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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阚——！”
正在此时，凌修翰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他唤了易阚一声，自然看清了另一人是谁。
他在瞬间仿若老母鸡护仔般张着手臂把易阚拦在了身后。
易阚按下他一只手臂，将手里的东流剑插回了他腰间剑鞘。
凌修翰上下打量着孟均灵，眉心揉成一团，自然视他为不速之客。
祭祀堂那日恨不能与之决一死战。此时此刻，当真是没什么好心情站在此处看见他的。
凌修翰护着易阚的态度十分果决，孟均灵不料他忽突然出现，一时间果然有了惊诧，微微垂了首道：“凌公子。”
“易阚，你在这里和人家堂堂孟二公子费什么口舌！”凌修翰瞧着他，口中却对着易阚刻意酸道。
易阚转述道：“孟二公子欲要向凌大少爷致歉呢。”
“凌公子。”孟均灵干脆利落地抬手作揖，显然是意图明确，“我此行确实为致歉而来。”
凌修翰不免冷笑一声，这“凌公子”，可真是与先前那咬牙切齿唤他大名的姿态判若两人啊。
他拒绝，甚至都不愿瞧着孟均灵：“我不会接受的。”
易阚了然地抿了抿嘴角。
孟均灵一愣，似乎万万没想到他当真如易阚所说一般，立刻道：“若是觉得我诚意不够，我可以……”
“你哪怕对我下跪又如何？！不接受便是不接受，我说得很是清楚了。”凌修翰瞬间打断了他的话，先发制人般堵住了他的话头。
“常人道恩怨说不清，的确如此。”他转头盯着孟均灵，周遭石灯的光辉落在孟均灵的雪衫上，光影斑驳。
“孟均灵，你救过我，也毁过我。”强势之态带着决绝的压迫，凌修翰坦然反问道：
“但对我而言，这其中恩怨纵然不同，可究其结果，孟家对凌家，与俞家对凌家有何区别？！”
不愧是自己的弟弟，这话说的，与她心中所想别无二致。凌江仙看着凌修翰，暗自思虑。
孟均灵有自己的矜傲，即便此刻是两人剐刺的对象，除了低沉与甘愿，但到底仍未有卑微的神色。
但在凌江仙眼中，他也确实可恨，可恨！
倒是此刻她看着凌修翰咄咄逼人姿态有些出乎意料，她从未见过凌修翰如此不给人喘息之机的口才。
孟均灵手中作揖未止：“我不会否认我欠你的，即便无可弥补，你为何连我一句致歉都不愿听！”
凌修翰忽然大笑两声，笑罢，恶狠狠道：“你欠我的，欠霆山凌氏的，我要你这一生都记着！”
他忽然往前了两步，不等易阚眼疾手快去按他的肩，他离孟均灵已然一步之遥。
“孟均灵，你别忘了，你还欠我姐的！”他已经攥了腰间东流的剑柄，残存的理智如蝉翼般轻薄地阻止他欲要发泄的冲动。
凌修翰字字用力道：“我自小孱弱我不否认！但自小，我姐姐都护着——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护着我的方式，竟会如此惨烈！”
“这六年，我姐姐是怎么过的？而你又是怎么过的？嗯？”
“她落得这般模样，我宁可当年我在火里烧死了！”声音狠厉，似乎连带着身后剑炉的火气一并在其中发作：
“你懂吗？！事实上，她当年根本不是救我的命！她是以命换命！拿自己的命换我的命！”
“行了修翰！”凌江仙忍不住了，从石柱之后走了过去。
孟均灵可恨，昔年惨状可怖，这都没错。
可她断然不愿听得凌修翰再在孟均灵面前如此道自己的不易。
除非同样亲身经历，世间是不会有真正感同身受的说法的。
这话颠来倒去，她很明白其中深意。
她从不指望旁人能懂，能体会，何况是孟家人，孟均灵。
当年下手之人，你能指望他们怎么体会自己究竟有多凶狠呢？
可是凌修翰呐，仍是为了给她争个名声，嘶声力竭。
“姐！你怎么回来了？！”见她忽然出现，凌修翰惊讶万分。
易阚亦是面露诧异：“姐姐何时回来的？我们竟不知道？”
至于孟均灵，大概根本没想到凌修翰简直是“言落人至”的功力，恍然间局促起来。
可凌修翰顿时挡住了孟均灵的去路，直挺挺地站在他眼前：“离我姐远点。”
凌江仙悠然晃到三人面前，看着被凌修翰戒备万分挡住的孟均灵，笑道：“哟，孟二公子当真是稀客啊。”
