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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小舟从魔界而出，顺着汩河缓缓淌去。
一出魔界，凌江仙便开始抱怨起阎铩来。
她盘腿坐在船舱外，掐着手指，仿若招摇撞骗的神算子，口中不满道：“这都只剩多少天了，铩伯伯还那么悠哉！若不是瞧他是个老前辈，我可不要给他留面子！”
她扭了扭腰板，好像百般不舒服，带了点气急败坏道：“走水路至陶岭也要约摸二十来天，寻那石头寻不寻得到还难说。”
“就算不计路上停歇的时辰，贸然上前与那谢氏结盟也得费时日吧？”
孟君遇听着她不断嘟囔，手中也没闲着，在船舱之中四处打扫。
这小舟也不知是阎铩临时上何处变出来的，外边瞧着还好些，内里子破破烂烂。
康乐与杜鹃倒是清闲，在舟尾并排立着，马尾摇来摇去，学着骚人模样吹着凉风。
凌江仙对着孟君遇的背影道：“孟君遇，你听我说话了吗？”
孟君遇将舱帘的绳子系紧，在舱外小勾上挂了一盏风灯，终于端正在她旁边坐下，道：“不急，顺其自然。”
“我心里都快急死了，你倒是什么时候和阎铩学的？这么不以为然！”她蹙眉，向上翻着白眼，睨了他一下，腰间的拂风掠过那盏风灯又回到腰间，风灯之中亮起了一团小火苗。
她又怨念道：“哼，只能怪我灵力不厚，靠你一人又太虚累……”
孟君遇也不打坐了，将手边的披风往她身上盖：“左右行船之速不可易，他已道你已舒心修身为先，若我也时时焦灼，你自然更为焦心。”
“什么嘛，我看你怎么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凌江仙对此感到不满，伸手去摸他的眉眼，“怎么近来你眼里总有血丝？”
孟君遇把她的双手捂在掌心中道：“不要焦心，冬至日的战形随时可拟。”
“现下只有当真口中讲着战事，我倒方觉一丝办了实事之感。”凌江仙伸出一只手指，调皮地在他掌心画了个圈。
她忽而侧身伸手往河中去，冰凉的河水立刻裹住了她的指尖。
孟君遇“啧”了一声，一把将她拉回来：“做什么？”
凌江仙拒绝他为自己暖手，在木板上留下几道水痕：“你说，我们现在手下可用的人，该安排什么阵型？”
孟君遇瞧着她在几个方位上落下的水渍：“的确可以先行分散，以合围之势而上是最佳。”
凌江仙点头：“自然是要以合围姿态，纵然我方人数劣势，也该各个方位部署。”
“现下不可知何处为重。”孟君遇点了点中间的一滴水，“我们需去奚陵一瞧。”
“是要去俞千衡的老巢看看，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凌江仙赞同，她盯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滴，心里大致有了模棱两可的地形图。
孟君遇顺着她的眼光补充道：“我们顺汩河而下，绕过游云山庄，便离奚陵不远。后再经永昌，对过即是陶岭。”
“若是如此，汩海当真是汩河在陶岭的入海口。”凌江仙盯着他掠过的修长手指，若有所思。
孟君遇没有接这话，淡淡道：“梵青处奚陵正后方，冬至日从正后方而上，可免行路脚程。”
“哦？孟大公子倒是聪明伶俐知我所想，都不用我开口了？”凌江仙冲他一笑，表示满意。
她想了想，又道：“那若是我们可以劝说那谢氏结盟，便可从东南角率谢氏而攻。”
孟君遇颔首。
凌江仙却道：“只是我们与谢氏之人素无往来，并不能保证他们定能为我们所用。”
她这话一说，恼到了自己，有些烦闷，忽又道：“至于那俞千衡，若是缚灵术威力无穷，只怕我们不止要些佩剑刀枪为械斗。”
“事在人为。”孟君遇道，“自然不止械斗，人斗，武斗，与魔斗。”
凌江仙越是心焦越是爱自嘲，闻“魔”一字，一下笑道：“不不不，应当我给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上演个魔与魔斗，大开一番眼界——阿嚏——！”
她话还未完，猛地一个哆嗦。
孟君遇双眉一蹙，马上起身要她回舱里：“天凉，不适宜在外边待着。”
日薄西山，暮色沉沉，汩河在深秋萧瑟之中越发显得深不见底，唯有水寒之气不断腾起。
凌江仙虽嘟囔道：“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但仍是起了身。
孟君遇方要再说什么，忽而觉得小舟四面来风，竟在一瞬之间寒彻。
见他目光一沉，分明是在看着自己身后，凌江仙立刻了然，四处环视。
借着舱前风灯透出的光，汩河的水面似乎并非如方才一般深不可测，但细看之下，却又觉其波澜道道，像是藏匿了惊涛骇浪于其下。
“回舱去。”孟君遇盯着河面，对她道。
凌江仙摇头，握住了剑柄：“既然来者不善，那我便多管闲事！”
话落，舟尾杜鹃嘶鸣了一声，孟君遇一把将凌江仙拉在身后，盯住了眼前河面。
果然，原还算平稳的河面忽然波澜迭起，顷刻间，舟首两道水花趵突鹊跃，直往舟上拍！
孟君遇大袖一挥拦在她眼前，落霞青光一闪。
那水花竟然可成形，绕过剑锋，竟如发丝般道道而攀，竟有直冲小舟盘缠之势！
细看，那竟是道道如铁链般粗，却凌厉非常的水链！
拂风旋在手中推了出去，凌江仙一鼓作气断了三条水链，冷笑道：“哈，一出魔界就有想上船踢馆的呀！”
孟君遇无暇调侃，当下的汩河之中必然蹊跷古怪，且他方才一心都在挂念凌江仙畏寒，手中落霞数招白驹过隙推了出去。
他屏退开两面水帘，将凌江仙彻底往舟舱之中逼退：“外面冷！”
水链断尽，扬起的水花落在舟上，凌江仙倒吸一口凉气：“咝——”
孟君遇双臂一展，口中念叨两句剑诀，剑眉之间揉作一团，顿时，青光大亮，一道剑气猛地直往水面之下灌聚！
——他要将水底下的东西彻底揪出来！
青光穿透不安躁动的水面，河底陡然蹴起一团寒意，顷刻间，那河面波澜壮阔，一道水帘乍起，同时带出如泣如诉之声响彻暗夜。
他这招孤舟泣，今日当真是实至名归了。
“当心！”他知道凌江仙绝不会乖乖退回舱中，只得飞身往前去扑，口中对身后人叮嘱。
却在此时，那水帘之中猛地跃出一团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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