着宾客与乡民,都伸着脖子挤在大堂看。
新姑爷徐泰果真是一介书生模样,腹有诗书气自华,生得白净,可堪一表人才。此刻,正被下人伺候着换好了吉服,与盖着喜帕的赵婧步入堂中。
孟君遇站在人群之外,他本就是个喜静之人,不过凌江仙此时也只是抱臂倚在一旁的石柱上,遥遥瞧着堂中热闹。
正午已散了云霭,干冷的天气里,日光下彻,整个赵府贴着红纸,廊前檐下挂着大灯笼小灯笼。
阁楼缀满绸缎与掺了些金线勾边的红花,像是金红的祥云落入了地上,满府兜不住的欢愉像是要往外扑出来了。
但在合情合理哪怕更多些也嫌少的欢声笑语里,若有人得了一丝的消停,便可一览无余到这样的情状:
一袭月白衣裳的姑娘倚靠在朱漆包裹的红柱上,恬淡地看着远处那对着了吉服的佳人,那双眼眸里徜徉的,是真挚如心的欢喜与祈愿。
姑娘看得入神,却浑然不知,她自己也是身旁一位翩翩公子眼中的欢喜。
那位公子含着轻易察觉不得的笑,只因暖暖的冬阳而曝露了他掩在口中的声音。
堂中的行拜声响起,公子也在方寸之中对姑娘许了三拜:
一拜天地,愿她日月长明,星辉宝婺。
二拜山河,护她安康无忧,福乐未央。
三拜轮回,伴她白骨黄土,今生来世。
姑娘生了双灵巧的耳朵,能障了嘈杂,听见自己那颗心跳动的声音,分外清晰。
但姑娘尚且未觉这双耳朵分外调皮,实则能听得一片如出一辙的灵犀。
三拜已歇,姑娘转了身,与公子一起,随着一群人热热闹闹往后庭而去。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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