孟均灵局促之色明显，但一瞬后，踟躇道：“凌姑娘。”
他这一声淡而收敛，甚至带了些歉疚的闪避。
凌江仙冷哼了一声，道：“来结盟倒是可以，不过这致歉嘛，二公子还是免了吧。”
凌江仙这话一出，三人都知道她肯定听了许久的墙角了。
孟均灵立刻道：“凌姑娘，我当真是诚意要致歉。”
凌江仙玩味道：“我方才已经与孟宗主讲过了结盟事宜，同样也未曾接受孟宗主的致歉，二公子还是莫要坚持了。”
真是麻烦，今日莫非是个被梵青认定的宜致歉的黄道吉日？
“听见了没有！”凌修翰看了看凌江仙，立刻对着孟均灵冷冷通牒了一句。
孟均灵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对姐弟。
凌江仙这才转而对弟弟调侃道：“你在这里歌功颂德你姐姐，这么崇拜我啊？”
“我……没有！”凌修翰嘴硬。
见他还抬手拦着孟均灵做着戒备姿态，凌江仙笑道：“你可别忘了你姐姐我是谁啊，即便再有一次火海，我依然能救你出去的。”
“姐，我绝不会允许那样的境遇再发生的！”凌修翰立马应道，口气坚决。
凌江仙无奈点头：“我知道。”
他又指着孟均灵对她道：“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或因伤了我，进而伤了你。”
“低头。”凌江仙道。
“啊？”凌修翰不明所以地俯首。
凌江仙抬手便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乱讲话！傻不傻，什么一直伤来伤去的！”
凌修翰摸着脑壳，砸了砸嘴。
易阚却忽然扯了扯凌江仙的袖子：“姐姐，孟大哥来了。
转而一看，走过来的人的确是孟君遇，竟也一路寻到这里来了。
凌江仙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孟均灵。
如此一来，这场面尴尬得可不是一点两点了。
凌江仙瞟孟均灵的时候，甚至觉得他又有了当年的那分气质——那种当年心怀不甘，却又只能低头的神态。
孟君遇走至四人面前，与易阚三人点头示意，接着便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孟均灵垂了眼睫，恭敬抬手作了个揖，唤道：“兄长。”
只是此时该如何看待这一声“兄长”？
凌江仙看着眼前两人，孟均灵，你可知你的平川剑在他心口留了多深的口子？
这一瞬间，她忆起先前孟君遇的伤口与血色，又忆起孟均灵对着兄长的恶语相向嘴脸，忽而为孟君遇打抱不平起来。
可是她又在顷刻心中一堵，知道自己在此其中也不愧为一个罪魁祸首。
孟君遇几乎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上前，伸手按下了孟均灵作揖的手。
“均灵。”他温和地唤了弟弟的名字。
孟均灵面色不安，唯唯诺诺，果真已是涌上了昔年的影子：“兄长，我……”
“梵青现下局势不稳，劳烦你多多出力了。”孟君遇声音平和，开口道，“你辛苦些。”
“兄长？”孟均灵一愣，讶异之色明显，“你此言何意？”
孟君遇看着他：“为兄要出远门，族中自然如以往般，要你为父亲分忧。”
“我自知能力不够，应是兄长合理。”孟均灵缓缓摇头，似是苦笑了一瞬，身上的雪衫都因此给他脸上添了半分苍白。
“莫要推诿，妄自菲薄了。”孟君遇道，“你明白为兄的意思？”
他自然知道孟均灵此刻的心情。
他这个弟弟做了错事、劣事，但他此刻一针见血地戳了他素来视为大任的心思，也算是他孟君遇的权衡。
他道：“既明白，便尽心去做，以备冬至战。”
他盯着孟均灵，声音不大，但足够孟均灵明白了。
“好。”孟均灵颔首，轻声应道。
孟君遇便回了身，凌江仙与之对视一眼。
她对易阚与凌修翰道：“走，我们去石舟殿赶紧与铩伯伯议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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