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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入了灶间，凌江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时隔太久，灶间还何来可备饭的食材？
孟君遇显然也与她想到了一处，正在查看的灶间的米缸。果不其然，其中只剩了半把米，相当于没有。
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凌江仙靠在灶间的门后，以看戏姿态瞅着孟君遇下一步动作。
见他将米缸盖子重又盖上，凌江仙笑道：“怎么样，孟大公子可有良策？还是去山下集市打尖好了。”
孟君遇回身瞧着她：“不想看了？”
“想啊。”他问得双关，凌江仙点头点得更加坦然，不由又笑，“你拿什么给我看？”
孟君遇一丝轻微的浅笑摇头，往米缸边的大瓮而去，揭了盖子：“过来。”
凌江仙伸出指尖沾了沾：“用面粉做什么？”
“你想食什么？”孟君遇道。
谅他也不能把眼前的面粉变出太多花样，凌江仙准备发发慈悲，不去为难，好心道：“饶了你，什么易做食什么。”
孟君遇正俯身将灶台角边的小坛搬上了台面：“你且等着，我去提水来。”
他一走，凌江仙便对那小坛起了跃跃欲试的心，一探究竟，伸手卸了系紧的麻绳，未等她完全取下坛盖，便传来一股浓郁的酸味儿。
“噫——”她嫌弃地起了坛盖，朝坛里瞧了一眼。
好奇心使她开盖查看，求生欲使她合盖远离。
灶间门开，孟君遇提了水进来，凌江仙立刻指着坛子抗议：“孟君遇！这个真的能吃吗？”
“能。”他就说了一个字，便往锅中倒水。
见她满脸演尽嫌弃，孟君遇接过咸菜坛子往一侧摆：“先和面。”
净了手，孟君遇舀了水，添了面粉。凌江仙一拽他的衣袖：“等等。”
她好脾气地对他笑笑，扯下了自己的发带。
如同当年在夜市里失了金簪约束一样，原垂着的青丝上又顷刻覆了一层失了束缚的瀑发。她手中拿着两根发带，将一条叼在了嘴里。
凌江仙抬起他一只广袖，将袖口往他手腕上卷，卷了不知几层，发带一缠，她又为之打了个蝴蝶结。
孟君遇配合着她，伸出了另一只袖子。
她便如法炮制：“这样才方便嘛，你看，好不好看？”
她才发现孟君遇一直在盯着自己看，黑瞳之中透着深邃的温和。
凌江仙一笑：“怎么？想为我簪发？”
“你满手面粉的，我可不要！”她往筷筒中取了一支筷子，将自己的长发往脑后一盘，竹筷入髻。
孟君遇眸中的深邃少了些，回身继续与面团打交道。
他神色认真，凌江仙素来看到他认真的颜色都是在练剑打坐一类，换了他备饭时，竟比之素日更讨她凝神一视。
目光从他脸上游离至襟口，顺着月白色的梅花暗纹往下，直到他修长的食指与面团间的博弈。
凌江仙问了一句：“孟君遇，你究竟是向谁学的？我可不信你无师自通。你梵青族里，定是日日膳食精致，不会用面疙瘩的。”
他手下面团在案板上狠狠按了按：“养颐客栈中人，会得多。”
她点头，也只有他们会让孟君遇学得这样的本事了。提起了养颐客栈，她还有满腹的话想问：“孟君遇，你这六年，在养颐客栈到底是怎么过的？”
孟君遇揉面团的动作轻和了一些，道：“日日太平无事，倒也清闲。”
“没有想我吗？”她问得无厘头，瞧着面团耐不住手痒：“我也要。”
孟君遇没有回她第一个问题，捏下一块面团交与她手中，应了一声：“怎么今日兴致格外好？”
凌江仙加了面粉捏了个团子：“因为在魔界这些年修翰从来不曾给我做过这个的……”
孟君遇瞧了瞧她手里面粉中的面团：“多揉两下。”
她诚恳点头，接着便对他吹了口气。
她是突如其来的玩心大起，孟君遇也是毫无防备。如此一来，他整张脸都蒙了面粉，连鬓角和美人尖都沾了白色。
凌江仙“噗嗤”一声便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孟君遇停了手中动作，面粉之下的脸上以无奈之色瞧着他。
纵然凌江仙今日作弄他不止一回，他却是绝不会对她动气的。
凌江仙有恃无恐，似乎颇为得意：“哎呀呀，这是谁家的玉面小白脸啊……”说着她便伸了食指沾了水往他脸上而去，笑道：“给你题个名字——”
孟君遇由着她冷冷的指尖在自己脸上划过，像是溪流般慢慢淌过，却清冽得不像话，而她分明写得用心，虽是嬉笑神色，眸中却含了认真。
“孟——君——遇——”她收了手，对自己的大作表示赞许，甚至想要个章子印个章迹，威胁道，“好了！等上桌了才许擦！”
她像是做了坏事却开溜的孩子，转身便往灶下添柴，拂风扇往那柴中一划，一簇火苗熊熊燃起。
她扇着风，似乎有些不经意：“对了，有桩事。”她抬眼看孟君遇，“你梵青既有俞氏之人渗入，眼下揭穿了真相，可如何将他们剔除？”
孟君遇要往桶中舀水，提了勺往水里，看见了倒映的自己的脸，看见了自己脸上的那三个字。
他迟滞了一瞬，不可察地一笑，勺子入水，倒影不见：“此事速速可了。”
“何出此言？”凌江仙应了一声。
孟君遇将勺中水倒入锅中：“有均灵在。”
凌江仙觉着不可靠：“你言下之意，他会从俞子婕入手？”
孟君遇道：“那是他仅剩的筹码。至于俞子婕，自然视他为自己死穴。”
“你弟弟还真是情路多舛啊……”凌江仙接道，与之一并将面疙瘩入锅，“哪像我弟弟，就很明了。”
“如何明了？”孟君遇转头看她一眼。
凌江仙这会儿也不像以前那么藏着掖着了，直接道：“易阚啊。”
孟君遇无声地笑了笑。
凌江仙便又将话兜转了回去：“可好歹俞子婕已是他妻子，孟均灵当真会威胁她么？”
“均灵那日已划地休妻。”孟君遇像是在提醒她，道，“至于是否真的休了，我尚未知晓。”
“还是想想如何对付他的岳父——俞千衡吧。也不知那老鬼近日会有什么动作？”凌江仙提到了俞千衡，却又八卦了一句：“孟均灵，对他女儿到底存不存过一点真心？”
孟君遇没说话，灶间水汽与炊烟一并氤氲，热气腾腾，他揭了坛盖，长筷取出一棵咸菜来。
凌江仙也不想继续问了，故意做着掩鼻之状。
孟君遇见她模样，了然，手中菜刀飞快。
切完了咸菜，净手等了片刻掀锅，滚热水雾直窜，一片白茫。
面汤味儿虽是素净，却仍叫凌江仙提了些食欲。
凌江仙好兴致地动筷将那些咸菜分别夹入了碗中。
“难为孟大公子备今日这顿饭。”她履行承诺，抽了袖中绢帕，湿了水蒙住他的脸，轻轻拭去各处面粉，连带着她题的字一并干干净净抹去了。
一方灶间狭小天地，冉冉炊烟，一道备饭，沾了满身烟火气，碗碟声清脆里，谈些琐事。天色渐晚，剩灶间柴上火苗葳蕤。
若他不是世家公子孟君遇，若自己不是入了魔道的凌江仙。
便也如同是一对寻常人家的……
夫妻？
可我们，终究无法寻常啊。她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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